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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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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探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他几乎没有力气再动弹,只脸颊贴着李牧的后脑勺,闻到了李牧脖子上的汗水味道。

那汗水味道却不让人讨厌,他的嘴唇贴着李牧的后颈,汗水润泽了他的嘴唇。体温让他心生贪恋,他觉得他大概大限已到,因为他竟然觉得这汗水味香甜,想要咬上一口。他着迷地吸了一下李牧的味道,猛地睁大了眼睛。

“快……快放我下来。”

“你醒了?我看到山下有个茅糙屋,好像有人住,你再坚持一会。”

“放我下来。”

“都到这个地步,你还要逞qiáng?”

容探却是不听,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了一番,大概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他一用劲,四肢竟然开始控制不住抖了起来。他知道李牧不会将他放下,便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他想他如果变成了行尸,大概逮着ròu就吃,逮着血就喝,也不会分辨咬的是谁的胳膊,而且据他观察,行尸都是无知觉的,不知道疼。他如果真变成了行尸,可以自己咬自己。

天色大亮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那个茅糙屋前面。那茅糙屋建在一处湖泊旁,孤零零唯此一座房子,那房门口的一棵石榴树下拴着一头骡子,老远就冲着他们叫了起来。李牧刚准备要将容探放下,就见房内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来,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衣衫褴褛,赤着脚,看了他们一眼,一边蹲下来安抚着那条骡子,一边回头喊:“爷爷,来了两个人。”

李牧听见他说话,心下便安了一下,背着容探继续往前走,不多时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就从房里走了出来。

容探抬眼看了一下,便彻底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是老半天,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趴在李牧的背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却看不清东西,只摸到掌下温热的皮毛,心下一惊,这李牧身上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毛?!

他这一惊吓,神志竟然清醒了一些,qiáng撑着直起身体,才发现原来他是趴在一头骡子上。

“你醒了?”

容探扭头看到李牧那张俊秀无双的脸,点点头,想要说话,却只是觉得自己嗓子嘶哑,发不出声音了。前面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说:“就快到了。”

容探这才看清楚不久前茅糙屋看见的那对爷孙也在,似乎在给他们领路,不用说,驮着他的这头骡子也是他们家的。人间自有真qíng在啊,这荒山野岭里相依为命的爷孙俩,倒比那富庶小镇的人更有qíng义。

这一日天气倒好,日头透过树叶fèng隙照下来,迷离斑驳,晃着人的眼睛。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只容一人的宽度,也不知道通往哪里。容探趴在骡子上,觉得自己感觉好受了不少……因为他觉得这骡子身上的气味很难闻,完全和李牧身上的味道没法比。这说明他还没有变成行尸,行尸可不管味道好闻不好闻,看见活的就想咬。可如果让他去咬这骡子,想到他一张嘴一口血一口毛,他就觉得反胃!

那他刚才是怎么了,他既然没有要变成行尸,那当时在李牧的背上,他为何觉得那汗味迷人,想要咬上一口那皮ròu?

大概是他太挑食了,即便变成行尸,那也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行尸,吃ròu喝血那也比一般的行尸讲究些。他默默地想,莫名有些害臊,侧过头趴着去看旁边的李牧,看到李牧原本柔和的脸庞似乎多了几分坚毅的轮廓,那鼻梁高挺,脖颈颀长,身上穿的虽然是墨蓝衣袍,颈口露出的内里却是白衫,沾染了星点血渍,既有光洁之貌,又有刚毅之相,身姿挺拔磊落光明,从头到脚,都是一块好ròu。

他心下竟有几分垂涎,想要吃了这个人。

太阳从云彩里跳出来的时候,世间万物仿佛陡然有了光彩。容探趴在骡子上往前看,看到一个小山村出现在他们面前,村口有个石牌坊,上面写着“海棠村”三个大字。尽管他浑身无力,视线模糊,此刻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

只见一大片的秋海棠艳丽如同红云,笼罩着整个村子,茅糙屋点缀其间,浮起袅袅炊烟。一轮红日从东方山头上升起来,日光也沾染了海棠颜色。尤其是牌坊后面的一棵老海棠树,不知百年千年,枝gān繁茂,绵延数丈远,他们从树下走过,只觉得这海棠树遮天蔽日。容探吃惊地仰头看着,细碎的阳光从繁花之间透下来,风一chuī落花飘零,落在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打完行尸斗完恶láng,重口味过后调剂一下,来个世外桃源小清新。

第16章

村里有一条小溪穿行而过,糙坡上散养着牛羊。在经历了惨烈的几场生死战之后,看到这样的世外桃源,竟让人心生戚戚。

“这附近住着的人啊,不管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来这里找孙大夫瞧。孙大夫医术高超,没他治不好的病。前年我孙子也是高烧不退,就是被他给治好的。”

容探听那老头如此说,便看了李牧一眼。也不知道在他昏睡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李牧又是如何跟这爷孙俩说的。这爷孙俩独自居住在深山老林里,大概还不知道外头已经有了行尸之祸,以为他只是寻常的发热呢。万一被这孙大夫看出端倪来,那可如何是好。

他们到了孙大夫家里,却只看到一个年纪很大的婆婆在院子里纺织。

“孙婆婆,”那少年喊了一声:“孙爷爷在家里么?”

“他不在,昨天半夜的时候被人请走了,还没回来呢。”那孙婆婆站了起来,抖落身上棉絮,朝李牧和容探看了一眼:“他是怎么了?”

“高烧不退。”

“进来吧。”

那少年对李牧说:“孙婆婆也略通医术的。”

李牧便将容探抱了下来。容探趴在他耳边说:“你看着我。”

他是怕他突然变身,再害了这些人。李牧低声说:“你放心。”

李牧将容探抱到屋子里,将他放到一张软塌上。孙婆婆伸手探了探容探的额头:“烧的这么厉害。”她说着扭头看向李牧:“看你穿衣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会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我们要回乡探亲,路上遇到了行尸,为避难才走了山林小道。”

孙婆婆颇为惊讶地说:“你们这是被行尸咬了?”

容探qiáng打着jīng神,躺在榻上说:“我被咬了,他没有,他是被láng给咬了。”

孙婆婆沉吟了一会,李牧道:“孙婆婆请放心,他如果真变成了行尸,我自会带他离开,绝不连累你们。”

“你是不知道这行尸的厉害,”孙婆婆道:“只是我也是听我家老头子说过行尸的事,不敢当寻常发热给他医治。他的伤,得我家老头子回来亲自给他医治。不过你身上的伤,我倒是可以治,你跟我来,我帮你包扎一下。”

李牧低头看了容探一眼,容探的眼睛要睁开未睁开一般看着他:“快去。”

李牧便走了两步,在长凳上坐下。孙婆婆说:“将你的衣袍脱下。”

李牧将衣袍脱了,露出光luǒ的上半身。容探躺在榻上扭头看,只看见李牧结实宽阔的脊背,那右臂却是一片血污,几道牙印触目惊心,血ròu都出来了。孙婆婆用药酒帮他清理伤口,李牧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后背肌ròu绷紧,拳头也紧紧握着。孙婆婆道:“你倒是能忍。”

容探侧头看着,只觉得一阵心浮气躁,便平躺着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烫的厉害,眼皮一合上,就有眼泪落下来。这房间里满是药的清苦香味,闻着却叫人安心。他慢慢放松了心神,再次陷入到沉睡当中去了。

这一睡却做了个美梦,梦到范行之二十岁加冠那一天。

五大家族里,要从列祖列宗算起,家世最显赫的其实是范家,范氏的先人在本朝开国皇帝打江山的时候立下汗马功劳,名列首辅,成为都城第一大家,并在开国皇帝病死之后趁着新帝年幼,成功把持了朝政。只是范家兴盛了几代之后就没落了,容、赵、韩、刘四大家族后来居上,几百年来轮流把持朝政。这曾经属于自己的饭碗被其他人抢走了,范氏如何不眼红懊恼,所以范氏也是卯足了劲,世世代代的子弟都以重耀门楣为己任,自识文断字开始,每日晨昏定省,都要诵读一则重振范氏的家训。据说范首辅,也就是范行之他爹自幼便刻苦律己,少年有名,终于在他这一代重振范氏门楣,将范家失落了数百年的权势重新攥到了手里。

或许是隐忍了太久,一朝得势之后,范首辅便颇为张扬高调,有事没事就爱把五大家族的人凑到一块,享受一朝扬眉吐气的喜悦。他的二儿子要行加冠礼,也和大儿子一样大cao大办,广邀宾客,容探作为容氏家族的独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因为范氏的权力就是从容氏手里抢过来的,所以其他四大家族之中,范氏最忌讳的一直都是容家的人,容探作为在都城为质的容氏二公子,范首辅一直对他“关爱有加”,好吃好喝好玩的,每天换着花样送到召庭去。外头的人因此都盛赞范氏大度,说这范首辅疼爱容探,远胜过疼爱自己的儿子。

“你们刚才看见了么,这首辅大人多疼爱容家的二公子,竟然叫他坐在自己身边,自己的亲儿子反倒隔了一张席!”

“这还值得大惊小怪么。要不是范容两家素有恩怨,恐怕首辅大人早就收他做义子了。你们等着看吧,等到这容二公子行加冠礼的时候,不知道会给他办的多隆重呢。”

“这个容二公子,都说他是糙包纨绔,我看倒未必。能跟首辅大人和范家的公子处的这么好,也是他的本事!肚子里鬼点子不会少了!”

“不过这容二公子生的真是光彩照人,眉目风流,五大世家的公子里,属他最出众呢。”

容探抱着一坛子酒横跨在树gān上,听到这句话,心里总算是畅快了许多。

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竟在这后园子里嚼舌根,他听了半天,直想骂这群饭桶鼠目寸光。好在最后听了一句舒心的话,他容探第一公子的美名,倒不是chuī的。

“都城的公子里头他自然是最出众的,可是要和其他人比起来,他未必就排的上号了。他那个家臣李献臣,你们看见了么?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他没有做公子的命,不然这五大家族的公子们加在一起,也不敌他一个!”

“都城里谁不认识李献臣呢,听说今年秋猎他拔得头筹,连圣上都对他青睐有加呢。你们说真是奇了,这容二公子有名的纨绔无才,他的臣子倒是文武皆通。他还成天把李献臣带在身边,好像唯恐不对比不知道他无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