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页

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没有人知道行尸是何时混入庆贺的人群当中去的。顾槐听人说,就在新郎新娘拜堂后不久,喜宴上就有人突然发了疯。鲜血溅得满地都是,宾客们乱做一团。那一天,是青州城里行尸正式爆发的一天,只一天,青州城便成了人间炼狱。

白家的三道墙隔着,让他们主仆俩对于外头的事一无所知。直到入夜之后,外头的喧嚣声才渐渐明显起来,白青雨披着衣服出来,就看到漫天的火光。

“好像哪里走水了,”顾槐仰头望着前面被火光照亮的天:“好像有人在哭叫呢,家里的狗一直在叫。”

白青雨也没说话,快步走上高楼,顾槐紧跟着上去,结果就看见不远处的孟家一片火海。

白青雨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朝楼下跑,顾槐紧紧跟着,他们一起跑出白家的院子,却看到街上都是火光,而不远处一个人蹲在地上,正嘶吼着啃咬一个女人。那女人尖叫着挣扎,鲜血流了一地。顾槐都吓傻了,一把拉住了白青雨。

火光照亮了白青雨那张美却没有血色的脸,他推开了顾槐的手,在满是大火的街上奔跑,他的头发披散着,衣袍飞扬,好大的风,风助着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快要烧了整条街。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血腥味和烟火气。白青雨跑到孟家,却见孟家已经被火给包围了。

“孟客,”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喊:“孟客。”

顾槐手里拎着一个锄头,已经跑了过来,拉住白青雨说:“少爷,别往里走了,这么大的火,孟少爷他们肯定已经逃出去了。”

行尸并不多,但被咬死的人却很多。他们在孟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活着的。很多人都在往城外逃,顾槐拉住其中一个问:“大哥,你可看见孟家的人去哪里了?”

“孟家?孟家的人天没黑就出城了,眼下这有钱有势的人家,全都逃啦,你们也快点逃吧,听说这病吓人的很,被咬死的人不久就会诈尸,到时候这满城都是行尸,可就逃不了了!”

“孟家的人都逃走了,孟少爷肯定也逃走了,少爷,咱们也逃吧。”

他们回到白家,糙糙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出了门。谁知道街上的行尸已经多了起来,顾槐扛着锄头,拉着白青雨往前跑,刚跑了没几步,一个行尸就冲了上来。顾槐慌忙用锄头去挡,那行尸的力气却超乎他意料的大,直接将他和白青雨被撞开了。

“少爷!”

顾槐用锄头狠狠地砸向那行尸的头颅,只几下,那行尸便再也没有了声息。顾槐将白青雨拉起来,谁知道还没站稳,又一个行尸就又扑了上来。白青雨一把夺过顾槐手里的锄头,狠狠地将那行尸捅了一下,那行尸便被撞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火光深处突然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白青雨奋力将那行尸的头颅砸的粉碎,鲜血溅了他一身,白袍上满是血污,脸上也是血迹斑斑。他喘着气站起来,扭头朝火光里看。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看见孟客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火光深处一跃而出。

“孟客!”白青雨惊喜地大喊。

孟客翻身下马,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

“城门已经塌了,出不去了。”他说:“我把爹娘他们安置好,就来寻你了。”

孟家发生大火的时候,便全家都撤了出来。那吃人的行尸吓得宾客四散,家里是待不下去了,他们便搬去了孟家在城郊的庄子。到了庄子不久,就见城里一些大户纷纷都逃了出来,一问才知道,城里早已经是地狱一般。

逃出来的人都惊惶不安,关于行尸的言论也越来越多。

“这怪病十有八九就是东河传言的行尸!”

“东河的行尸之祸不是已经遏制住了么,再说了,青州城距离东河那么远,怎么突然就传过来了,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你们快看那,将军像倒了!”

他们闻言都纷纷看去,就看见耸立在城门上的代表着青州城象征的巨型石像轰然倒塌下来,而城门内浓烟滚滚,隐隐冒着火光。

孟老爷见孟客翻身上马,问道:“客儿,你没听他们说么,城里不能回了!”

“我得去看看靑弟。我去去就回,爹,你们在庄子里等我!”

他说罢不等孟老爷说话,便骑马朝城里奔去。

------

“城门既然都塌了,你是怎么进来的?”白青雨急问。

“闯进来的。”孟客道:“你听我说,城门虽然还能过人,但有不少行尸,它们力气太大,你们不是它们的对手,不可再往城门去了,回家去,白家三道墙,应该挡得住!”

“那你跟我们一起回去。”白青雨拉着孟客就要走。

“靑弟。”孟客咧了咧嘴角,眼圈微发红:“我不能去,我被咬了。”

白青雨说不出话来,看着孟客抬起胳膊来,上臂处果然鲜血漓漓。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待在家里,不要出来。”

“你要去哪?”

“临死之前,我想见我爹娘一面,还有我刚过门的妻子,身为人子人夫,怎敢不留一言就此死去。”孟客翻身上马,在火光中低头看他,道:“靑弟,靑弟……”

说什么都是已无意义,从此yīn阳两隔,已是必然。若知面前的人即将死去,即便是仇人宿敌,也全释然了。何况他不是他的敌,是他的靑弟。

“你不要走,”白青雨说:“我不会叫你死。”

孟客微微一笑,骑马消失在火光里。顾槐拉着白青雨的手,朝白家大门处跑。

他们在白家呆了一夜,外头的惨叫声也响了一夜。一夜无眠,第二天天色刚明,白青雨就牵了几条狗,出来寻人。

顾槐知道自己劝不过,便紧跟着出来。

只是一夜,青州城便成了一座死城。行尸并不算很多,大概可以咬的人很多,那些行尸还远不像后来那样,一群行尸攻击一个人,啃得只剩骨头。大部分尸首都还完整,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烟雾弥漫着街道,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那些行尸似乎都吃的太足,喝的太饱,怔怔看着他们,却没有动弹。

他们就在离城门不远处,看见了孟客的尸体,倒在他的马上。

白青雨跪在地上,也无眼泪,跪了很久,才将孟客背起来。顾槐要帮忙,他也不肯。

背着往回走的时候他终于哭了,一边哭,一边背着孟客往家走。

“奇怪,我哭什么,”他看了顾槐一眼,仿佛自言自语:“他这样比活着好,活着是别人的,死了,就是我的了,我该高兴。”

于是他便笑,秀美的脸庞微微扭曲,只有眼泪滚滚落下。

世上再无孟元君。

世上早无白青雨。

第40章

顾槐讲完这些,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最后苏翎先发了话:“那又如何,还是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再可怜,也改变不了他往咱们门上泼血,差点害的咱们全都喂了行尸的事实!”

刘惠儿小声说:“就是,何况他还为了养行尸,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你说你家少爷和孟元君是因为一次争吵决裂的,他们俩又是为什么吵的,你可知道?”容探问。

顾槐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个白青雨,好像是个很作死的人,没事就爱试探孟元君对他的心意,或许是他故意告诉了孟元君那个六少的事,你想,那个孟元君可是个正人君子,以为六少的事只是旁人污蔑,所以帮了他,知道真相之后,感觉自己成了半个杀人凶手,就此和白青雨翻脸,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白青雨,多年的阉伶生活,早已经让他的思想扭曲了,大概心里总不安定,所以没办法轻易相信一个人。也因为此,在孟元君死了之后悔恨jiāo加,所以才越来越变态的吧。

“少主,这个白青雨,你打算如何处置?”

“你怎么想?”

“我?”苏翎说:“依我说,他虽然可怜,但他现在在外头gān嘛?说不定正在猎杀无辜百姓呢。刚我问那个顾槐,他主子放着那么狗不喂给孟元君,为何非要杀人,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主子考虑的长远,如果喂狗,狗杀完了,依他的身手去哪弄人?倒不如留着狗去杀人,有了那么多恶犬,什么人杀不到。你听听这话,像是人说的么!这样的人,比行尸还可怕。”

容探扭头看向李牧,李牧道:“要杀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白家三道墙,还有一群恶狗,要杀他,的确不容易。

“他要是一直在白家窝着,那自然不好杀他,可他不是要给孟元君弄吃的么,总要出门吧?我就在他门口守着,等他出来,一箭she死他!”

“苏翎说的是个法子,”容探道:“只是咱们真要杀他么?”

“这样的恶人,你还心疼了?你忘了他三番两次要杀你了?”

“不管怎么说,当初如果不是他救了我们,我们几个恐怕早就喂了行尸了。虽然顾槐说他救我们是为了杀我们,可到底还是把我们好好地给放出来了。这样,我跟你一块去看看,如果他改过自新,就考虑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还在滥杀无辜,咱们也只好为民除害。”

“只咱们俩去么?”苏翎问。

“怎么,你杀不了他?”

苏翎道:“我只是……”

“只你们两个,肯定不行。我也去。”李牧道。

李牧的确比陆广野和范行之更合适。

“老师傅肯让你去么?”容探问。

“不让他知道就行了。”

容探和苏翎互看了一眼,心想,看来老师傅骂的还不够厉害。这个李牧,当面应承的比谁都坦诚,如今也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只是容探却不想老师傅担心,何况他们这趟出去,想要近身杀了白青雨显然是不现实的,要想杀白青雨,只能靠苏翎手里的箭,只要苏翎去了,跟着的人越少越好。

苏翎道:“依我看,只咱们两个去就行了。人去多了也是无用,反倒来回不便,目标太大,容易被行尸发现,也容易打糙惊蛇。”

“那你得听我的,咱们先埋伏在白家外头,看看他是否还在杀人。先别动手。白青雨既然已经变态到这个地步,如果没有确定把握,不要惊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