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页

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应如约有些意外,抿着温烫的茶水,转头看了眼外婆:“都说什么了?”

“说你第一台手术。”向欣弯着唇角笑得温柔:“也说了你回S市工作后的事,都挑有趣的说,把你外婆逗得眉开眼笑。”

说着,她叹了口气,那双似漾着江南水的眼眸柔和地看向如约:“如约,他对你很上心。”

向欣这句话,犹如敲钟的木桩,狠狠的击中她内心,敲出余音绕梁,声飞四野。

应如约措手不及,心底有一处本就塌陷的地方又深陷了几分,她捧着茶杯,借着抿茶的小动作缓过这阵麻痒。

她微垂着眼睑,眼睫的暗影在眼睑下方落下如弯月的弧度。

向欣凝视着她有六分似她爸爸的五官,忍不住伸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下她的脸颊,看她惊讶地抬起头来,那双眼里还有游移不定的询问时,想了想,道:“如约,对不起。妈妈这些年实在太荒唐了。”

这一句道歉,隔了太久,时光都已凝成山海,这才姗姗来迟。

向欣垂下脸,手指缓缓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想要笑,可上扬的唇角却似有千斤重一般,还未绽开便颤抖着被抿成了一条细线。

“我当年太在乎职称,也因为跟你爸爸怄气,一根筋地直撞南墙。对你不是没有愧疚,只是时间一久,妈妈发现越来越难以面对你……”

向欣努力平稳着声线:“直到你下午问我,你问我担不担心,我发现我连一句担心都难以对你开口。”

说到最后,她在也绷不住声音里的颤意,渐渐沙哑。

应如约没有想到,向欣会在今晚和她说这些。在她看来,她们之间的谈话必然会发生,或早或晚都不会在外婆手术的前一晚。

她一时有些无措,从她掌心里抽出一只手,有些迟疑犹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妈妈。”

这一声低低的呼唤,就是压倒向欣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捂住唇,颓然坐回椅子上,佝偻着腰背,埋首无声地痛哭。

她顾忌着外婆,很用力的压住唇,拼命抑制自己的哭声,偶尔有几声呜咽从指缝中漏出来,也很快被她闷回去,压抑却又隐忍。

这一切来的猝不及防又理所应当,应如约还在消化,看着向欣这么狼狈,本对她也没什么怨气的内心像是雪后初晴。

她犹豫着,在向欣身前蹲下,就如同还是小时候那样,笨拙地用手指擦去她的眼泪,轻轻拍着她的膝盖呢喃着安慰。

——

李晓夜今晚值大夜,困得正打瞌睡。

额头刚点上桌面,她猛然惊醒,揉着碰疼了的额头,一脸惊讶得看着此时从普外病区方向来的温景然:“温医生?”

温景然脚步一停,微微颔首。

李晓夜看了看幽静的病区走廊,又打量了眼面带疲倦的温景然,结巴到话都说不整齐:“温、温医生,你、你怎么……”去而复返了?

温景然没接话,他抬手轻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信步经过护士台,很快就下楼离开。

李晓夜盯着温景然离开的背影,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这位爷今天不是七点多就下班了么,怎么眼看着快凌晨了……回来一趟又走了?

她支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病区走廊看了半天。

忽的,她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李晓夜拍了拍身旁刚入职不久的新同事,掩不住兴奋道:“严筱,应医生进了病房以后就没离开对不对?”

被拍打得有些不耐的人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李晓夜沉浸自己伟大的发现中,根本没有察觉到严筱的异样,美滋滋地捧住脸,十足少女心的感叹:“不管当事人再怎么粉饰太平,我还是站这对CP,谁说应医生和温医生没有CP感的?”

她嘀嘀咕咕的,犹自陶醉:“应医生和我拉架时,别人没看见,我可看着她眼底的狠劲了。平时这么文弱的一个人,典型的江南温婉女子啊,但本性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嘛。你想想,万一有一天应医生释放本性把我们温润如玉玉树临风的温医生逼到墙角,这样那样调戏……嗷,不行了不行了,好有画面感。”

严筱“嗤”的冷笑一声,一手翻着文件,漫不经心问道:“不是说他们不是情侣嘛?你瞎凑什么CP?”

李晓夜生平最讨厌别人质疑她最灵敏的八卦嗅觉,当下冷哼一声,十足冷艳高贵地睨了她一眼:“你才刚来多久,知道什么?温医生和应医生同一个锁屏密码,十年的师兄妹关系,查房时候眉来眼去的。再说近的,应医生外婆住个院,你看看人温医生,鞍前马后,照顾得比亲家还亲,还说没点什么,鬼都不信。”

话落,她终于察觉到严筱语气的不对,眯着眼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那眼神就跟CT室的X光一样,直扫得严筱浑身发凉。

严筱扭过身,心虚地瞪她:“你干什么?”

李晓夜摸着下巴,这回眼里除了打量还带了几分笑意:“真是奇怪啊,我总觉得你对应医生有莫名的敌意啊,你给我说说原因?说的在理,我就帮你欺负她怎么样?”

严筱才不会蠢到相信刚才还把应如约夸得天花乱坠的人说倒戈就倒戈。

她把文件一合,朝李晓夜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应如约是我高中校友。”

李晓夜还没来得及惊讶下,又听她道:“我有一堆她的料可以爆,你要不要听?”

第72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71

凌晨四点, 忽然下起雨来。

雨声窃窃, 落在草木上, 簌簌作响。

温景然睡得浅,被雨声惊醒后, 再没有睡意。

他披上外套, 拉开床头柜,捏着烟盒和打火机走到落地窗前, 就着薄薄的天色,手指顶开烟盒盖,抽出一根烟来。

没开灯。

房间里除了落地窗外那盏路灯透进来的光以外, 只有黎明稀薄的天色。

温景然指尖夹着烟凑到唇边叼住,“嚓”的一声轻响, 他擦亮打火机, 有光从他手中那一缕火焰里散出来,把他那双沉在夜色里的眼睛缀得格外明亮。

温景然微低了头, 凑上烟头。

看着火焰舔舐着烟头, 他微微眯起眼, 目光落在路灯下渐渐密集的雨势。

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离手术还有五个小时。

他吐出一口烟,在冉冉而起的烟雾中, 倚着落地窗的玻璃,闭目冥思。

从病例到既往史,再到最近常规检查的各项指标……最后停留在应如约那天晚上坐在他面前,泫然欲泣的那双眼睛。

他睁开眼, 指尖在燃了大半烟灰的香烟上轻点了点,那灰烬如风一般,烟消云散。

睡不着。

浅眠醒来后,满脑子都是今天的手术。

早已经烂熟于心的操作步骤,在他脑内演示了一遍又一遍,如正在上弓箭的弦,渐渐拉紧。

直到那支烟,燃到了他的手指。

温景然被火燎的痛感惊醒,松开手,把只剩一小节的烟嘴碾进烟灰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