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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珑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鸿俊:“……”

李景珑让仵作赶紧去打水给鸿俊漱口,鸿俊对着个坛子,吐得天昏地暗,李景珑说:“让你别吃太饱你不听,让你别跟进来你又不gān,看吧?”

鸿俊连忙摆手,李景珑推他出外头等去,鸿俊说:“我再吐、吐一会儿就好。”

李景珑便一手扶着他,另一手持一块香料,捂在鸿俊鼻前,揽着他一路往前走。

鸿俊一见那停尸房内场面简直触目惊心,包括昨夜莫日根去查的无头尸,以及被大夫放血死了的病人,非正常死亡者都被送到此地,由仵作验明死因后方可着家属领回家去。

李景珑让鸿俊站直,要捂他眼睛,鸿俊却摆手示意不用,李景珑便改以左手绕过他脖颈,用香料捂着他口鼻,另一手揭开血迹斑斑的麻布,现出尸体。

胡人尸体被斩得乱七八糟,血液早已流gān。

“利器所伤。”李景珑说。

鸿俊:“唔。”

鸿俊稍微好了些,来长安的路上不是没见过死人,就是被尸气一冲才吐了出来,当即示意自己可以。

李景珑便挨个揭开麻布,依次看过,说:“都是被兵器斩死的,不是妖怪。”

鸿俊皱眉看了一会儿,李景珑看到其中一个,说:“这是自杀的,伤口平滑,角度刁钻,直cha心脏……”说着抓起尸体的手,拗了个姿势,恰好就是自刺心脏一刀的动作。

“不是妖怪。”李景珑说,继而前去检查下一个。

鸿俊看着那尸体,端详他的表qíng,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别碰。”李景珑说,“你没戴手套。”

鸿俊凑近了些认真端详,李景珑问:“想做什么?”说着便将手套摘下来,递了一只给鸿俊,丝绸手套上还带着他手掌的温度。

鸿俊戴上,埋头抚摸那尸体的脸颊,死了一天一夜,尸体已变得十分僵硬,鸿俊说:“你看?”

他把那尸体的头搬过来些许,翻开尸体的眼皮,映入李景珑眼帘的,是一张睁着双眼,恐惧到极致的脸。

这表qíng,鸿俊昨夜刚见过,正是秦伍冲进驱魔司时,那扭曲而狰狞的五官。

李景珑眉头深锁,沉吟片刻,说:“他看见了非常恐怖的东西。”

鸿俊说:“我追飞獒进长安的缘由,就是因为在城外,睡觉时听见尖叫,再追出来,看见了被咬死的尸体……”

“表qíng一样?”李景珑说。

若非鸿俊有此一说,李景珑险些就要错过了,他转身退回,与鸿俊一起注视那尸体面容。但凡人之将死,是安详辞世,还是心有不甘,死前一刹那,表qíng都会或多或少地凝固在脸上,李景珑虽知道这个道理,但极少见到被妖怪咬死之人,是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既然是自杀的。”鸿俊说,“死前不应该这么惊恐吧。”

“会惊恐,但应当是另一种惊恐。”李景珑说,“咱们继续看。”

鸿俊将那人眼皮合上,低声念了句:“往极乐去,不堕地狱。”的超度之语,转身跟随李景珑,查过所有的尸体,出得大理寺来,

“去现场。”李景珑开始思考,在大理寺借了匹马,出门外时,恰巧见胡升在与huáng庸谈话,见他牵了马过来,胡升便深吸一口气,朝李景珑道:“秦伍,你记得不?”

“已经知道了。”李景珑神色如常说。

huáng庸震惊道:“李长史从何得知?”

“不动明王告诉我的。”李景珑客客气气一点头,答道。

胡升道:“景珑,你看能在陛下、杨相面前为他面前求个qíng不?”

李景珑当着两人的面翻身上马,说道:“一念之举,终归自己承受。鸿俊,走。”

鸿俊上去,依旧骑李景珑后面,李景珑一抖缰绳,纵马驰骋,离开大理寺。

路上鸿俊不敢多说,到得郑家门外时,李景珑想了想,还是下马去,举步入内。杨国忠的管家、龙武军副统领文效以及大理寺官员,刑部官员都在现场,众人见李景珑来了,知道他最近正是天子面前红人,便朝他点点头。

那场面极其惨烈,厅中尽是鲜血,还有血迹拖向门外,看得出临死之人逃离时的绝望与痛苦。

“这道血迹是郑文斌的老母。”文效说,“年近七十,小伍先是正面捅了她一刀,再从背后追上,结果了她。”

李景珑说道:“就怕军中弟兄不知此中内qíng,忍不住为小伍伸冤。”

文效叹了口气,将李景珑送出来,发生这等事,龙武军自胡升以下,都要被追责,谁也不好过。

“杨家所积民怨至顶点。”文效说,“神武军、羽林军,都曾冲撞过他们,该打的都被打了,该罚的也都罚了,六军人心浮动,外加克扣军饷,早已不服,就怕有人要借题发挥,压不住。”

李景珑正要说话时,忽觉鸿俊还站在那厅内,便道:“鸿俊?!”

鸿俊静静站着,感觉到昨夜厅中一家老小临死前的戾气,怨气几乎无法消散,他喃喃念诵几句超度咒文,却没有用,背后突然伸来一手,却是李景珑抓着他的手腕,带他离开,让他不要再看了。

“这血里有一股好重的戾气。”鸿俊说道。

李景珑骑马带鸿俊转过长街,侧头道:“鸿俊,你答应我。”

“什么?”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何事,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时,都先想想你长史我。”李景珑一字一句道,“一念之差,酿成如斯惨祸,痛苦的不仅仅只有你。”

“不会的。”鸿俊答道,“我不是他。”

“你是好孩子。”李景珑随口道,“但驱魔师的力量本来就远超凡人,斩妖除魔间,常常不被凡夫俗子理解。”

鸿俊心想那倒是,但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像秦伍一样,丧失理智,做下屠人满门之事。

第三处是那杀妻案的现场,同样鲜血溅满四壁,那景象简直惨不忍睹,尤其一张榻已被鲜血浸满,墙上更带着血手印。鸿俊今天感觉到的戾气,简直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多,令他心qíng沉重,十分不舒服。

李景珑让他出去,仔细检查房间,鸿俊却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块东西,问:“这是什么?”

一片黑黝黝的半月形铁片。

李景珑答道:“铁匠家中,想必是甲胄一类。”

鸿俊拿着那铁片,手指抚过锋锐边缘,李景珑问:“怎么?你觉得这东西有问题?”

鸿俊眯起眼,拿着那铁片在阳光下端详。

“收起来。”李景珑说,“回去再仔细看。”

下一处,则是出了城,往平河梁去。平河梁乃是一片大糙原,抵达之时已近huáng昏,鸿俊伸了个懒腰,与李景珑走过横亘糙原的官道,检查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