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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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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俊用过的钩索还在李景珑身上,爬上曜金宫时, 曾被他收了起来。

黑夜里, 他仰头望向万仞高山,深吸一口气, 这恰好是个乌云密布的夜晚。应当没有鸟儿注意到自己……

……好, 动手!

他将钩索旋了几圈,凭借记忆, 将它甩上高处,一声轻响,挂上了一棵树,李景珑飞快地攀爬而上。

曜金宫主殿前。

“他吸入了不少天地戾气。”青雄疲惫地躺在台阶上, 重明站在他身后,以药酒从高处浇下,浇上他浑身伤口,青雄忍着痛,望向重明。

“若听我的,”重明冷淡地说,“当初不派他下山,便不会有今日。”

青雄苦笑。

重明将酒罐扔在台阶上,罐子摔得粉碎。

“还需等多久?”重明又道。

“明天天亮。”青雄答道,“我再封一次,这次应当能封住了。”

重明走到殿内榻畔,双手将鸿俊抱起来,抱在身前,转身往主殿去。

鸿俊的睡容十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明抱着他,穿过主殿,来到殿外的那棵梧桐树前,将他轻轻放在树下。

他背靠梧桐树,沉默地望向天际,鸿俊则躺在一旁,脚踝上的链子拴在了重明的手腕上。

明月朗照,云海银光滚滚,太行千万峰峦,如海中孤岛林立。

“爹,你在看什么?”

“太阳。”

“还没升起来呢。”

“快了。”重明沉声答道。

那时,小鸿俊坐在重明身畔,看着东天鱼肚白渐显,夜半他做了个梦,醒了,四处找重明,便找到了平台上。

在他的记忆里,重明总是沉默地坐着,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出神。他也曾摸过重明身上的刺青疤痕,问是哪儿来的,重明只回答是蛇咬的。

“爹,你在看什么?”小鸿俊跑过平台,从柱子后探出头,好奇问道。

“月亮。”

“爹,我可以去人间吗?”

“不行。”

“青雄说他愿意带我……”

那是小鸿俊见重明发怒最狠的一次,他只不过问了一句,重明便与青雄一场大吵,最后青雄飞走了,留下小鸿俊还呆呆地等着。过后重明竟是残忍得一句话也不与他说,足足过了三个月,小鸿俊的道歉才得到了回应。

从此他再也不敢在重明面前提起“人间”,只能望眼yù穿地等青雄来看他,幸而后头重明渐渐地不再发怒,反而朝他说:

“雏鸟离巢,天经地义,但世上之事,万难两全,想去人间可以,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爹,你看,我救了条鱼……”

“给我扔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爹!我会好好养它的!”鸿俊长大了不少,少年眉目越来越像孔宣,鲤鱼妖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说:“恩公,我看还是算了……”

“别怕。”鸿俊转头朝鲤鱼妖说,“我爹只是看起来凶。”

重明:“……”

“选你的红尘,还是选我?”

“爹,我舍不得你,若一定要选……”

重明却已竖起食中二指,指尖迸出火焰,往腰带上的长翎一划。

一声焚烧响,腰带裂为两半,重明侧身朝着悬崖外一躺,身在半空,爆出漫天烈火,轰然照耀了夜幕,抖开翅膀,化作一只光芒万丈的烈炎真凤,鸣叫声响彻群山,拍打翅膀,飞往天际。

“爹!”鸿俊险些冲出悬崖,却被李景珑紧紧抱住。

李景珑紧紧地抱着他,望向飞往远方的重明。

那天夜晚,鸿俊从榻畔垂下一手,李景珑便握着他的手,沉沉入睡。梦里驱魔司梧桐叶影婆娑,将灿烂的炽日切成流星般的光点,纷纷洒将下来。

“长史……”

“长史,你在做什么?”

“长史?这是什么?”

“孔鸿俊!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冰冷的雨淅淅沥沥从头顶坠将下来,李景珑口中咬着一截木榫,在漆黑一片的岩壁上缓慢攀爬。他不敢使用心灯,生怕横生枝节,全凭记忆,寻找崖壁上的落脚点。

“你怎么总是口不对心,这样不好……”

“不是口不对心,真的不吃!”

李景珑抬头望向山崖高处,黑暗覆盖了大地,仿佛没有尽头,他咬着木榫不住喘气,两脚险些打滑,钩索收到一半,他疲惫地贴在岩壁上,出了口长气。

阳光灿烂,他挥手甩开鸿俊,想拍他脑袋,却见鸿俊一脸茫然,嘴里塞满了糕点,拿着一块糕让他吃。李景珑既好气又好笑,既想揍他,又想把他按在巷子里,低头去亲他嘴角。

李景珑休息片刻,蹬着山岩一掠,踏上岩壁,朝着头顶不住攀爬。

鸿俊躺在池畔,微风chuī来,chuī起满池涟漪,他的睡容稚嫩平静,月光粼粼,如温暖的池水,覆盖了他的身躯。

“怎么都化脓了!”

两人肌肤相贴,李景珑认真地给他耳朵上药,眉目间满是心疼之色,鸿俊还笑呵呵的,侧头枕在池岸上,眼睛转来转去,打量李景珑,俊脸发红。

“待它自己结痂就好了。”

李景珑眉头深锁,看着鸿俊,鸿俊只是看着他笑。

世界一片黑暗,李景珑的右手不住发抖,越抖越厉害,他以左手死死按住右手,在凸起的岩石上歇了会儿。

“长史,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要拉拉扯扯,这儿是官府!成何体统?”

李景珑甩开鸿俊,快步出了官府,站在墙后,面红耳赤,哭笑不得,随口骂了句,整理武袍,匆匆往大理寺去。

剩三个时辰的路……李景珑暗自估量,那天两人一起攀爬多少拖慢了速度,拼一把,还能再快些,必须在天亮前抵达曜金宫。

他甩出钩索,往高处一勾,搭上岩壁。再爬上去时,已无处可站,便将咬着那木榫钉进岩fèng,一手抓住挂着。他朝下看,一片漆黑,无法判断攀了多远,往上看,伸手不见五指。

他不敢再托大,只得以右手将心灯之力注入那钩索中,将钩索甩过头顶,朝高处飞去,钩索照亮了岩壁,像一盏微弱的灯。

如寒风雪夜,塞外驿站的灯火。

“你故意的!”鸿俊面红耳赤,忙去找布,拉开裤带。

“这么憋着,别是想成亲了。”李景珑坐在一旁,架着脚笑道。

“没想成亲。”

寒风呼啸而过,鸿俊缩在被中,枕着他的胳膊,侧身抱住了他,一脚还缠了上来,李景珑心脏狂跳,侧头看他睡容,轻轻低头下去。彼此的唇,相距不到半寸,鸿俊稍一动,却是歪着脑袋,李景珑马上闭上双眼,呼吸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