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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日根凑近陆许耳畔,极小声道:“狐狸听觉都灵,少说废话。”

陆许便不吭声了,与莫日根穿过长街,一路往卫府方向走,只寻思着要如何脱身。万一被城内妖怪发现,只要别被围攻,苍láng与白鹿速度极快,陆许又能踏空飞翔,大不了将莫日根一载,飞出城外去。

麻烦就麻烦在,现在他不知道莫日根到底想打探到多少消息才愿意走,一旦对方有厉害的大妖怪,势必难以招架。

幽州府外排了长长的一串队伍,莫日根到得街外,马上示意陆许躲起来,两人藏身一座建筑后,朝外望去。

“家住哪儿?叫什么名字?来做什么?”鲤鱼妖提着笔,朝前来报到登记姓名的一只huáng鼠láng说道。

“长林县。”huáng鼠láng说,“没有名字,听说天魔大人打算带咱们过好日子,这就来了。”

那huáng鼠láng身后则是一家三口,一名妇人,带着一huáng鼠láng头人身的半大小孩儿,怀里还抱着只臭烘烘的小huáng鼠láng,小huáng鼠láng探头,打量鲤鱼妖。

“叫戊甲丁吧!”鲤鱼妖大笔一挥,登记了来历,说,“上城西军营去,有人给你一家四口安排。”

huáng鼠láng妖领了牌子,鞠躬便走,后面上来一名黑黝黝的铁塔般的壮汉,打量鲤鱼妖,鲤鱼妖顿时感觉到一阵被天敌注视的恐怖气息——面前这家伙是头熊!

熊妖目光越过鲤鱼妖,落在它背后的女子身上,此刻,鲤鱼妖的主人,画皮丹霍正捧着一面镜子画眉毛,朝它投来更为危险的一瞥。

熊妖便道:“鲜卑山,阿壮,听说天魔这儿不缺吃的?”

鲤鱼妖登记过,此时又有妖怪过来,俯身丹霍耳畔说了几句话,丹霍便不耐烦地将镜子摔到桌上,起身道:“我回府去看看。”

“别啊!”鲤鱼妖怕突然来个猫妖,光是盯着它看都能把它给吓昏过去。

“瞧你怂的。”丹霍说,“我去去就来,听话。”

鲤鱼妖:“……”

丹霍转身离开,鲤鱼妖开始胆战心惊地面对一众妖怪,心想我是要成龙的,才不怕你们呢。

幸亏接下来登记的妖怪里,没有它的天敌,鲤鱼妖跟着驱魔司这么久,倒也从李景珑身上像模像样地学了点儿官威,虽然它的眼睛长在脑袋两边,居高临下地审视妖怪时总不免侧过鱼头,光这点不免煞风景,但拍桌子、写字的时候还是带着架子的。

直到日落西山,今天进城的妖怪才少了些,鲤鱼妖便收起本子,从椅子上跳下来,两脚被寒风一chuī直哆嗦,蹦跶着回府去。

绕过一条小巷拐角时,倏然间鲤鱼妖被两根手指往嘴巴里一戳,勾住下巴提了起来。

鲤鱼妖嗓子被制住,一声“救命”只喊不出口,一阵天旋地转,两手乱挥,刹那莫日根的声音在耳畔冷冷道:“好久不见了,赵子龙。”

陆许面无表qíng道:“真是惊喜。”

鲤鱼妖瞪大眼睛,瞬间就放弃了挣扎,可怜巴巴地看着莫日根。

冬季一场南下的寒cháo席卷了江东江西两地,入夜时,江州官府尘封的卷宗室内,特兰朵百无聊赖地坐在案几前趴着,阿泰则从书架上挨卷翻找昔年狄仁杰留下的记录。

彭泽县的卷宗在四十年前全部搬到了此地,这卷宗室早已无人问津,阿泰出示李景珑的手书,外加使了些银钱,便轻而易举地获准入内查卷。

“毫无头绪。”阿泰自言自语道,“彭泽周遭连地皮都快被翻过来了,狄仁杰究竟在哪儿找到的剑呢?”

特兰朵左手拿着个银戒指,滚到右手,又滚回去,懒洋洋道:“你们都猜错了吧!”

“直觉告诉我,不会有错。”阿泰说道,“你记得在路上打听的消息么?”

阿泰与特兰朵在彭泽朝不少人打听过,其中不乏八十来岁的老叟,其中有人曾在县衙当差,确实注意到狄仁杰有一把佩剑,至于哪儿来的,不清楚。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曾迎接过狄仁杰调任彭泽县令的

“最好给我在三天之内找出来,否则要你好看。”

特兰朵不识汉字,看不懂也没法帮阿泰查资料,阿泰皱眉道:“让你回客栈去歇息又不去。”

特兰朵一直坚持跟着阿泰,阿泰生怕她乏味,又推辞不过,只得将她带在身边。

“是啊,我不像孔鸿俊,不像陆许,不像他们的老婆。”特兰朵说,“我还不是男的呢,不能陪你们打架。”

“瞧你说的。”阿泰哭笑不得道,“我又不喜欢男的。”

特兰朵不吭声了,阿泰将翻过的卷宗扔进一个空缸里,伸了个懒腰,说:“你怎么总是口是心非的,嫌气闷就回去歇着,能听话点儿么?”

这话仿佛戳到了特兰朵痛处,只听她怒道:“听话?听谁的话?听你的?我要愿意,早就嫁人了!轮得到你!”

说着特兰朵要抽皮鞭,阿泰马上色变道:“别!我错了!别动粗!”

特兰朵这才横了阿泰一眼,说:“你给我唱首歌听。”

阿泰:“……”

阿泰正忙着,这时候要给特兰朵唱歌,当真是抓狂,奈何不唱歌就要挨鞭子,他只得取了琴来,规规矩矩地坐到特兰朵面前。

“唱什么?”阿泰正色道。

“随便。”特兰朵靠在案后,懒洋洋道,“唱‘飞鸟去了又来’吧。”

“也听不腻。”阿泰笑着说。

特兰朵一脸不满地打量阿泰,说:“喜欢这首歌不行啊?”

阿泰便拨弄几下琴弦,吟唱道:

“飞鸟去了又来,cháo水涨了又退……”

“花儿开了又谢,糙原绿了又huáng……”

“星辰诞生又消陨,山盟海誓,说出口后又遗忘……”

“唯有你的双眼像那碧蓝色的湖水,让我恨不得常常守在你身旁……”

阿泰唱着唱着,不知为何,想起了与特兰朵相识的那一天。

那是十二岁的一个冬天,他在寂寥的圣殿内弹着琴,伤感地唱着歌。特兰朵跟随叔父的商队,途经圣殿,进来朝觐早已熄灭的神火时,穿过花园,意外地发现了阿泰,那时他正在柱后歌唱。

他唱着歌,望向特兰朵。

初冬时绵软的小雪落在他的琴弦上,随着他手指一拨,琴弦震动,雪花遂为晶粉飞散,消失在天地间。

后来,她便常常来看这名年轻的祭司,冬夏两季,如候鸟一般往复,从不间断。每当秋去冬来,他身穿黑色的袍子,在神火的余烬前祈祷之时,她总会带来一些钱、一些吃的,放在祭坛前。

十四岁前,他的老师尚在,她面无表qíng地看着阿泰在祭坛前,朝特兰朵投去的一瞥。

“星辰告诉我,你宿命里的妻子不会是她。”圣女的声音犹在耳畔。

“若宿命予我离别,我便坦然承受;若宿命赐我欢聚,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