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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上虽然恢复了镇定,内里却早已翻江倒海,仓皇无措。她清楚,欧阳慧茹这席话一出,再加上她方才慌乱之下的失态,世宗已经对她起了疑心,哪怕她侥幸瞒过暗查,也是前途尽毁,再没有近世宗身的机会。可恨欧阳慧茹,也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歪打正着。

世宗这条线若断了,皇弟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去给太子当娈宠吗?这岂不是毁了皇弟一生,叫他日后如何登基?如何执掌天下?想到这里,她一阵绝望,心头汩汩冒着鲜血,藏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攒起,青筋毕露。

不行!她要忍!哪怕自断了左右手,废了所有暗桩,也得忍!世宗怀疑她也不会立刻处理她,所以她还有时间再筹谋翻身!江映月暗自咬牙,坚定的忖到。


加深依赖
欧阳慧茹轻飘飘一席话直说的世宗和江映月齐齐变脸。
看见世宗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厉,欧阳慧茹满意了,又见江映月好一番失态,卑微的跪伏在她脚边,重重叩头解释,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惝恍无助和惶恐不安,欧阳慧茹一病半月的郁气瞬间消散不少。
江映月,你也有怕我的时候!只怪你把人命看的太过轻贱,这是一报还一报,咱们的恩怨这才刚刚开始,走着瞧吧!
心知自己没有证据可以一下灭了江映月姐弟,能让世宗对她提高警惕已是很好了,欧阳慧茹悄然吐出一口浊气,淡淡一笑,故作惊讶的说道,“原来江女史也很害怕吗?江女史气色这么好,本宫当真没看出来!江女史果然坚qiáng,本宫该向你学习才是。”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江映月脸色红润,眸子清亮,jīng神奕奕,哪里有一丝一毫害怕的模样?
江映月被欧阳慧茹的话哽住,拿不准她是说真的还是在嘲讽,口里诺诺,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回应。罢了,反正世宗疑心已生,她如何解释都无用,少说少错,不如不说。
想罢,她gān脆闭了嘴,满脸苍白,楚楚可怜的伏在欧阳慧茹chuáng边。
世宗睇视貌似无辜的江映月一眼,淡淡一笑,伸手理顺欧阳慧茹的发丝,语带宠溺的说道,“救驾是江女史的本分,是她职责所在,小丫头怎能与她相比?胆小没什么,不坚qiáng更没有关系,总归有朕在,朕自会护着你,那日的事,再不会发生。”最后一句彷如宣誓般慎重。
“父皇!”本来只是暗讽江映月一句,没想到世宗会这样认真的回复她,一下把欧阳慧茹感动的够呛,立刻把江映月抛到一边,搂住世宗的胳膊一脸幸福的蹭蹭,大眼睛泛红,期期艾艾的说道,“父皇,你咋就是我的父皇呢?真好呀!”
有世宗这尊保护神在,她觉得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以一往无前了。
世宗被欧阳慧茹诚挚的感叹给逗笑了,反手搂过她瘦弱的身子,爱怜的摇了摇,拍了拍,待脸上收住笑意,心里止不住浮起满满的酸涩:父皇?朕可不想做你的父皇。
江映月跪在地上,见两人腻在一起,气氛极为亲密,俨然把她给忘了,心里暂时松了口气,只希望他们永远别想起她这茬。
上天仿佛听到了江映月的祈祷,世宗和欧阳慧茹极有默契的,都不再提先前的话题,只扯了些宫中琐事闲聊。
江映月心里一松一紧,心知世宗是个深藏不露,隐而不发的,若要消除他的怀疑,打破他的戒心,她往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总之,这回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应对。
欧阳慧茹不知道自己这一病究竟是怎么了,对世宗依赖很多,见了他就舍不得放他走,哪怕知道他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却依然缠着他,努力打起jīng神来东拉西扯,没话找话,甚至伸出一只白嫩的爪子,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以防他离开。
在亲近的人面前,她向来懒于去掩饰表qíng,世宗将她眼里的不舍和眷恋看的分明,心中暗笑,觉得极为满意。有眷恋就好,他会潜移默化,让这种眷恋逐渐加深,直至小丫头再也离不开他为止。
两人虽然年岁差了点,但是欧阳慧茹历经两世,见多识广,随意找点话题也能和世宗拉扯一堆,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殿里时时能听见世宗低沉浑厚的笑声,惊得殿外等候的总管太监心中大呼不可思议。
纵观整个皇城,也就太子妃有这个本事能引得皇上时时开怀大笑了。太子妃绝不是个能得罪的主儿!众宫人不约而同的暗忖。
殿内气氛正好,殿外忽然传来‘太子求见’的通传声。
原来,太子听闻耶撒大巫师竟然被皇祖母请来给太子妃驱邪,心中就是一惊,连忙派了人来打探消息,又听闻大巫师前脚离开,太子妃后脚就醒了,还退了烧,引得父皇立刻前来看望,他再也坐不住了。
想到父皇先前呵斥他‘不配做一国储君’的话,言犹在耳,那冷厉森寒的语气时时还刺痛着他的耳畔,太子心头发憷,不得不尽快赶来探望,以显示自己深刻反省的心意。
太子来了?欧阳慧茹如花的笑颜立刻收敛起来,晶亮的眸子也随之一暗。
世宗听见通传声,反shexing的皱起眉头,但转脸看见欧阳慧茹瞬间垮下去的表qíng,心气顺畅起来。
“小丫头怎么了?不想看见太子吗?”世宗问的直接,语气更是认真。
欧阳慧茹垂眸,本想说些‘不会,哪里’之类的话来敷衍,但临到出口,又改了主意。
她想看看,若她不识大体,还像原来那样任xing,世宗能不能容她,她极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自穿越过来,她早受够了太子,厌倦了和他扮演什么夫妻qíng深。日后,她要像原身那样痛快做人,谁对她真心,她就百倍的回报,谁对她假意,她也不会虚与委蛇。活了两世,夹着尾巴过活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一念起,欧阳慧茹想克制都克制不住,直直看进世宗眼里,皱起秀眉,重重的点头道,“恩,不想见他。”
被她眉眼间毫不掩饰的厌烦所取悦,世宗敛目,掩住眸子中的笑意。小丫头肯对他直言不讳,这令他感到很满意,说明小丫头对他是信任的,且,这个答案,他非常喜欢。
以前没发觉自己的感qíng,世宗只觉得太子接近小丫头令他厌恶,不满,但发现了自己的感qíng,太子就绝不能再近小丫头的身了。夫妻俩长久不在一起,感qíng迟早会变的淡薄,到时,他便顺势带走小丫头,太子那儿再给他指一个正妃做补偿就行。
本着骨血里qiáng取豪夺的天xing,世宗毫无愧疚的忖度完,将欧阳慧茹摁回榻间,替她盖好被子,大掌摩挲着她嫩滑的脸颊,又轻轻捏了捏她腮侧,温柔的说道,“不想见便罢了,朕去回了他。你好好休息,尽快把身子将养好。瞧瞧,脸上都没ròu了。”
欧阳慧茹微眯着双眼,乖巧的点头,被这样温柔的对待,她有些眩晕,忽然就昏昏yù睡起来。铁汉柔qíng什么的,真是令人难以抗拒。她隐隐想到。
世宗见她头一沾枕便露出了睡意,迷糊的样子可怜可爱,不断撩拨着他冷硬的心,令他忽然想俯身下去,含住她形状优美的双唇。
薄唇抿紧,大掌用力捏住手底下的被褥,费了天大的力气,世宗终于克制住了心头突如其来的冲动,快速的伸手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确认这次是真的退烧了,没有出现反复,心中安定,动作略带几分láng狈的起身,板着脸出去了。
若是可以,他真想留下来与自己的小丫头拥被同眠,或是gān脆把她掠到乾清殿去。但是不行,还不是时候,jīng明的猎人在得手前,绝不会把自己的猎物吓跑。
太子静立在殿外,等候世宗召见,对跪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邢芳兰视而不见。
来探望自己的嫡妻,却三番两次需要传召,太子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妃的地位隐隐有临驾于他之上的趋势,心中怨愤却又发泄不得,好不容易对欧阳慧茹回升的观感又迅速降下去。
但是他别无他法,只能忍耐,他还需要丞相的支持和父皇的宠爱,对欧阳慧茹不得不以礼相待,也不得不找几个替身掩人耳目,以确保刘文清的安全。待他上位掌权,他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必再过得这般窝囊了。
太子自我安慰着,心里好受了一点,抬头,正看见世宗负手,大步从殿内走出,他连忙迎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起来吧。”世宗颔首,淡淡瞥他一眼。“太子妃已经睡下了,你回去吧。她大病初愈,需要静养,你无事不要随意来打搅她。”话落,他指向跪在不远处,正巴巴看着他们的邢芳兰,开口说道,“这个女人……”
太子脸色一白,连忙诚惶诚恐的低下头,保证道,“儿臣知错了,这个女人儿臣会立刻处理掉,定不会叫她扰了太子妃清静。”
世宗眸色晦暗不明的睇了一眼太子,摆手道,“不必,既然是她献策救了太子妃,朕便饶了她,你带她走吧。朕允诺过,若能救得太子妃,可以让你给她个名分,你且看着办吧。”
世宗话落,不顾面色惊异的太子和喜极而泣,频频磕头谢恩的邢芳兰,甩袖大步离去,边走边暗暗忖道:太子好似特别偏爱长相秀美,气质清雅的女人,先头那个吴氏是,这个邢芳兰也是,看来,朕日后可以多挑些这类女子送到毓庆宫。只要他不碰朕的小丫头,他要九天玄女朕也给他弄来。
想罢,忆起小丫头艳若桃李,貌比芙蓉的jīng致玉颜,世宗步子一顿,心头隐隐发热。

坦诚布公
世宗回了乾清殿,走到御桌前,拿起一份文书翻看。
江映月低眉顺眼的站在他身后,身体紧绷,内心狂风呼啸,极不平静。她不用抬头也知道,完颜不破现在正看着的文书就是擢升她为一品女官的御诏。
这御诏本该明日就颁布下去,她将成为宫中唯一的一品女官,离她成为皇妃的目标仅一步之遥。眼见着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触手可及,她亦有了能力为皇弟登顶铺路,然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江映月咬唇,闹不清欧阳慧茹今天究竟是怎么想的,竟会说出那一番话来,是故意针对她还是无心之举?她与欧阳慧茹表面上素未平生,无仇无怨,欧阳慧茹犯不着针对一个与她没有关系的小小宫女。且,她捏造的身世连完颜不破都能瞒过,没道理欧阳慧茹会知晓。苦思无果,江映月只能将今日的溃败归结于运道不好和一时大意。
是她疏忽了,她从小就接受着残酷冷血的教育,看见欧阳慧茹那láng狈的模样,只觉得解恨,根本没想到这是寻常女人该有的正常反应。于人心的揣摩,她还需磨砺。
在江映月内心彷徨不定,挫败不已的时候,世宗已经合上文书,走到殿内角落燃起的火炉边,随手把文书扔进了桔红色的火焰里。火焰欢快的舔舐着雪白的纸张,嚣张的把这些纸张变成一堆难看的灰烬。
世宗神色莫测的睇视江映月一眼,淡淡开口,“江女史,刺杀时,朕jiāo待过你,让你保护好太子妃,太子妃受伤,是你失职,失职之罪与你救驾之功相抵,朕就不追究了,你谢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