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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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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接过令牌,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仿佛他从未在那里出现过。

段大管家段鹏举,是周子舒掌握天窗之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只听他一人的调配。此人有本事,也有野心,并从不吝惜展示这种野心。

周子舒有时候看着他,就如同看着几年前的自己一样。没多大一会功夫,段鹏举带着令牌来了,他还有些不明所以,毕竟这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人,平日里除了周子舒,其他人并没有太多的面圣机会。

周子舒也不多说,只留他用了一顿早饭,估摸着皇上差不多要下早朝了,才吩咐一声:“走吧。”

便往宫里去了,段鹏举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也不多问,只默默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上书房,容嘉皇帝赫连翊已经在那里了,一听说他们来了,登时便让人将二人叫了进去。周子舒和段鹏举行了大礼后,周子舒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筒来,呈给赫连翊道:“皇上,这是您上回吩咐的。”

赫连翊接过来,却不急着看,反而打量了一番周子舒,忍不住皱眉道:“你这脸色越发不好了,回头叫太医给你瞧瞧,必是身上有暗伤,千万小瞧不得,别依仗年轻便不当回事。”

周子舒微微笑了笑,没点头,只道:“劳皇上挂心了。”

赫连翊又瞟见了段鹏举,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今儿鹏举怎么也过来了?朕可有日子没见过你了,瞅着倒jīng神了不少。”

段鹏举眯起一双小眼睛,忙陪笑道:“难为皇上日理万机,还能记着老奴。”

赫连翊笑了笑,隐约觉得周子舒似乎有话要说似的,便先把他带来的竹筒打开了,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纸卷,一目十行地看了,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抬头对周子舒道:“这事办得漂亮,子舒可要朕怎么犒赏你?”

——来了。

周子舒忽然掀起衣摆跪在地上,段鹏举不明所以,只得跟着跪下。

赫连翊皱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周子舒像是气力不济一样地轻声道:“臣但求皇上赏个恩典。”

赫连翊笑道:“起来说话,你为我大庆出生入死这些年,除了这江山,要什么朕不能答应你?且说说。”

周子舒直起身来,却仍是跪着,随后默默地解开长袍衣襟,那拢得厚实而密不透风的长袍一解开,一股子血腥气立刻扑面而来,他那才结痂止血的身体因为这一路轿马颠簸,再次淌出血来。

赫连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子舒!”

段鹏举已经吓得没了声。

周子舒又将手掌打开,修长的手掌上躺着最后一颗七窍三秋钉,说道:“皇上,臣自己打了六颗,若是第七颗也打进去,怕是就撑不到宫里和皇上辞行了,求皇上给个恩典,叫鹏举帮着成全了臣吧。”

赫连翊呆愣良久,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才颓然坐回去,仰头去看上书房的大梁,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允行远驻西北,北渊……北渊没啦,如今连你也要抛下朕了么?”

周子舒默然不语。

赫连翊沉默了一会,叹息似的说道:“朕是孤家寡人哪。”

周子舒接着道:“皇上,天窗的事您不用多操心,鹏举这些年一直跟着我,信得过,也是有本事的……”

段鹏举截口打断他:“庄主!庄主您不能这么说,我老段绝没有这样的想法!您……您不能……”

周子舒低低地念道:“七窍三秋钉,三秋必断肠,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弓下身去,给赫连翊磕了个头,磕完却不抬起头来,口中道:“念在臣这么多年侍奉的份上,成全了臣吧。”

赫连翊死死地盯着那血葫芦似的人,那一刻没人知道这正当盛年的帝王心里想的是什么——那些年谨小慎微,那些年机关算尽,那些年láng烟四起,那些年风霜苦寒,那些年……而终于他君临天下,可所有人都不在了,只剩他一个。

每个人都逃不过世事无常,和岁月的遗弃。

半晌,他闭了眼,挥一挥手。

周子舒嘴角勾出一个笑容:“谢主隆恩。”

他像是遇上了什么开心极了的事一样,带着病容的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些许红晕来,兴高采烈地转向段鹏举,将最后一颗钉子塞到他手上:“来吧。”

段鹏举踟蹰了半晌,才咬咬牙,举起暗红不详的钉子,死死地钉进他庄主的血肉之躯里,他知道那是极疼的,这些年见惯了的,最铁血的汉子也受不了这一下,而忍不住失声惨叫,可周子舒却只是轻轻瑟缩了一下,依旧挺直着身体,没有惨叫,只有一声几不可闻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