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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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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给我冲杯牛奶拿到楼上来。”

“是的。”

关上了门,她继续坐在桌前沉思。奇怪,不论她怎样整理自己的思绪,她始终有点儿恍恍惚惚的。大概是酒的关系,酒会使人软弱。她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那样恨方丝萦,她心底有一点儿什么奇异的东西,在那儿不听指挥的容纳着方丝萦!她困惑而迷茫的摇摇头,昨夜,昨夜她到底和方丝萦谈了些什么。

亚珠送来了牛奶,艾琳立即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强烈的芬芳,她冷笑着说:“玫瑰花味,你又买了玫瑰!”

“是的,太太,买了好几打!先生叫买的!我刚刚插了好几瓶,你这儿要一瓶吗?”

“不要!你去吧!”

亚珠退了下去。艾琳倚着窗子,情绪更乱了。天知道!这家中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玫瑰花!玫瑰花!问题的核心在那个家庭教师身上吗?

门上传来了轻微的剥啄之声,没等她回答,门被推开了。

她看过去,出乎意料之外的,门外竟是柏霈文!他穿着件灰色的套头毛衣,灰色的西服裤,整洁,清爽,而且神采奕奕,艾琳惊异的望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摆脱了他那份忧郁和消沉?他看来像一个崭新的人。不但如此,艾琳还几乎是痛心的发现,他虽然年纪已超过四十岁,虽然眼睛失明,他却依然挺拔、漂亮、儒雅,而潇洒!依然是个吸引人的男人!难怪!难怪那个方丝萦会喜欢他!她盯着他,这男人,这男人是她的?她曾多么希望揽住那个浓发的头,抚平他眉心的皱纹,吻去他唇边的忧郁,可是,她没有做到!而如今呢?

是谁抚平了那眉间的皱纹,是谁吻去了那唇边的忧郁?

“我可以进来吗?”柏霈文礼貌而温文的问,很久没有见到礼貌和温文,那不是亲切的代表,那是冷淡和疏远。艾琳知道这个,她在他心里是个陌生人。

“是的。”她的声音生而涩。

他走了进来,关上了房门,他对这间房子的布置并不熟悉,他是几乎不进这屋子的。艾琳故意不去帮助他,让他去摸索。他找着了沙发,坐了下来,他燃起了一支烟,一副准备长谈的模样。

“昨晚你喝醉了。”他说。

“怎样呢?”她问,不由自主的带点挑战的意味。“虽然醉了,并没有醉到看不清楚我眼前的好戏的地步!你要知道!”

“我知道,”他吐出一口烟来,显得冷静、沉着,而胸有成竹。“我就为了这个来和你谈。”

“别告诉我那是一时冲动——”

“不不,”他很快的接口。“不是一时冲动,完全不是。”他定了定,慢慢的说:“艾琳,我想,我们这勉强的婚姻再维持下去,对我们两个都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所以,我来请求离婚。”

艾琳震动了一下,她紧紧的注视着他。

“为了那个家庭教师吗?”她不动声色的问:“我想,你是真的爱上她了。”

“是的。”他很干脆的回答。

她又震动了一下。靠着窗子,她端着牛奶杯,有好半天没有说话,她的眼睛注视着杯子,杯里的热气冒了出来,升腾着,弥漫着。

“怎样呢?”他问。

一股怒气从她胸坎中冲到头脑里。哦哦,这个天下最痴情的人!一个家庭教师!一个家庭教师!原来那副痴情面孔都是装扮出来的呵!

“谈离婚,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冷冷的说:“你不是知道我的条件吗?”

他沉吟了一下。

“你是指工厂?”

“是的。”

“你知道,工厂和茶园是分不了家的,”他困难的说:“你能提别的条件吗?例如,现款、房屋,或是一部分的茶园?”

“不。”

他咬了咬牙,烟雾笼罩着他,他显然面临了一个巨大的抉择。然后,他忽然用力的一甩头,用坚决的、不顾一切的语气说:“好吧!我给你!”

艾琳大吃了一惊,她不信任的看着柏霈文,几乎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工厂,那是他的祖产,他事业的重心,她深深明白这工厂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上的,这工厂有他的血,有他的汗。而现在,他竟毅然决然的要舍弃这工厂了?为了那个方丝萦?爱情的力量会这样大吗?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层妒嫉的、痛苦的情绪抓住了她,她的声音森冷:“为了那个家庭教师,你不惜放弃工厂?她对你是这样重要吗?”

“说实话,她比一百个工厂更重要。”

“哦?”柏霈文的那份坦白更刺激了她,这女人是怎样做的?怎可能把一个男人的心收服到这个地步?她嫉妒她!她恨她!“和我离婚以后,你准备和她结婚吗?”

他深思了一下,一种十分奇妙的神情升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脸被罩在一种梦似的光辉里去了,他的神情温柔,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细腻的、柔和的微笑。

“是的。”他轻声说。

这种表情,这种面色,这种她渴求而不可得的感情!她紧握着杯子,牛奶在杯中晃动,她的呼吸急促,她的头脑昏乱,她的血腿贲张。

“那么,我们就这样讲定吧,”柏霈文又开口说:“总之,我们也做了六、七年的夫妻,我希望好聚好散。我今天会去台北找我的律师,我想尽快把这事办好。关于工厂,”他心痛的叹了口气:“我会叫老张来,你可以让他把账本拿给你看。假若你没有其他的意见,我就这样子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