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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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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有人?

薛闲扒在玄悯肩头,从柱子后头微微探了点脑袋,好在纸皮着实不甚起眼,所以极难引起旁人注意。

就听屋内人语声逐渐清晰了一些,音色略有些耳熟。待到那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的人略有些笨拙地跨过门槛,迈出一条腿,薛闲才猛地反应过来——那是傻子刘冲的声音。

难不成没费chuī灰之力,就这么找到其他被困的人了?他在同谁言语?江世宁?

不过薛闲毕竟不是莽夫,转眼便意识到了一些古怪之处。

刘冲身上穿的厚袍同先前并不相同。先前他穿的是件灰蓝袍,这会儿身上所着乃是一件深赭色的袍子,袖摆处还滚了道暗红色的边,颇有些节庆的味道。

这想法刚冒头,就见站在门外的刘冲又转身去扶门里的人。

他手脚笨拙,连扶人的动作也透着十二分的用力,同样,也透着十二分的真心。

扶着他的手蹒跚而出的,是一个梳着发髻的老太。老太头发苍白而稀疏,发髻也只有极小的一团,软趴趴地固定在脑后。她面容枯槁,眼角耷拉,脸上沟壑纵横,满是褶皱,唇色还有些泛紫,一看便是明显的病容。

她一手搭在刘冲手腕上,像老树残根紧紧扒着泥地一般,死死攥着刘冲。另一只手则拄着一根灰扑扑的木质手杖。即便这样,她跨过门槛的动作依旧有些勉qiáng。

老人腿脚拖沓,这门槛于她而言,显然太高了。

老太终于在门外两手扶着手杖站定,又对刘冲笑了笑,瘪着嘴嘟囔道:“冲儿能gān,去屋里帮我拿个木凳来。”

刘冲点了点头,刚要进屋,就听老太又补了一句:“对了,还有灯笼和元宝。”

傻子在同一时间里大约摸只能专注于一件事。老太连着吩咐了三件事,对傻子刘冲来说,有些过于复杂了。他一脚跨在门里,一脚跨在门外,愣愣地看着老太,用力的咬着字,道:“木凳……元宝?”

老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笑眯眯地道:“唔,冲儿聪明。”

刘冲回以一个泛着傻气的笑,忙不迭地进了屋,片刻之后,一手拿着木凳,一手拎着一个硕大的布兜,走了出来。这傻子两手被占了地方,似乎就不知怎么跨步了,在门槛儿边上踌躇了片刻,才勉qiáng跨出来,还踉跄了一步,才把木凳和布兜都递给老太。

他约莫是想帮着把木凳放稳,把布兜打开,然而因为手脚笨拙,木凳差点被掀倒了,布兜的活结一不小心被他扯成了死结。也不知是真来帮忙的,还是来给人添乱的。

然而老太却并未显出半点儿不耐烦,依然瘪着嘴对刘冲笑着,说道:“再去屋里拿两个灯笼。”

刘冲大约觉得自己受到了嘉许,更是积极,“哎”地应了一声,便转头去屋里翻找了一番,没多会儿,便提了两个红灯笼。

“小年了,该把这白灯笼换下了。”老太教着刘冲把门边的灯笼换成喜庆些的红色,便又坐回了木凳上,眯着眼拆着布兜上的死结。

好半天,才拆开。

布兜四面一散,里头成堆的纸元宝便摊在了地上。

老太小心地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火寸条,从摘下的白皮灯笼里借了点火,而后丢在了那堆纸元宝上。

温huáng色的火焰瞬间跃起,那成堆的纸元宝仿佛被吸gān了jīng气似的,瞬间瘪了下去。其中有一枚边角上的元宝没被火燎着,倒是被风chuī搅到了梁柱旁,玄悯悄无声息顺手一抄,那纸元宝便落在了他手里。

玄悯将纸元宝翻得底朝天,果不其然,就见元宝底端写着几个字,就冲那五马分尸似的写法,一看便知是出自傻子刘冲之手。

薛闲够着脑袋眯眼辨认了一番,发现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刘贤。

他登时想到刘冲房里那辨不出字迹的元宝,心说:难不成写的就是刘贤?

可仔细想来又不大一样,刘贤二字,刘冲这会儿写得清楚,怎的换了时间就写成一团浆糊了?看那墨迹的糊样,绝不只有两个字。

玄悯看完元宝下的字,又松了手。那纸元宝再度被风chuī搅回去,刚好赶上了最后一点儿火舌,被舔了个一gān二净。

老太一边用手杖扒拉着余火,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年身子骨不大慡利,腰弯不动了,这纸元宝啊比旧年少了些,你将就着用。”

刘冲坐在门槛上,安安静静地听着。刚听了两句,便转头跑回了房里,抱了一小沓huáng纸出来,埋头在膝上折起了东西,边折边道:“我……我会,我来。”

老太转头看着他,眉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温和中混杂着些心疼。

刘冲做别的有些笨手笨脚,折起元宝来倒是熟练许多,可见没少帮忙折。他折好一个,托在手心,抬头冲老太笑,一脸想要被人夸奖的憨傻。

老太也对他笑开了一脸花:“我冲儿折的元宝比我折的好。”

“喏——”刘冲把元宝递给老太,示意她扔进残火里烧。

老太摆了摆手:“不忙,下回烧一样的。没写名字,不好烧,烧了也不晓得是谁的,你祖爷不晓得收。”

刘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低头认认真真地折起了新的。

老太在一旁的地面上敲了敲手杖,把沾上的一点儿火星敲灭,又重新拨弄着纸灰,让下头的那些烧透。一边拨弄,一边又念念有词道:“收了元宝好吃好玩,金山银山,平平安安。”

刘冲一边折着元宝,一边下意识跟着老太断断续续地念叨:“好吃好玩,金山……银山,平平安安。”

那一兜纸元宝很快烧了个gān净,老太敲了敲手杖,拉着刘冲一起进了屋。结果也不知那傻子莽莽撞撞碰到了什么,两人前脚进屋,后脚就传来一声脆响,听着像是什么瓷物摔碎了。

“莫要慌,没事,啊,没事。”老太的声音依稀从屋里传来,兴许是刘冲做错了事吓蒙了,这才紧声安慰了两句。

不消片刻,老太和刘冲又从屋里出来了。

老人用厚袍的前摆兜了几片碎瓷,刘冲手里则拿了个……

薛闲在门后眯眼瞧了半天,发现那好似是一面小巧的铜镜。

拿铜镜作甚?

他心里着实有些纳闷。

就见老太指使着刘冲挖开了墙边那株老树的泥,将碎瓷片放进泥坑里,又把铜镜也放了进去。埋铜镜时,老太又絮絮叨叨地念了两句:“放面镜子,凶兆改吉兆,碎碎平安。”

薛闲:“……”

两人埋完了碎瓷片和铜镜,这才又往屋内走。

刘冲虽然傻,但多少知道点儿孝顺的理,扶着老太进屋后,自己才迈步跨门槛。

薛闲转头轻声问了玄悯一句:“这生门也是怪异,还要回放点儿旧qíng旧景才让出去?”

玄悯眉心一蹙,当即抬手在唇边一触,示意他噤声。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后脚也迈进屋子里的刘冲似乎听见了一些动静,一脸茫然地又探出头来。好死不死的,偏巧直直看向了梁柱这处,和薛闲目光对了个正着。

照理说这么小小一片纸皮,拿上三寸远都不定能看清眉眼,更何况这距离了七八步远。

然而刘冲却真的看见了他。

不知是不是薛闲的错觉,他发现刘冲有些痴愚的双眸在一瞬间凝聚起来,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这处,莫名给人以毛骨悚然之感。

那一瞬间,庭院里风声骤歇又骤起,却完全翻转了方向,陡然的变化带着说不出的诡谲。刘冲突然迈步跨了出来,而屋内也响起了拖沓的步调,细细索索,呆板僵硬,和那老太先前的步调有了些许差别。

玄悯不再匿于梁柱之后,而是在刘冲迈步的同时,贴着窄门,闪身到了门后。

沙沙的脚步声并未停顿,由远及近。

玄悯左右扫量一眼,果决选了右手边的回廊。他斜穿过天井,避开所有正对房屋之处,大步流星往斜角那处窄门走去。

“怎的突然就变了味?”薛闲两手死死抓着他的僧衣,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就见那一老一少已经顺着窄门出来了,不论是行走姿态或是神qíng动作,都有种空dòng而肃杀的诡异感。

“不知何故,生门改换成了死门。”玄悯在这道窄门边站定,一边回了薛闲一句,一边抬手推开了窄门。

薛闲:“……所以那八门同你最初盘算的不一样?”

玄悯:“嗯。”

“我们误闯死门,会落得何种下场?”薛闲问道。

玄悯平静道:“所有凶境会被一道触发,各门都会出现类似场景,不被那些人看见便罢,一旦看见,他们会即刻追上来。”

“……”薛闲想到刚才那陡然变脸的一老一少,又道:“追到何时?”

玄悯:“不死不休。”

薛闲:“……”

言罢,玄悯已然跨过了门槛,进了窄门里头。这次是间厅堂,里头不知因为何事,聚了三五个丫头小厮,攒在桌台边。其中一个丫头说道:“这老太太总也不见好,面色还愈发差了,别是那江家药不对症吧?!庸医害死人吶!”

另一个圆脸的丫头接道:“不晓得,这药方咱们也不懂,把老太太照看好就是了。昨个夜里真是吓死我了,老太太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好在我大着胆子捶她后背一记。今个夜里是你俩守吧?万万看紧了!”

她这话还未说完,后头着急忙慌跑来一个丫头,气喘吁吁道:“快!快到后头去!老太太怕是——”

隐在yīn影处的玄悯不等她这话说完,当即转身出了窄门。薛闲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而后猛拍了玄悯一巴掌:“看见了!又给看见了!快走!”

随着他的话音,屋里脚步声乍然一变,纷纷朝窄门的方向而来。

顺手开了两道门,惹了七八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追着跑,这乐子着实有点儿大!

而这秃驴脚尖一转,半点儿不耽搁地又站在了第三道窄门口。

薛闲:“……”祖宗诶,你可否想清楚再开?!

第10章 空磨盘(一)

刘师爷这家宅再怎么宅中套院,屋中套井,哪怕套出花儿来,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四四方方、规规矩矩的民宅。越是讲求风水格局,就越不会搞些过于出格匪夷所思的设计。门墙虽多,却总跑不出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这八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