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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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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世宁下意识站住脚步,gān脆转着圈环视了一周,“没看见什么行踪古怪的人啊。是不是这雪花片总从眼侧飘过去,看错了?”

“或许吧。”薛闲咕囔着,缩回脖子,勉qiáng安分了一些。

他心道:若是真有人跟着,这地上的积雪踩起来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没道理听不到。兴许真是想多了……

在薛闲的指引下,江世宁很快来到了坊内一处偏僻的门宅前。说是门宅,简直是抬举了它。从墙外看,这院子便小得活像个jī笼,门是单扇,老旧斑驳,因为cháo湿的缘故,门角甚至都长了霉点,也无人管顾。

可见这住户不是个会过日子的。

“敲门吧。”薛闲道。

江世宁矜持惯了,敲起门来也十分文雅,“笃笃笃”三声,又轻又缓,听得薛闲一阵牙疼,“你这蚊子哼哼的门声,那对兄弟能听见就见鬼了,他们里头有一个耳朵受过伤,你放心大胆地敲。”

闻言,江世宁无奈地加重了力道,一边念着“恕罪恕罪”,一边连声敲了数下。

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终于传来了一点“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也不知是不是积雪地不好走的缘故,听起来莫名有些……蹒跚?

“那对兄弟年纪多大了?”江世宁忍不住问道。

“哦。”薛闲答,“小的约莫八九岁,大的十六七了吧。”

江世宁一愣:“什么?你找个孩子寻物问卦?”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那单扇的老木门被人从里头猛地拉开。

“贼人!滚!!”

一道带着稚气的吼声从门里传来。

接着便是哗啦一声响。一大盆不知什么来历的水迎面便泼了过来,将反应不及的江世宁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江世宁原身毕竟是张纸皮,被泼得满头满脸都是水后,当即一个激灵,周身一软,无力地栽倒在地。他怀里的薛闲同样没能幸免,湿哒哒地摔了出去,吧唧一声黏在了湿漉漉的地上,怀里的金珠“咕噜噜”滚了出来,刚巧滚到了门边。

门里的人“咣当”一声丢开手里的木盆,犹豫了片刻,而后猛地一伸手,将门边那颗金珠攥进了手里,便惶急慌忙要起身关门。

就在薛闲黏在地上,憋足了火气打算开骂时,一只温热的手从天而降,将他从地上揭了下来。

那只手还带着一股熟悉的清苦药味,闻得薛闲当即打了个喷嚏。他湿哒哒地垂着脑袋,想直又直不起来,忍不住炸道:“秃驴!我是挖了你家祖坟还是刨了你的墓,你做什么非盯着我一个人抓?!追了八百里地你他娘的累不累?嗯?!”

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在薛闲脑袋顶响起:“有劳惦记,不累。”

“……”薛闲血都要吐出来了,当即就想把他头朝下种进江里去!

站在这jī笼小院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玄悯。

就见他拎着湿哒哒的薛闲,又捡起了被泼得变回原型的江世宁,将这二人夹在两指之间,而后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那扇木门。

他大步流星地跨进院里,一把捉住匆忙逃窜的“小贼”,垂着目光平静道:“非己勿贪,把金珠还来。”

第19章 盲卦子(二)

玄悯个子很高,这小贼的身量也就刚过他的腰,瘦猴似的,顶多八九岁的模样。他被捉住脖领后一顿张牙舞爪地扑腾,却怎么也挠不到玄悯身上,急得直嚎:“救命——打劫——啊啊啊啊——你放开——”

贼喊捉贼还喊得如此撒泼的,这小子算是头一个,薛闲看得叹为观止。

可惜秃驴是个不通人qíng的,男女老少在他眼里似乎无甚区别,完全不像个寻常僧人。就见玄悯依旧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单手拎着小贼,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符,不轻不重地拍在了小贼的脑袋顶,道:“禁言。”

小贼:“……”

正哭嚎得起劲的声音戛然而止,憋得那小贼死去活来,满脸通红。

薛闲湿哒哒的爪子默默摸了下自己的嘴,莫名有些感同身受,结果因为湿透泡软的缘故,那只爪子不小心粘在了嘴上。他自己若是毛毛糙糙地硬扯,估计要么断手,要么撕嘴,十分要命。

玄悯刚好瞥了一眼,就见那孽障维持着那傻姿势一动不动。

薛闲面无表qíng地闭上眼:“……”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谁来给根绳,把这秃驴吊死就没人知道我这副糗样了。

玄悯垂目看着小贼,淡淡道:“伸手。”

小贼脑门上huáng符一抖,他便活似被吊了线的戏偶一样直直伸出了两只手,一脸生无可恋。

玄悯从他手中拿走金珠时,那小贼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从头顶红到了脖子根,连眼圈都是红的。然而神qíng却倔得很,一副“有种你就打死我”的模样,着实有些欠收拾。

目的达成,玄悯也不再禁着他了,他抬手揭了小贼脑门上的符纸,重新叠好,齐齐整整地收了起来。

薛闲眼巴巴地盯着玄悯手里的金珠,等着秃驴把珠子递给他。

他倒是不曾料想这秃驴还会这样帮他,顿时翻出了肚皮下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儿良心,心道:行吧,等拿回珠子,这几天我就勉为其难安分一点,权当给秃驴点儿面子,实在不行就再给他一片龙鳞,反正还存着几片。

然而玄悯捏着那金珠端详了两眼后,眉心忽地蹙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的表qíng显露出了一丝难以描述的古怪感,似乎是介于若有所思和毫无头绪之间。

他凝视了珠子片刻后,又用拇指摩挲了一番,而后蹙着眉微微凑近金珠嗅了一下。

薛闲:“……”

他翻着白眼,莫名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得亏他现在身体状态尚未恢复,跟金珠之间还不曾建立起形神相合的联系,否则……这又是摩挲又是嗅的,薛闲大概早就控制不住一爪子踩上他的脸了。

他心里憋了八百句怼死秃驴的话,然而嘴被爪子粘着,死活张不开口,无奈又只得生生咽回去,好悬没噎死。

好在这秃驴犯病的时间不长,只嗅了一下,便又端着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抬起了头。

他略略思忖片刻,冲薛闲道:“这金珠我暂且替你收着,可有异议?”

有!不给!你想得美!

薛闲心里在喊,然而嘴上依旧没法吱声。

“好。”玄悯以为他默许了,便把金珠放回了腰间暗袋,贴着骨根处,举手投足间略微能感觉到有些硌,不过也不容易丢。

薛闲登时蔫吧下来,垂头搭脑,做什么都没了心qíng。倒也不是真怕玄悯贪了他的珠子,只是他丢了真身也半年多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到,总有些舍不得撒手。

他如此细细索索地动了一番,玄悯才发觉他的姿势有些怪异,半天都维持着捂嘴的模样也不换换手。玄悯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这孽障老实安分的原因,他默然无语了片刻,而后冲那小贼道:“可有火盆?”

小贼虽然胆肥得敢抢薛闲的金珠,但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被玄悯收拾了一番便忍不住有些犯怂。

玄悯问了,他也不敢不理。于是,那小贼心不甘qíng不愿地斜睨了一眼,转头进了小院唯一一间能睡人的房间。就听他叮里咣啷一顿造反,片刻后拖着一只坑坑洼洼的铜盆走了出来,“咣当”一声丢在玄悯面前。

“有劳。”玄悯依旧波澜不惊地回了一句谢。

屋檐下较为gān燥的一处墙角对着两捆柴。相较于普通人家的来说,这两捆柴太过瘦骨嶙峋,枝桠多而弯绕,不是什么好柴。玄悯顺手子折了几根gān枝,用火寸条点了丢在火盆里,纯gān枝烧起来费了些时间,但最终还是燃起了一捧火,jī笼似的院子里一下子有了些热乎气。

小贼一开始还倔着头不理玄悯,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屈从于烤火的温暖,默不作声挪到了火盆边,偷偷搓了搓手。

薛闲和江世宁被玄悯晾在了一株迎chūn伸出的枝条上,距离火盆将将好,再近一些就会被火舌燎到烧了裆,再远一些又不够温暖。

对付湿哒哒的纸皮,火烤多少还是有用的。至少薛闲感觉自己正慢慢变得gān燥起来。

他挂在枝条上,看见玄悯从怀间的另一个暗袋里摸出一张折叠过的薄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张薄纸上记了许多字,有些是连贯的一列,有些则是分离的字词,甚至还有……画?

玄悯不知扫了眼纸上的哪一处,便又把薄纸叠好收了起来。

他冲那八九岁模样的小贼问道:“你姓陆?”

薛闲和小贼俱是一愣。

小贼警惕地看他:“你要做什么?”

“看来是了。”玄悯见他这般模样,瞬间了然。他又问道:“你可有个眼盲的兄长?”

姓陆的小贼登时红着眼炸道:“你是何人?!找陆、找他做什么?!”

薛闲奇怪地看了玄悯一眼,心说:原来这秃驴不止是来捉他的,还是来找人的?这么巧?

他正想着,嘴巴和爪子上饱吸的水已经被烤gān了大半,爪子吧嗒一下从嘴上掉了下来,终于不再妨碍他开口说话了。

“陆十九呢?”薛闲再憋不住,冲那小贼道,“我找他借物寻个人。”

他先前来过两回,同住在这里的陆家两兄弟认识倒也不深,只有些粗泛的了解——诸如他们父母长辈皆已不在,原因不详,他所听说的便是兄弟一个因为先天通些yīn阳术而眼盲,另一个因为受过伤耳朵有些背,两人相依为命过了数年,感qíng却并不大好。因为没有长辈也未成家立业的缘故,他们甚至都没个正经的大名,只根据生辰随口叫了两个小名。哥哥叫陆十九,这个八九岁的弟弟叫陆廿七。

这陆廿七年纪不大,却并没有孩童的傻气。他一听到薛闲的话便道:“我认得你,我听过你的声音,你以前来找过十九。”

他跟着陆十九见惯了一些怪力乱神之事,看到纸皮会说话,也没被吓得口不能言,算得上相当稳当了。

“来过两回,倒是头一回受这么大的礼。”薛闲想象那兜头一盆水,便忍不住嗤了一声,“行了,不扯别的了,陆十九呢?他去了哪里,何时回来?还有,你没事抢别人东西做什么?”

谁知话音刚落,那陆廿七两只眼里便毫无预兆地滚出了豆大的泪珠:“我也在找他,我都找了大半个月了,他、他在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