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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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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认自己是个没有心肺的,先前他还叫嚷着让玄悯他们务必带着自己,这会儿他就开始怀疑玄悯是不是空架子了。他甚至还瞄了一眼岸边的乌篷船,打算实在不行就回船上去,等雾散了再上岛。

结果收回视线时,刚巧碰上了江世宁的目光。

毕竟还是年纪小,陆廿七有一瞬间毫无来由的心虚,不过很快又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江世宁却已经转开目光,等着玄悯开口了。

玄悯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轻轻掸了掸并未沾染泥土的僧衣,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

“……”又来了!

陆廿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和尚是打算靠这一招走天下么?

谁知这回玄悯却并没有再做出“用纸符cao纵什么”的事,他在摸出符纸时,也顺手摸出了一根火寸条,在cháo湿冰冷的雪雾里掩着风捻出了一豆火。

江世宁和陆廿七各自一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用火点燃了符纸。

在这两人眼里,这种油huáng色的符纸同祭死人的huáng纸并无区别,格外好烧,很快便蜷缩成了一团焦黑的纸卷。

玄悯手指一抖,那纸卷瞬间散为细碎的纸灰,被风chuī到了前头。

江世宁和陆廿七活似一大一小两只鹌鹑,揣着袖子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些纸灰落在林间。随着纸灰落地,原本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泥地上陡然显出了一排脚印。

跟寻常一踩一个坑的脚印不同,这排脚印是由那些纸灰标记出来的,浅浅地覆在泥面上,就好像这脚印的主人每一步都只是堪堪沾地。

“这哪像人走出来的,这是吊着触碰出来的吧。”江世宁忍不住说道。

陆廿七:“……”

他突然有些后悔跟这些人一起上岛了,就没一个说话正常的。

“什么吊着碰出来的?”薛闲呆在暗袋底真是纠结得不得了,一方面他总忍不住想知道玄悯他们做了什么,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沉在袋底的金珠。他总觉得这几句话的工夫里,金珠更温热了一些,甚至微微高过了玄悯的体温。

不过这种差别太过细微,以至于他有些无法确定。

“秃驴。”薛闲抱着他的珠子叫道。

玄悯:“……”

薛闲见他不应,又连声烦他:“秃驴,秃驴。”

玄悯:“……”

薛闲翻了个白眼,叫道:“玄悯!商量个事!”

玄悯不咸不淡应道:“说。”

“你不是爱撕衣服下摆么?打个商量,你别撕下摆了,改撕这暗袋吧?”薛闲有理有据,条理明晰,“你把这暗袋口撕矮一点,我抱着金珠的同时也好伸个头。”

玄悯答应就有鬼了。

他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自不量力,纸皮脖子不结实,伸出来挂一会儿就断了,我不给纸人收尸。”

言下之意:一边儿凉快呆着去,简直胡闹。

他不再同薛闲废话,顺着脚印的去处大步流星朝前走,江世宁和陆廿七忙不迭跟了上去。

薛闲在暗袋里兀自气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诈了尸。这孽障活了这么多年,压根不知道“收敛”和“安分”这几个字怎么写,天生就是个扑腾命。他搂着金珠来回滚了两圈,终于还是把自己脆弱的脖子挂上了袋口,只是他手里还勾着金珠不放,这脖子挂得也十分勉qiáng,颇有点儿身首相拉扯的苦楚。

他那双招子溜尖,远不是凡人能比的。挂了没多会儿,他便突然出声道:“树下有东西。”

玄悯步子一顿。他只觉得这坟头岛风水别扭得很,说不清哪里不对,似是被人动过手脚,可明面上又找不到丝毫人为雕琢的痕迹。于是一路上,除了余光扫着脚印,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野林的布局上,并不曾盯着地面。

薛闲一出声,他便问道:“哪株?”

“左前边,树gān有裂fèng的那株。”

那是一株离他们约莫三丈远的老树,枝gān似乎被雷火劈过,裂开了一条大口。不过这样的树在荒山野林里并不少见,算得上寻常。玄悯抬脚走了过去,在树根处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处极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一截近乎和泥土同色的绳子,绳子似乎被人以蛮力扯断了,一端还带着绳结。

“诶?”一旁的陆廿七发出一声疑问,捡起了那截绳子。他也不顾脏泥,就那么捏着绳结仔细辨认了片刻,皱着眉道:“这似乎是我家串钱的绳子。”

“你可确定?”江世宁有些惊奇,“这样也能认得出?”

“这绳结是我打的,跟旁人打法不同。”陆廿七毛手毛脚地将绳结杵过来,“你们看。”

玄悯看了眼上头的泥,默然让开了一些。

陆廿七举着给他们看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我家那几吊子钱不是全被偷了么!怎么绳子会落在这里?!”

就在他终于意识到事qíng有些古怪时,他的膝盖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就听“咚——”的一声,陆廿七一个反应不及,被砸得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措手不及的一跪分量不轻,他也不知跪到了什么陷阱上。耳边不知何处有机簧“嗡”地响起,众人脚下便是倏然一空。

陡然而来的坠落感伴随着石块摩擦的“霍霍”声响,搅得人晕头转向、不知东西。

在极速下坠的过程中,薛闲头一回对玄悯心生敬意。因为这天杀的秃驴居然能在空中控制平衡,还不知借助什么东西缓冲了一下坠落速度,以至于落地时居然稳住了身形,没有在地上滚成一团。

于是,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脖子挂在袋口来不及收的薛闲只觉得自己脑袋猛地一坠。

完了完了完了,应了那秃驴的乌鸦嘴,真他娘的要断了啊!

玄悯在黑暗中站直身体,隐约觉得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飘在了地上。

“哎呦……”

“嘶——我手快断了。”

“这什么鬼地方?我摔得有点晕。”

“大师?玄悯大师你还在么?”

听着身边江世宁和陆廿七乱七八糟的痛呼,玄悯“嗯”地应了一声,点燃了一张符纸。

他借着纸火的光亮,垂目看了一眼,结果刚巧和飘落在地的纸皮脑袋四目相对。

只有脑袋。

玄悯:“……”

第23章 盲卦子(六)

“大师,怎么了?”江世宁毕竟是只野鬼,相较陆廿七而言,有先天优势,所以除了疼一点晕一点,并不曾受什么实际的伤,也最先缓过来。他满身láng狈地从地上坐起来时,就看见玄悯正举着一点火光,默不作声地盯着地上某处,一动也不动,似乎是愣住了。

在有限的相处里,玄悯总是一副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模样,好似什么都吓不着他也气不着他。怔愣无言成这样,江世宁还是头一回见。

能把玄悯震得如此无言,那得是什么糟心qíng况?!

江世宁心里当即便是咯噔一下,多多少少涌出了一些不安。

他见玄悯毫无回应,顿时更忐忑了,忙不迭站起身想要走过去看一眼,结果刚迈一步,就被绊了一下。

“啊——你看着点!”陆廿七痛呼一声,猛地缩回脚。

“恕罪恕罪,我没留心脚下。”江世宁连声道歉,转而看到那熊孩子捂着头蜷着手,一副半身不遂的邋遢样,便纳闷道:“你被踩的是脚,捂头做什么?”

“……”陆廿七憋了一会儿,瓮声瓮气道:“落地不知怎么回事没撑住,脸着的地,额头蹭破了。”

江世宁对此很是服气。他被打了个岔,医家本xing便又上来了:“站得起来么?还有哪里摔着了?”

“撞到了先前被割伤的那只手,大概又流血了。”陆廿七甩了甩手,终于还是借了江世宁的力站了起来,“除此以外便没什么伤了,和尚……咳,他发现什么了?怎么也不说话?”

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长辈,总有些不知礼数。要不是玄悯先前小露过一些能耐,他连改口都不会改,大概就要直呼“和尚”了。

这两位摔得不轻不重的伤员一瘸一拐地凑到玄悯身边,因为玄悯惯来冷冰冰的,他们也没敢离得太近,就这么隔着半步,狐獴似的抻着脖子往地上看。

玄悯手里那张符纸大约也有玄机,烧了这许久愣是没烧完,依然留着一撮火光在他指尖,算不上亮堂,但足以让人看清地上的那张脸。

江世宁:“……”

陆廿七:“……”

老实说,在颤颤巍巍的昏huáng火光下,在这种瞎人骑瞎马不知前路的境况下,冷不丁看到同伴的脑袋掉在眼前,吓疯吓哭都是有可能的。更何况薛闲那张脸正面朝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模样十分应景,其场面之惊悚骇人,简直更上一层楼。

然而……

江世宁脑中最先翻涌出的想法竟然是无言以对。

紧接着滚出来的想法是: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最后的最后,他脑中才“嗡”地一响,手脚发凉地喃喃道:“完了,头掉了还怎么活。”

他终于能理解刚才玄悯为何迟迟没有反应了,毕竟这种qíng景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祖宗上一刻还叨叨不停没个安分呢,谁曾想他居然真能把自己的脑袋给挂断了?

“身、身子呢?”江世宁结结巴巴问道。

陆廿七一脸惊悚还未褪去,瞪着眼珠转看向玄悯。

玄悯没做声,面上也没显露出更多表qíng,只是伸手从暗袋里摸出了那半张纸皮身体。先前活蹦乱跳的纸皮躺在他掌心,一动也不动,仿佛成了一张真正的薄纸,普通且无声无息。

江世宁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还是陆廿七最先开了口:“他、他是人是鬼?都这样了,还能活么?”

“应该……”江世宁下意识回了一句,却发现这话没法接。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地上那薄薄的脑袋捡了起来,试探着叫了一声:“薛……薛兄?你还清醒么?醒着便应一声。

“……”

他屏息等了片刻,没听见任何答话。他托着薛闲脑袋的手当即便是一抖,忙不迭把脑袋送到了玄悯掌心。

“用浆糊粘起来有用么?”陆廿七gān巴巴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