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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闲:“……”得,不算我也知道有这四个。

“那么现今的踪迹呢?”薛闲又问。

陆十九一边摸着地上的痕迹一边缓缓道:“渔人现如今在一江之隔的安庆府,你们会见到的,术士在蜀中盘龙山一线天上的小龙dòng清修,刘师爷……”

他手指摩挲过地面,微微皱了眉又松开,依旧是一副寡淡模样:“刘师爷昨日夜里碰上走水,活不过今日了。大师不用我说了。”

一一jiāo代完,陆十九收回了手,看着薛闲。

“刘师爷活不过今日了?”江世宁有些愕然。

当初在刘家宅院,他听到刘老太太说债必有所偿时,并没有想过刘师爷会真的偿尽怨债,更没想过会偿得这样快。

陆十九闻言又抬手在地面摸索一番,道:“嗯,确实活不过今日了,现今正躺在一间偏屋里。”

江家一家死于走水,死后江氏夫妇又被炼进了石墨里,必然也是经历了油泼火烧之苦。傻子刘冲整日住在yīn气罩顶的偏屋里,被他吸了数年的气运,差点儿也把命搭进去。

如今刘师爷时日真的走到了头,死于火烧,在偏屋阖眼……果真,债必有所偿。

陆十九看向薛闲,道:“还有需要问的么?”

薛闲摇了摇头,整颗金珠也跟着滚了滚:“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陆十九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玄悯闻言,收拢手指将薛闲重新放回暗袋。金珠从玄悯有些温凉的手指上滑下来时,薛闲暗道:要能伸手就好了,怎么说也得多扒住一会儿。

可惜珠子溜圆,一点儿没有停滞地滚进了袋底,薛闲这锅龙ròu汤又汩汩地煮了起来。

撒开了金珠,玄悯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折叠过的薄纸。

这正是先前他在归云居上房里展开来的那张,纸上记了许多东西,有些是字有些甚至还有大致的图,有的笔走龙蛇十分潦糙,像是随手记下的,有些则仔仔细细地写了数列。

他将薄纸递给陆十九时,并没有将纸展开,而是维持着折叠的状态,隐约能从松散的一角看到起首写着两字:寻人。

玄悯沉声道:“我想知道这纸是谁留的,有劳。”

陆廿七依然规规矩矩地收了玄悯三粒碎银。十九看着那张薄纸,一手扶着木枝在地上涂画。

刚落进暗袋里的薛闲对玄悯也十分好奇,趁着脑子还没有重新被煮晕,他也在竖着耳朵听着暗袋外头的动静。

片刻之后,就在薛闲又要混混沌沌满脑浆糊时,他听见陆十九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你自己。”

薛闲:“……”

自己留的纸却拿来问卦子是谁的,这就有点病了。他倏然想到江世宁先前说的,玄悯身上的药味同调治失魂症人的药有些肖似。

难不成这秃驴真是个失忆的?!那他娘的也装得太像正常人了吧?

不止是薛闲,站在一旁的江世宁,甚至包括陆廿七都忍不住一脸古怪地看向玄悯。

不过江世宁转而便觉得这样的神色颇有些无礼,连忙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闭观口口观心了去了。

玄悯看也没看他们,似乎对这些目光恍然无所觉,他面不改色,依旧一脸平静地问陆十九:“确信从不曾经过他人之手?”

陆十九摸着地面重新确认了一番,继而点头道:“不曾。”

玄悯点了点头:“多谢。”

该算的已然算完了,陆廿七便开口道:“你这半个来月没归家,就是因为掉进这鬼地方了么?”

陆十九似乎没听到这话似的,指着身后的门道:“来时的路出不去,要从里头走。”

廿七皱着眉瞪他,气得撒开手兀自走到一旁去了。

陆十九也不管他,径自沿着墓道,朝通往更深处的墓门走去。刘老头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玄悯他们,道:“我们大致摸过一遍路,还差一点能走到头,这次应该可以。”

说完便偏了偏头,示意他们跟上。

玄悯静静看了他们片刻,也没多说什么,抬脚便跟了过去,迈步时他略微偏头冲江世宁和陆廿七道:“走在我后头。”

两人应了,跟尾巴似的缀在玄悯身后,一方面有些害怕,一方面又不敢离玄悯太近,怕踩到他云雪一样的僧袍。

江世宁见廿七还是一副讨债脸,便低声冲他道:“你那兄长应当是累极了,约莫是没少试着探路出去,你看他袄袍半gān不gān的,估计被水泡过,虽然略gān了一些,但肯定还是重的,留着力气走路呢,说自然能不说就不说。”

陆廿七看着地上的水迹,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勉qiáng把脸色收了收。

陆十九在石门前停住步子,抬手覆在石门上。他盯着墓门,轻轻眨了眨眼,道:“会有些危险,记得跟着我。”

在他眨眼的瞬间,陆廿七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眨完又晃着脑袋用手用力揉了两下。

“怎么?”玄悯余光暼到,问了一句。

“眼睛忽然有些发糊。”廿七又用力眨了眨,咕哝道:“好像又好些了,不管了,先出去要紧。”

玄悯目光从他额前的那些伤痕上扫过,又落在陆十九身上。

江世宁跟着他的视线来回看了一遭,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就在那答案呼之yù出之时,陆十九一把推开了石墓门。

空dòng森然的开门声缓缓响起,玄悯手指间那道符纸烧出的火猛地一跳,突然毫无征兆地灭了。

第24章 江底骨(一)

周遭倏然一黑,众人脚步皆是一顿。

江世宁和陆廿七倒抽了一口凉气,急而短促地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硬是不敢呼出去。

一阵yīn寒的风从推开的石门中兜头扑出来,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难闻怪味,cháo湿、腐朽,凉得人头皮发麻。

就连被煮着的薛闲都略有感觉,只不过如此yīn凉的风对热得神志不清的他来说,倒并不讨嫌。只是颇有些扬汤止沸的意味,治标不治本,堪不上什么用处。yīn风一过,他便又热得直滚了。

寻常人热到这般份上,脑子基本就是个摆设了。薛闲也不例外,他在口袋里来回晃dàng,梦游似的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自己从暗袋里dàng出去,哪怕透口气也行。这种时候,他也无所谓什么要脸不要脸了,只在心里毫无道理地埋怨玄悯为何不能把手指伸进来让他贴着凉快会儿。

因为脑子已经是摆设了,所以这祖宗心里埋怨时嘴上也没闲着,嘀嘀咕咕个不停。他大约是把心里琢磨的那些下意识说了出来,只是神志不清以至于嘴皮子也不那么利索,活似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个词,都不带换的。

yīn风一过,火苗一熄,江世宁他们各个屏着呼吸,僵成了棺材板儿,自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于是他这叨叨咕咕的声音便隐约透了出来,伴着让人打抖的yīn风,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什么声音?”陆廿七声音都哆嗦了,“哪儿传来的?”

“大师,能再点个火么?”江世宁惴惴不安道。

乍然的黑暗隐匿了众人的身影,活似所有人都被吞噬了,只剩下自己。

都说夜里极其安静的时候,感官会错乱,远处的声音听着就好似响在耳边,很难判断距离及方向。

玄悯最初听到隐约的哼唧时,摸符纸的手也是一顿,片刻后,他才发现这梦呓般的声音是从他腰间的暗袋里传出来的。

这孽障又在作什么妖?

玄悯皱了眉,侧耳分辨了一会儿,结果就听那妖孽反反复复就在嘀咕一个词——秃驴,野蜂似的嗡嗡嗡个不停。

玄悯:“……”这是又怎么他了?

他大约也颇为无奈,懒得再搭理,而是摸出了一张新的符纸,打算重新点一捧火。

火苗刚一燃起,便又是“呼”的一声,灭了个gān净。

“别费劲了,点不着的。”陆十九平平淡淡的说着,又使了一把力,整个石墓门被彻底推到了一边。

有了众人身边那一片漆黑的映衬,墓门里头反倒透出了一些莹莹袅袅的微光。

那光亮极其浅淡,好似在炭木上洒了一层透薄的霜,勉qiáng能勾出人影轮廓。

走在前面的陆十九不再出声招呼,径直走了进去。玄悯拍了拍腰间那念念叨叨的主,头也不回地对江世宁他们道:“跟紧。”言罢,也抬脚进了墓门。

江世宁和陆廿七不敢独自留在队末,忙不迭跟了过去。

两人进门的瞬间,陆廿七感觉脚底不知踩了个什么石子,硌了一下,就听轰然一声巨响,石质的墓门便猛地关上了,震得他当即打了个尿惊,简直想掉头就跑。

墓门里虽有微光,总体却依然是暗沉沉的。甚至看不清这地方究竟有多大,脚下和四周有何物,头顶是否——

“等等,顶上那几个是dòng么?”江世宁突然出声,仰着脸指着上方。

个是dòng么

是dòng么

……

一句话硬是dàng出了几层回音,听得江世宁当即硬在那里,维持着一手指天的姿势,缩着脖子一动都不敢动。

陆十九低低“嘘”了一声,压着嗓子道:“声音小一些。”

他这句悄然如同耳语,回音便小了许多,不如先前那样空dòng下人。

玄悯抬头看了眼,就见正上方有七个极小的dòng眼。

他伸手在虚空中略微感受了一番,道:“不是dòng。”若真是dòng眼,这地方的yīn风不会是如此方向。

“夜明珠。”他看了一会儿,冷声道:“刚巧七枚,位置正对北斗。”

经他这么一说,江世宁他们便有些恍然了,那七个看起来浑圆的确实不像是dòng口,果真是排成天罡北斗的夜明珠。

珠子凉白的光较之外头的天光要yīn寒得多,淡淡的从顶上洒下来。

“悬了七颗夜明珠,面前却还是这般黑,可见这顶有些高啊……”江世宁嘀咕道。

“单是听那回声也能听出来了。”陆十九在前面说道,“前头的路有些不好走,你们可要小心些,别踩错石头,更别掉下去。”

陆廿七刚伸出去的脚丫子又原封不动地缩了回来:“不是,什么叫踩错石头?什么叫别掉下去?”

“尤其是你。”陆十九闻言,又补了一句,“你别往脚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