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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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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不会一时兴起也勾头往下一层山道看?”江世宁忍不住道。

“不会。”玄悯言简意赅地答道。

他说话惯来简洁,甚少解释什么,只挑最重要的部分说。这种斩钉截铁的gān脆风格,在此时倒是能安抚人心,因为不会给人留有怀疑的余地。

江世宁安心了些,倒是石头张下意识问了句:“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他们自己也怕!哪来那么多问题。”薛闲依旧盯着车外,看也没看他,习惯xing地怼道:“我看你浑身上下大约只有舌头是瘦ròu,动得勤,割了下酒也挺合适的。”

下酒……

玄悯皱了皱眉:“……”

这祖宗怼人便怼罢,还非得恶心恶心围观的。

他扫了眼帘外,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薛闲的肩膀:“我下车一趟。”

薛闲一愣,转脸道:“你来?”

玄悯“嗯”了一声,免得在这车里坐着,还得时不时听某些人胡言乱语地说些不能多想的话,听多了十天不吃饭都不成问题。

“你行么?”薛闲眯了眯眼,“这马车再磨叽也就是一圈的工夫啊?你来得及?”

玄悯不轻不重地压着他的肩膀,让他从布帘边让开,端端正正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别挡着道。而后,他一把摘下腰间铜钱串子,抬脚越过薛闲。

他个头很高,而车顶又有些矮,以至于他不得不半弯着腰,借着被薛闲握着的手撑了一下,这才迈步下了车,一袭僧袍像是从门边略过的风雪一样,只是一晃,便不见了。

贴在车壁上的石头张呆了一会儿,连忙撩起了布帘,就见那抹云雪似的白色身影已经从山崖边翻了下去,无声无息,连一粒碎石都不曾跟着滚下去。

车里的众人均是被玄悯这出尘的模样给震了一下,除了薛闲……

他啧了一声,心说马马虎虎吧,比他自己略差那么一些。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挪了挪身体,占据了玄悯原本的位置,掀着布帘,一动不动地盯着山道上玄悯的举动。

玄悯在碎石顶上稳稳站定,脚踩在那不足巴掌大的一点石头尖子上,愣是没让那碎石块晃动半分。他抬头看了眼山壁——在上一层山道和这一层山道之间,山壁缺了极大一块,显得上一层山道也有些摇摇yù坠,似乎承重多一些,便会整个人垮塌下来似的。

那缺掉的部分,眼下都堆在玄悯脚底。这些碎石,大的约莫有大半人高,这么冷不丁从上面砸落下来,别说木质的马车了,就是铁的也能砸变了形。

除了那一部分马车边角和罩着的蓝布帘子,其他均被死死压在石头底下,约莫已经不成形了。人就算挖出来,也铁定不是齐整的模样。

玄悯沉吟片刻,便有了打算。

正盯着他一举一动的不止薛闲一个,石头张和江世宁都凑在了布帘边,就连陆廿七都忍不住勾头望了几眼。

“你勾什么脖子?”薛闲瞥了这小子一眼,没好气道:“睡了几天起来,眼睛能正常看些东西了?”

陆廿七不冷不热道:“谢谢挂心,只是不巧,更模糊了一些。”

他看东西越模糊,便意味着他眼睛盲得越重,所看见的越倾向于气,而气所形成的轮廓自然没那样清晰。

其实薛闲还挺好奇的,于他这种天生目力远超寻常人的神物来说,其实颇难想象陆十九……抑或是现今的陆廿七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

“就你这个距离,基本人畜不分。”陆廿七随口答了他一句,形容了一下自己的目力。

只是……

这一听就不像个人话,更像是拐弯抹角地挤兑人。

“你能耐了。”薛闲短促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眼继续去看玄悯。

以他的角度他的目力,足以将玄悯的一切动作尽收眼底。

都说刀,尤其是一些传说中的妖刀,要用血去醒,一旦醒了便是寒芒雪刃,能割风断水。玄悯的铜钱既没刃口也没锋芒,不知怎么回事,也总要用血去醒。

薛闲看见他又在手指上划了道口子,指尖在铜钱边沿上细细抹过。

就听“嗡”的一声响,那些铜钱便活过来似的,微微颤动着,在风雪中发出幽咽的鸣声,隐约又空茫。薛闲听闻这声音,耳里稍有不适,略微皱了皱眉。

玄悯将那五枚铜钱以东南西北中的位置排在左手掌心,又从怀里摸了几张用来画符的huáng纸,只是纸上空空如也,什么纹样也没有。

他弯腰,将huáng纸折了一道,对着东南西北的方向,在脚下的碎石上压了四张。接着,他便用手指拨转着左手掌心对着四方的铜钱,淡色的嘴唇微微开阖,似乎是念了句经文。

也不像是一整句,更像一个短促的词。

那些铜钱明明只是搁在掌上,却好似是生了根似的难以拨转。

玄悯念完那个梵音似的词,缓缓拨转了东面那枚,在他拨转的过程中,压在东面的符纸上突然出现了细细的血痕,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提着笔饱蘸了朱砂,正稳稳地画着符。

繁复的纹样一气呵成,在玄悯将整枚铜钱拨转半圈后收了笔。

接着是南面;

而后北面;

再至正西……

四张符纸彻底完成的那一瞬间,狂风平地而起,如虎咆láng啸。厚重的毛毡布帘子被那风刮搅着,猎猎直抖,噼里啪啦在石头张脸上连拍数下。

“……”石头张觉得自己当真是倒霉催的,他抹了把被拍得有些疼的脸,抬手把布帘整个儿掀了上去。登时,车窗毫无遮掩地bào露在风中,被狂风卷起的寒意和细雪直灌进来。

细雪又凉又刺,chuī得石头张江世宁几乎睁不开眼。

他们眨了两下眼睛,又用手半挡着前额,这才重新看清山道上的qíng景。

“呵——”石头张直接惊得到抽了一口气。

就见玄悯招来的狂风直接将那山道抄了底,碎石和压在其下的车马均浮了空,完完整整被风托着,朝一旁的虚空中平移而去。

就在这整片láng藉彻底悬在空中时,依旧立在碎石顶上的玄悯抬起左脚,不轻不重地踏了一下。

他脚下的所有碎石车马便犹如承受了千钧之力般倏然朝深谷中坠去。

片刻之后,就听隐约一阵“隆隆”闷响从山谷中传来。

石头张傻不拉几道:“他要炸山啊?”

“那应该拖了你一起去炸了。”薛闲没好气地堵了他一句,道:“估计是就地埋了吧。”

正如薛闲所猜测的,碎石坠地的巨大冲击不容小觑,在它们真正落地前,山谷里湿软的泥便被冲撞出了一个深坑,那些车马和不知成了什么模样的尸体便刚巧落进了深坑里,那些碎石则刚巧堆成了一个坟包。

luǒ露出来的石块芯子沾着被风刮搅而下的细雪,最终尘埃落定时,透出一种隐隐苍苍的白,像是在huáng土坟包上洒落了一层纸钱。

玄悯收回铜钱时,顺手划了一根火寸条,将那几张huáng纸也烧了。

算是送了个简陋的葬……

他抬手抹去铜钱上残留的一点儿血迹,重新挂回腰间,对着石坟头,清清淡淡行了个佛礼。

云雪似的僧袍下摆被风鼓起又落下,几个轻扫,便消失在深谷树林中。

于玄悯而言,翻上崖壁并不比翻下来难,几个起落间,便已经上到了原本落着碎石的那层山道上。马车终于转过了一圈,正朝这边拐来。疤脸男的声音也顺着传了过来,那领头的马只要再挪几步,便能露出头脸来。

以免被疤脸男看见,玄悯抬脚一踏,借力便上了山崖,正要从上头绕过去,就发现偏一些的地方,居然还剩了一堆碎石,碎石下头压着两个人,看不清头脸。

这堆碎石刚巧被嶙峋突兀的山壁遮挡住了,在玄悯之前落下的地方根本看不见。

看那模样,怕是当时车队被碎石砸垮后,有两个腿脚快一些的跑了出来,结果刚跑到那山壁后面,就又被另一波碎石砸了个正着。

马车眼看着就要来了,而玄悯此时再掠下去画符也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龙从山道另一边现出了身形。

薛闲!

这祖宗做什么都颇为声势浩大,就见两道玄雷直劈而下,轰然砸在那压在人身上的石块顶端。石块应声炸裂,变为无数齑粉。黑龙于无声无息之下裹挟着劲风,龙头一扫,劲风便连人带石粉一起卷下了山崖,在松林之间浩浩而过。

呼——

风静,树止。

剩余的两人落入山谷时,石粉如同砂土般掩在了他们身上,再未露出半点儿。

“吁——”疤脸男被那狂风一惊,拉了一下缰绳,等风过去,才又挥了下鞭子。

狂躁不安的马匹在走上这条山道时,看到空空如也的地面,忽地安分下来。笃笃的马蹄在山间叩着,行过玄悯处理过的山道,正朝突兀的山壁后面拐来。

薛闲下半身不便动弹,也没有知觉。他凭着上半身沿着山壁直上,将自己整个儿落在了上一层山道上,暂时避开疤脸男的视线。

谁知尾巴没有落稳,在疤脸男架着马车绕过山壁时,那倒霉催的尾巴尖“咻——”地一下,从山崖边沿滑落,半死不活地垂挂下去,刚巧挂在了车队面前。

疤脸男:“……”

薛闲:“……”

跟薛闲呆在同一层山道的玄悯默然无语,无声无息地走到这祖宗的尾巴边,默默地将他那挡人路途的尾巴尖拎了回来……

第40章 店小二(一)

一边是将自己努力贴在山道上一动不动的黑龙,一边是石化在原地,觉得自己仿佛在梦游的疤脸男,还有一边是提着某人的尾巴尖,垂目盯着山下的年轻僧人。这刚巧构成了微妙平衡的三点,像一幅凝固静止的画。

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弹指的工夫被无限拉长。过了约莫一百年那么久,疤脸男最先了有动作——

他呆滞的眼珠转了转,神qíng恍惚地仰起头,盯着嶙峋的山壁看了许久,头顶之上除了茫茫细雪和yīn沉沉的天,并没有任何活物。他想起方才所见之物,由粗至细,带着鳞片,似乎还有些别的……

记不清了,总之,那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儿在他鼻尖前来回晃dàng了几下,甚至还差点儿打到了他的脸。

可那么大的东西,怎么会瞬间便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