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页

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薛闲冷脸看着,而后手指一勾,一道细细袅袅的白烟从那人身上散开,先前为了让他神智清醒所注加的灵力被抽了出来,那人在凄厉的哭嚎之中,渐渐重归垂死之境。

直到最后,他在怨气中清晰地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死去,崩溃地流泪不止,半是后悔半是不甘地张了张口,用气声道:“若是你,你会……你会……”

他的话含糊至极,且没头没尾,然而薛闲却听清了,不但听清了,还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若是你,得知将有大涝,你会怎么做?毕竟逆天改命均是要付出代价的……

薛闲面无喜怒地扫了他一眼,他本想纡尊降贵地张口答他一句。然而这样的人,从根骨里就跟他走的是两条道,即便说了,他也不会理解,无非是白费口舌。

于是直到那人彻底咽气,他也没再开口,只是沉着脸一把拢回了那些铁牌,收进袖里,转头硬邦邦地冲玄悯伸了手,道:“请你那鸟儿再扑腾一回,把咱们弄上去。”

他这姿势明晃晃地就一个意思——抱。但是神qíng和语气却活像个讨债的。

玄悯颇为无言地看着他,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而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伸手将他从桌案上抱了下来。

薛闲原本还有些纳闷,这秃驴向来gān脆得活似抱了个麻袋,以至于他都习惯了,这会儿怎么突然又犹豫起来了?难不成在心魔里受了什么影响,这会儿嫌弃起来了?

他瞎琢磨了一气,直到重新落入玄悯怀里,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玄悯的体温较之之前更高了,简直烫得薛闲有些不自在,就连先前压得很好的手掌都开始发了烫。

这是为何呢?因为他在玄悯脖子上嘬了一口时,又让玄悯沾到了龙涎。

薛闲:“……”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第66章 铁军牌(一)

单是一次龙涎,于常人来说劲道颇足,但是于玄悯这样的人来说并不算麻烦事,只是需要些基本的克制力。但两次龙涎的功效便要翻倍了,常人兴许都承受不了,即便是玄悯,上回夜里也是一身大汗淋漓。

现今这是第三回了……

尽管做不到感同身受,但薛闲光凭想象也知道这恐怕根本不是常人能熬过去的,xing命堪忧也说不定。玄悯还qiáng行将这龙涎效力压在身体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要压出事。

单单是这体温,烧死人都足够了。

虽然这日子是不好过了,但总也得想些法子,毕竟龙涎都是从他这里来的。薛闲良心发现,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他倒是也不知能怎么办,但是不论怎么办,旁边都不该是在人来人往的环境里,最好是一个碍事的人都没有,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适合跟人说的事。

他略一思忖,同玄悯道:“既然这屋子跟你关联莫大,你不打算仔细翻找一番,找找过去的线索?”

玄悯自然是打算的,于是从嗓子里应了一声。

薛闲又转头冲石头张和陆廿七道:“以免江世宁他们等久了不放心,你俩先回去吧,我跟秃驴把这小楼再犁一遍。”

陆廿七这眼神不好使的自然无话可说,石头张倒是犹豫了一番,想留下帮个忙,毕竟说是“小楼”,事实上这竹楼的屋子也不算少。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二位祖宗这么决定必然有其道理,便也没再多问,点头道:“行,我我俩先回方家。”

没有雾瘴阻碍,通往林外的小路清晰可见,这里距离方家算不上太远,但是以石头张和陆廿七的脚程,现在出发,进方家院门估计也得日落了。

担心太过拖沓会碰上城门关闭,两人半刻没有耽搁,当即上了路。

薛闲此时已经被玄悯重新安放在了门外的二轮椅子里,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林子的尽头,突然听见身后玄悯沉声开口道:“说吧。”

他一脸疑惑地转头:“嗯?”

“刻意支开他们。”玄悯平静地抬手朝林外点了点。

这都看出来了?薛闲摸了把脸,眼神不定地错开玄悯看向别处,含含糊糊道:“算我的错。”

玄悯一时不曾反应过来,颇为不解地看着他。

薛闲挠了挠腮帮子,冲玄悯的脖颈抬了抬下巴:“龙涎。”

玄悯被他这主动认错的态度弄得一愣,而后十分无奈地扫了他一眼,又摇头撇开袖摆朝屋里走去,“无妨。”

“……”薛闲没好气道,“哄鬼呢,还无妨,都热成蒸炉了还有脸说无妨。”

三重龙涎叠加在一起,即便是玄悯也耐受不住,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妨呢。他不过是惯于万事克制,将这些当做是苦痛似的忍着了。

薛闲还想开口,屋里的玄悯已经重新招了那只黑鸟,就见它在屋顶上猛地扇了一巴掌,玄悯再度跟着屋内的地面沉到了下面的石室里。

又过了片刻之后,他带着那已经咽气的人一起上来了。就见他抬手扯了那人腰间的什么东西,将那人带出了屋子,因为厌极了脏污,且不喜欢同生人有肢体接触,他全程借由符咒之力,将那人虚虚托于身前,在竹楼外大片大片的野林里找了一处地方将那人埋了。

回到屋里后,玄悯又画了除尘用的符咒,将整间屋子连同自己的僧衣一起清理了一遍。

薛闲:“……”你那袍子根本连沾都没沾上那人的身好么?

他就这么不疾不徐面容平静地做着各种事,薛闲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直到将整栋小竹楼中生人带来的痕迹全部清理gān净,这才重新站在薛闲面前。

“进去吧。”他淡声说着,重新将薛闲抱回了屋里,依然放在桌案上,只是这回桌案上已经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薛闲颇为无语,心说这秃驴真是穷讲究。

既然说了要翻找一些过往的痕迹,就不可能只停留于表面。玄悯站在书柜前顺手抽了几本书册,也不避讳薛闲,就这么搁了两本在薛闲手边,自己翻查着另几本。

这举动的含义实在明显,就是默许了薛闲帮他一起翻找书册里的线索。

这种在不知不觉间将人纳入自己界限内且毫无防备的姿态取悦了薛闲,他拎起书册顺手翻了起来,只是翻找的过程颇为心不在焉。

因为他还在琢磨着龙涎的事。

玄悯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所有的不适全部压在身体里,一丝一毫都不泄露出来。翻着书的手指极稳,一页一页不急不缓,半点儿看不出端倪来。

薛闲盯着书看了会儿,目光又挪到了玄悯身上。他想了想,抬手探了探玄悯的手指温度,一触即走。

玄悯的手指滚烫而灼人。

“……我帮你吧。”薛闲鬼使神差地说道。

玄悯注意力还沉在书册中,闻言沉沉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未从书页上挪开,甚至连翻书的手也没停,可见并没有反应过来薛闲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究竟是何意,兴许以为薛闲所说的帮忙就是指翻找书册。

话都已经丢出来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于是薛闲又补上了一句:“我说龙涎。”

玄悯翻着书页的手一顿。

自打被这孽障的龙涎坑了一波又一波,玄悯便一直避免和薛闲靠得太近。除了这孽障走不了路,不得已需要他抱一把,其余时候,他都刻意避免同薛闲有接触。

就好比现在,他把书搁在薛闲手边,自己便又走回到了书柜边,而不是就地站在桌案边翻看。

这样的举动由旁人来做怕是再明显不过,但是由玄悯做出来却并没有那样刻意,毕竟他本身也不是爱同人亲近的xing子。但是薛闲对此却是有察觉的,这也是他想早点儿把龙涎的影响解了的缘由——免得这秃驴成天不动声色地避着他,跟避鬼似的。

“我来帮你。”薛闲手里无意识地来回翻着书页,冲玄悯重复了一句。

玄悯沉默了片刻,还是转头看向他,沉声问道:“怎么解?”

他的神qíng依然淡漠而冷肃,瞧不出丝毫旖旎之感,显然,是当薛闲有什么正常法子,诸如制了毒的大多也制了解药。

薛闲眯了眯眸子,又咬了咬舌尖,略迟疑了片刻,最终咳了一声道:“知道民间遇见大涝常说的话么?堵不如疏。你是怎么成的僧?想起来的那些片段里可有人管着?戒律严不严,不是有那么句话么,酒ròu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若是没人管着……”

也不知是说服玄悯还是说服自己,他难得有耐心地铺垫了这么一长串话。然而屋内的氛围却丝毫没有改变,以至于他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声音也缓了下来。

玄悯:“……”

薛闲:“……”

两人目光相对,均是面无表qíng,然而瘫着的神qíng之下所隐含的话却全然不同。

瘫了半天脸,薛闲的脾气上来了,终于忍不了似的将手里的书册将桌案上一丢,“啪”地一声合上书页,“你就说怎么着吧,要不要帮?嗯?”

玄悯垂下目光,似乎是没听见他说什么般重新翻了一页书,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往怀里暗兜摸了一下,接着袖摆一甩。

一张纸符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拍在了薛闲额头上。

“我——”骂人的话被薛闲硬生生吞了回去,他被封了个正着,不得动弹,硬是噎了许久,才把这口老血给顺了下去。若不是这糟心事因他而起,他早气撅过去了,“好好好,你厉害。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封我,毕竟我还得去给你刨个坟。”

说刨坟也是有原因的,龙涎生效并非是瞬时的,总也需要一个过程,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上回玄悯就是入夜之后才有些熬不住的。现在第三次龙涎的劲还不曾上来,这秃驴就已经这样了,等那劲上来了,若还是这么硬压着,指不定真活不了。

把薛闲封住了,玄悯这才开口道:“不必。”

不必你姥姥。

薛闲气得不想理他,却又听他道:“你若是无事,不妨借着铜钱养一养筋骨。”

养你姥姥。

他开一次口,薛闲就又闷又气想回嘴。奈何这秃驴是个刀枪不入的,回了也不见得能怎么样,说不定还把自己气得更厉害。于是薛闲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管你死活”,便当真闭上眼睛自顾自养筋骨去了,眼不见为净。

玄悯的铜钱着实有用,除了用久了之后会莫名跟玄悯产生一些共鸣和联系外,几乎没有半点儿副加问题。薛闲用它养骨也颇为放心,于是没多久就沉了进去,再听不到外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