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页

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谁知那伤兵一本正经地道:“也不定的,我少年时候听村里瞿叔说过,他老家那带有种神药,若是在身上种下,可把下辈子也一并许上,并且能把对方的灾祸也一并担了……”

他见薛闲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又连声补充道:“瞿叔老家是朗州的,那边总产些稀奇物什,说不准真——”

“别琢磨了,你用不上的。”薛闲惯来不懂委婉,说得颇为直接。

那伤兵一下子就泄了劲,垂头好半晌道,“我明白,我就是……想想。”

不过……等等。

薛闲忽然皱了眉,“嘶”了一声,道:“你方才那话我听着有些耳熟,你说你认识的那人老家在何处?”

伤兵声音模糊,以至于有些字词听起来不甚清晰,薛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于是又忍不住开口确认了一遍。

“瞿叔?”伤兵一愣,茫然地重复道:“朗州啊,似乎是霞山还是什么山一带。”

朗州霞山。

有种神药,能把对方的灾祸一并担了……

这样两者碰在一起,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一些。薛闲目光朝玄悯劲间瞥了一眼,又和玄悯的眸子对上了。他移开目光,冲玄悯道:“去找一找那人吧?”

能确认个具体方位或是能多问些关于“神药”的qíng况,兴许能早些找到玄悯身上“同寿蛛”的解法。

两人没多耽搁,应了那伤兵的请求,悄无声息地把军牌埋在了那间土屋门前。而后便循着伤兵所指的方位,往那“瞿叔”家寻去。

就在二人带着一只黑鸟去村子更深处找那瞿叔的时候,村外不远处的山道上,一条长长的车马队正驻足观望着。

不是旁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太常寺众人。

队伍领头的依旧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一位任太卜,一位任太祝。

太祝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偏头看着正在重新卜算的年轻女子,无奈道:“怎么?那人又使了什么障眼法?亦或是一夜过去,他又换了地方?”

一天不可就同一件事卜算两回,以至于他们对所寻之人的所知所解还停留在昨夜。

当时他们都已经绕上另一座山了,这才觉察出有异,于是几经波折,他们又兜转回了簸箕山。

只是这回,太卜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太祝以为又出了岔子。

“那人倒是确实在簸箕山中,这回不会再出错了,也没有其他异数gān扰,只是……”太卜迟疑了片刻,沉声道:“只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太祝尾音上扬,颇有些诧异。

“最让我不解的倒不是这件事。”

太祝:“还有何问题?”

“你记得我先前说过,算到了一个似乎是国师的人么?”太卜答道。

“自然记得,不过那应当只是巧合。”太祝道。

“可是不巧,我所占算的结果里,他也来过这簸箕山坳,且刚离开不久。”太卜道。

一件巧是真巧,两件凑一起,那就很难用巧合来解释了。

太祝一个激灵,“不会……真的是国师吧?那人现今在何处?”

太卜抬手一指,山南边的村落在依稀的天光中安安静静地窝着,“就在这村子里。”

两人目光越过面具的双目孔dòng,对视了一眼。而后太卜gān脆地从马背的背囊里翻出纸笔,湿了湿笔稍的墨,提笔写了封寥寥数字的信。

太祝则默契十足地屈指chuī了一声哨,唤来了一只鸽子。

那信抬头是国师,尾端敲了太卜的印,由鸽子送往法门寺。

“信送归送,咱们还是去村子确认一番为好,毕竟……事关国师啊,可不敢大意。”太祝道。

太卜点了点头:“嗯。”

第71章 过路人(二)

尽管那信是匆促之下糙糙而就,但内容却并不莽撞。太卜从头至尾也不曾提到那个所谓的“同国师十分相像”之人,毕竟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不敬。

太常寺上下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在国师面前如此冒失。因为在他们印象中,国师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他但凡出现,便带着一种无法亲近也不可侵扰之感。

即便太卜、太祝他们都是从小便被国师领回太常寺的,但过了这么多年,国师于他们来说依然是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和忤逆的存在。

“你那信里……”太祝扯了扯缰绳,临出发前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太卜不用听完也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我没那样蠢,只是提了咱们奉命要寻的人已经死了。林鸽若是一路顺利,约莫明个儿晚上便能落脚法门寺,即便碰上风雨,最晚后天也能到了。国师看了信,自会有安排,咱们照办便是。在那之前,咱们便见机行事吧。”

他们能力有限,送信也只能借用林鸽,但国师可不同。那位大人若是要回信,借了火一烧,他们这边当即便能收到,半点儿工夫也不耽搁。

所以想要印证国师是否还在法门寺,最多两天便有结果。

“其实等咱们进了那村子碰见了那位,就该有个结果了。”太祝低声道,“毕竟国师可不是旁人能充当的。”

虽说他们并非国师真正的弟子,只能勉qiáng算得上半个,吃住教养都算在太常寺门下,而国师喜好僻静少人之处,所以常年独居于天机院内。但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最常见到国师的人了,从少年甚至孩童时候至今,这么多年下来,早对国师举手投足间的习惯和气质都了然于心了。

说句不夸大的,即便国师带着面具,融于百千同样装扮的人群中,他们两个也能一眼挑出来。

写那一封信,只是在请示之余,求个心安而已。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再耽搁,一夹马腹,长长的队伍便在笃笃马蹄声中朝山南边的小村落行去……

——

小村落的深处,一株老枇杷树的枝桠之下,有一间独门小屋。小屋低矮的屋檐上挂着两大串沉甸甸的蒜头和殷红的秦椒,借由麻绳编出了花儿。

那麻绳编得颇有些讲究,乍一看不像是单纯挂出来晾晒的。走到近处时,还能闻见那麻绳上有股熏人的味道。

这便是那伤兵所说的瞿叔的住处。

薛闲走到门边,倒是没先忙着敲门,而是耸了耸鼻子,皱着眉凑到那麻绳串儿边闻了一下,而后抬袖掩着鼻子,沉声道:“血味,还是陈年的。”

玄悯对这类东西惯来有些嫌弃,于是抬手拉了薛闲一把,将那凑头凑脑的祖宗拽了回来,好像在那麻绳边多站一会儿,就会沾上那股味道似的。

两人障眼法未消,故而寻常人既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就在薛闲被玄悯拉得远离麻绳时,一个穿着厚袄的男子牵着个刚过腰的孩子从瞿叔门前走过。

那孩子只是朝这小屋张望了两眼,便被那男子拽得绕远了几步,仿佛这屋子沾了jī瘟似的。

“同你说过几回了?别逮住空闲就往这里钻。”男子皱着眉训叨了一句。

那孩童“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缩着脖子跟他一起绕了道,只是眼睛还憋不住似的朝这儿瞟。

偏巧还有另一对看完村口热闹的母子也从屋门前经过,那妇人同迎面而来的那对父子点头招呼了一声,而后同样拉着自家孩童绕远了几步……

“这村子里的人,似乎不那么喜欢这个姓瞿的嘛。”薛闲咕哝了一句。

他本打算等那几个过路人走远再现身敲门,结果话音刚落,小屋漏了fèng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瘪着嘴的老头眯着眼从屋里探出头来,茫然地扫了两眼,目光定在了薛闲和玄悯所站之处。虽然他双眸浑浊,焦点也有些散,但是薛闲还是觉得这老头儿能看见他们,至少能感觉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谁啊?怎的在门口gān站着?不进来我可关门了。”瘪嘴老头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

他自己约莫有些聋,以至于嗓门大得很,足以让绕远的那几位听见。

“快走快走,老瞿疯病又要犯了。”那男子低声嘀咕着,拽了自家孩子,三步并两步地走远了。那对母子反应亦是如此。

眨眼的工夫,这屋前便半个人影也无。

“啐——”老瞿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他把着木门,等了片刻依然不见有人进屋,便骂骂咧咧要关门。

不过门刚要掩上,就被薛闲抬手拦住了。

“劳驾,借地躲个风。”薛闲道。

老瞿一听,还有些迟疑:“是人是鬼?”

不过未等薛闲开口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喊道:“应当不是鬼,我那辟邪的串子挂得明晃晃的,鬼也不敢来……你们是谁啊?来我这做什么?”

“来问一件事。”薛闲答道。

老瞿依然把着门,迟疑着没让他们进:“何事?”

“听说你是朗州霞山一带的人?”薛闲对于进不进门,本也无甚所谓,毕竟这小屋着实有些矮,他和玄悯两人进门还得低头,若是在门口就能问得清,倒也省得弯腰躬身的麻烦了。

老瞿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方才送一位小兄弟回乡,听他提了一句,说他少年时候听你讲过,朗州霞山一带有不少神药?”

老瞿一脸奇怪地听了一会儿,又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还是松开了门把:“进来再说吧,站着怪累的,我腿脚不好,受不住。”

这老瞿似乎是个独居已久的,屋里也没个收拾,也不知多久不曾通过风了,憋闷出了一股子馊味,仅是馊味也就罢了,还混杂着一股蒜味。

他手一松,木门一开,这一言难尽的味道便糊了薛闲一脸。

薛闲:“……”要不还是站着说吧……

他绿着脸憋了一口气,低头弯腰跨进了门,又一把捉住想留在门外的玄悯,将他也一并拽了进来。

趁着那瞿老头儿转身摸索着坐下的工夫,薛闲一把抓起玄悯的僧衣,掩在鼻前狠狠吸了一口,这才缓过来一些。

玄悯:“……”

瞿老头不算个好客的,也没请两位坐下,他这屋里拢共也没几处可以坐人的地方。

“你们问的是什么神药啊?”他自己窝坐在铺了厚布的椅子里,眯眼问道,“朗州那一带虫糙多得很,有些神药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