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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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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一声锵然之音响起,圆阵和钟罩均是猛然一颤,国师面上覆着的面具应声裂成两半,当啷掉落在地,而他始终阖着的双眸也终于睁了开来。

他和玄悯两人均是一身云雪僧袍,身形相似,气质相近。

对目相望的瞬间,这一站一坐的两人眸子里都略过一丝怔愣,又快速敛了回去。

在玄悯有限的记忆里,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两次这位“师父”摘下面具后的模样。即便在外人不得擅入的天机院里,他也甚少会露出面容。以至于,他对这“师父”的面容印象,始终是模糊的。

现今真正仔细一看,对方同他印象中的模样仅仅是肖似而已,出入甚多。

最终,还是坐着的国师在怔愣之后忽然极轻地摇了摇头,似是嘲讽般地轻哂了一声。

玄悯对他印象模糊,他却不然,毕竟当初是他将玄悯寻回来的,又从孩童教养成人。

至少玄悯幼年以及少年时候的模样,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甚至于在玄悯接替他成为国师的那些年里,他也是见过玄悯的模样的。

“同灯”之名,传至今日,已历四人,又或者算是三人。所谓的国师其实一直在换,这几人模样也并非完全相同,只是幼年受符阵以及灵药的刻意影响,长相略有相似而已。

大多时候,国师都是覆着面具的,是以得见真容的人屈指可数,且今日见了,下一回再见兴许已是多年之后,略有变化外人也只当是寻常。更何况甚少有人敢毫不遮掩地盯着国师的面容,更多时候,即便带着面具,那些人也是微微垂着目光不敢直视的。

加之历任国师的生活习xing以及周身气质极为接近,以至于常人很难觉察出异样。

唯独需要他们费心注意的,是两任国师相替的过度之期。因为那时候,前一任国师多已有了些年纪,而后一任正值年华。所以,当他人过中年,对外示人时,便开始借由胶蜡和人皮面具稍作修饰。而玄悯那时候模样间还带着一丝少年气,也同样需要藉由此类种种方式,将两任国师之间的差别缩到最小。

起初,是少年时候的玄悯尊崇教诲,将自己的模样像他靠拢。到了后来,玄悯成为主导时,这种倾向便调转了方向,变成他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同玄悯相似。

再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qíng,以致于面具戴了便再摘不下来,到如今四目相对时恍然发现,自己连对方真正的容貌都有些陌生了,当真是可笑极了……

玄悯的目光最终还是默然而冷淡地下移一番,落在了国师下巴可怖的血点上,这是将百人福禄功德纳入己身的征兆,只要这些血点最终在命宫之处汇成一点,这阵就成了。而这阵又是同江山埋骨阵紧紧相牵的,此阵既成,怕是江山埋骨也再做不得更改了。

先前国师停了诵经声时,这些血点还会停止移动,此时上了面部,这些血点仿若已经活了一般,即便国师没再继续诵经,它们依然在缓缓朝上移着。

玄悯一撩僧袍当即出手,国师再不坐以待毙,带着罩顶金钟,一跃而起!

jiāo手的一瞬,圆阵剧震,巨làng狂掀,奔涌着扑向江松山,将整个黑石滩罩在其下。

一时间,地动山摇,江河震dàng。

然而玄悯一时间却占不了上风,他的铜钱依然有一枚未解,且不知为何,招招之中,他和国师都有一种古怪的牵连感,并非像薛闲那样心思想通的牵连,而是不论何种招式落在对方身上,成效似乎总会受到削减。

更何况jiāo手之中,他还得时刻牵制着其他各处,以免江河倾覆,洪水滔天。

当然,国师同样也奈何不了他。以至于两方拼力对峙,却始终高低不分。

玄悯手中的铜钱越来越热,禁制未解的那一枚嗡鸣不断,热得近乎烫手。似乎再多出一招,就会彻底融毁一般。

国师的血点已然过了人中,正朝眼下游移。再出众的容貌也抵不住这样妖邪的痕迹,他整张脸都显得诡异又可怖。

玄悯在jiāo手中始终注意着那片血点,他发现那些血点的移动是愈来愈快的,一旦到了上半张脸,便仿若打通了某个关窍一般,很快便过了颧骨。

然后是双眼。

接着眉骨。

玄悯手中铜钱乍然一震,最后一枚禁制在千钧一发之际倏然解开。老旧的皮壳驳落在地,油huáng的铜皮彻底显露……

铺天盖地的记忆cháo水一般淹了过来。

他在记忆之中回归于孩童时候,依然是在堂前抄经。矮几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刚好适合他的个头。他站着,一手执笔,姿态娴熟,明明年纪不大,却好似已经做过千遍这样的事qíng一般。

那时候抄经并非为了让他熟悉经文,也并非是静心平气,毕竟他自小就是个冷冰冰不爱言语的xing子。他抄经只是为了练习字迹,让自己的笔迹同那手抄经书的字迹相像。

不过古怪的是,他即便不练,字迹也同那手抄经书十分相似。

他抄完一页,想起这些古怪,便抬眼朝一旁的国师看了一眼,开口问道:“师父,这经书是何人所抄?”

国师凝练铜钱的手指一顿,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在并不明亮的屋角显得模糊不清,让玄悯看不懂其中的意味。他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国师淡淡道:“同灯。”

玄悯一愣:“同灯?”

国师“嗯”了一声,依旧兀自盘着铜钱。

油huáng的光亮从他手中一闪而过,灵气充沛。

玄悯有些不解:“师父抄的?”

“说过许多回了,莫要叫我师父。”国师头也不抬地应道,而后顿了顿答道:“此书乃上一位同灯所抄。”

“上一位?”

“国师之位实乃代代相传,对外却全当一人,法号自然不变,均为同灯,我是第三位。”国师说完,又过了好一会儿,道:“往后,你便也是同灯。”

他说这句话时,表qíng同样隐在屋角的yīn影之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玄悯微愣,虽然xing子不热,但他毕竟年纪不大,是以仍有些好奇:“那……原本的法号是什么?”

他本想惯xing地称国师为师父,但想起先前的话,又把这个称呼省去了。

国师淡淡道:“祖弘,也兴许是旁的,忘了。”

……

他还想起了第一次自称为同灯的时候,初满十九,面容还带着一丝残余的少年气。他将人皮面具仔细地贴上脸颊,又罩上一层shòu纹面具,领着浩浩长队去往泰山。

自那以后,他便以国师身份示人的次数便越来越多,因为祖弘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年纪也到了。

他在纷杂用来的记忆之中看到了自己彻底执掌太常寺的零碎之事,颇有些前尘旧梦之感,若是祖弘不曾变卦,他兴许会一直如此到此生终了。

尽管祖弘国师一直不愿他称其为师父,但那时的玄悯惦念师恩,是以祖弘迟迟未曾归隐,又重新想要参与太常寺事务时,玄悯并未阻拦。

毕竟,他本就不执著于国师之位,比起周旋与庙堂之中,他更喜欢独居山间。

于是在他执掌太常寺十数年后,gān脆将天机院重新让与祖弘,自己则搬至了山坳竹楼中。因为他天生带佛骨,灵资又比祖弘qiáng些,有些事qíng,祖弘依然需要他帮忙。

所以,虽然独居山间,他同太常寺依然保有联系……直到祖弘托他卜算真龙劫期。

“为何要卜算劫期?”当时的玄悯受托重回天机院,站在望星楼顶,皱着眉问道。

站在圆桌边的祖弘换了一身打扮,以免同玄悯出现在一处让人心疑,闻言他只是平静道:“前些天算到三年后恐有大灾,兴许是真龙碰上大劫所致,算出劫期也好早做准备,以免百姓遭殃。”

玄悯有一瞬间觉得古怪。

他在竹楼独居的时日里隐约觉察到了一些事qíng,然而迟迟未有凭证。加之祖弘所说的话听起来并无破绽,所以他略一沉吟后,还是应下了。

而当后来的后来,他得知真龙于劫期当日被人活抽筋骨时,在那数年里一直隐在暗处的巨大分歧彻底爆发,早年的师恩在那些零零碎碎却又无处不在的裂痕之中被消磨殆尽,所有令他生疑的蛛丝马迹终于串成了真相,而那真相比他所估量的还要难以想象,那些拿捏在祖弘手中的生魂枯骨仿佛凝成了一条长鞭,将一切和平之象彻底抽断。

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所以盛怒之下冷脸直入天机院,将祖弘周身封禁、灵力散全。谁知同寿蛛牵连颇深,以至于他自己因为祖弘的伤而受了影响,这才记忆尽失。

彻底失去记忆前,他匆忙间给自己留了字条,又在惯用铜钱之上加了禁制,以免落入旁人之手。

……

一切零碎而散乱的场景,从幼时到如今,一点儿不落,刚好将曾经所有的缺失一一补齐,仿若大梦一场终于清醒。

玄悯神智终于清明,然而眼前之景却让他眉心一紧。

就见祖弘指尖夹着招雷幡轻轻一抖,数十道天雷自九天直贯而下,却并非要将他置于死地,而是在他头顶结而成网,直罩下来。

玄悯面色凌然,垂眸一扫。

此时天雷他已躲不得,只会被其压制不得不落于地面,而在他方才为记忆所扰的间隙中,祖弘已然伺机在他脚下圈了一方符阵。

这阵倒并不致命,而是傀儡阵。若是被天雷顺势压进阵中,他便会心智全失,任由祖弘摆布。

“我怎么可能杀你?”祖弘在狂风之中淡声说着,“只要听话便——”

就在乱雷压顶,符阵罩地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长影清啸一声,穿过惊涛巨làng,在眨眼之间将两面夹击之中的玄悯扫走。而后长尾一甩。

祖弘咬断话音,堪堪一闪,这才勉qiáng避过这一击。

然而下一秒,数百道玄雷带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道砸贯下来。

“招雷幡?”有人极为不屑地嗤笑一声,冷冷道:“算什么东西!”

话音掷地间,玄悯先一步落于江松山上,而另一道黑衣身影则在惊雷裹挟之中轰然落在了黑石滩上,一掌劈开江上狂làng,带着巨大力道,横扫向祖弘所在之处。

第91章 百年安(二)

数百道玄雷在地上砸出深重的巨坑,无数条裂fèng由中心朝外蔓延出去,有些一直裂入江下,有些则贯入山中。江松山山体之内隐隐发出脆裂的炸响,隆隆之音传出去百里有余,听得人心慌不已。

巨làng直拍过来时,甚至直接拍碎了一处山体,滚石碎落,在大雨之中漫起无边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