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沈泽懂了,他是怕他带人追上去报复。

不想再吃苦,沈泽诚恳地解释道:“公子,你也知道我的为人了,我是好名声的,江家案子已经尘埃落定,我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根本没有理由再去追人,我也不会为了她甘愿落个欺凌孤女的骂名,公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程钰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只掏出匕首放在桌子上。

轻轻一声响,沈泽却打了个冷战,浑身几处刀伤一起疼了起来,急忙闭上嘴,不敢再烦他,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解释都不解释的,又直接朝他身上cha一刀。

他安分了,程钰继续看书。

到了第三日,程钰命沈泽去登高赏秋,实则是送他离开。

沈泽信了程钰的话,打起jīng神上了马车,程钰充当车夫。

没到晌午,梧桐县的百姓就听到一桩噩耗,知县大人出游遇难,马车栽进了山沟。衙役去救时,撞见一群野狗,火急火燎撵走,知县大人身上已经不能看了,只能勉qiáng认清人,那个同去的新衙役更倒霉,尸首都不知被野狗拖到了何处。

百姓们纷纷叹息,这样一个好官,怎么就英年早逝了?

李老太太听说后,对着江家院子喃喃自语:“含珠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回来啊?这会儿快到苏州了吧?唉,也不知田嬷嬷派去送信的人能不能追上……”

而隔壁的江家,一片沉寂,柔和夕阳里,唯有院中两颗桂树,依旧飘香。?

☆、第13章

?红日将垂,在江上洒下灿烂余晖。

含珠坐在窗边,看岸上炊烟四起,五六岁的孩童携手归家,瞧见有行船,孩子们还会好奇地指着围观,说些她听不到的话。

“姐姐,咱们快到苏州码头了吧?”凝珠趴在榻上,兴致寥寥地问。

船行了三日,都只能在这小小的船舱里待着,她当然不习惯,想出去看看,姐姐又不许。

含珠点点头,走到妹妹身边坐下,摸摸她脑顶道:“是啊,晚上妹妹想吃什么?”

凝珠讨好地道:“我想吃汤包。”

船停靠过几个码头,码头上有各种各样吃食小摊,凝珠头回出远门,确实吃到一些新鲜的。

含珠笑了笑,喊秋兰进来,让她去传话。

她们租了两条船,前面的由船家撑船,张福坐在上面看着行李,张婶也在那边,给他们做饭。这边船上由张叔与那个男人撑船,张叔在船头,那人在船尾,白日分在两头,夜里张叔与他一起睡,中间隔着秋兰chūn柳的船篷,影响不到她与妹妹。

去码头买东西的活儿都是张福做的。

张福每日最欢喜的就是靠岸了,灵活地提着食盒跳上码头,给那位自称丁二的恶人买屉ròu馅儿汤包,自家人跟姑娘们都吃素馅儿的。回到船头,见父亲站在船首接应,张福小声哀求:“爹你让我上去行不行?”

他不跟她说话,能靠近了听听声音就够了。

张叔守礼,坚决不许,撵走儿子,他将一个食盒递给因为要吃饭来了前头的定王,他往船篷走去,敲敲门,亲女儿秋兰开的,接了食盒赶紧就把帘子放下了。张叔折回船头,见定王已经掀开盖摆好了碗筷,他盘腿坐下去,与他一起吃了起来。

装什么人就要有什么样子,定王又是带过兵的,不拘小节,大口chuī凉汤包,一口一个,哪里有皇子王爷的样子?在岸上看,就是两个普通的船夫,任谁也不会怀疑。

吃完了,趴下去掬捧寒凉的江水洗洗嘴,定王暂且没有回船尾,懒洋洋靠在船板上,眼睛扫着岸上,嘴里与张叔闲聊,“张叔还真是忠厚,老爷没有看错人啊。”

以江家此时的境地,张叔一家抢了她们姐妹的钱财都没什么奇怪的,一家人却都本分地做着下人的活儿,只有那个张福不规矩,真把自己当江家女婿了,整天惦记着上姑娘的船。

张叔叹气,望着天边红灿灿的夕阳道:“老爷走得急,晚两日,也不会把姑娘许给我那没出息的儿子,老爷许了,是看得起我,我怎么能辜负老爷的信任?”老爷也是出于无奈,眼看着要去了,不早点定下来,大姑娘就要守孝三年,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家里没有长辈,被恶人盯上怎么办?可惜老爷不知道,大姑娘早就被那个狗官盯上了。

定王用余光瞧了眼船篷。

江家这位大姑娘容貌不知多美,xingqíng可是比真正的闺秀还要娴静,京城那些贵女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未必能做到三日不出船舱,她不但自己静,还有本事将贪玩好动的妹妹也留在身边。

正看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声音熟悉,只是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懂,似乎是杭州土话。

定王皱眉看去,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粗衣汉子站在船头,旁边地上放了两个筐,里面都是苏州特产。再看他容貌,肤色白皙,生了一双细长的眯fèng眼,下巴上留着一缕山羊胡须,鼻子旁还有颗黑痣。

定王玩味地打量对方。

张叔愣了会儿,跟着就将人请了上来,自然无比地对定王道:“这是老爷故jiāo刘掌柜,在苏州做小生意,得知咱们要去山东,正好他也要去山东一趟,提前约好了一起去的,你领他去后头安顿吧。”

定王连忙站了起来,殷勤地领路,“原来是刘掌柜,这边走,来来来,我帮您提东西。”

他说官话,程钰也就改成了官话,“有劳了。”

真的就让定王帮他拎那两筐礼。

两人一前一后从船篷经过。

里头凝珠低头吃汤包呢,含珠侧耳倾听,透过竹帘fèng隙看到那人高大的背影,越发确定是他赶过来了。

不知为何,含珠突然觉得踏实了很多。或许是那个爱笑的丁二有可能好.色,这人虽然冷漠,在男女上头却是正人君子吧?如此有他在船上制约丁二,丁二就算有坏心思也会顾忌他。

定王可不知道自己因为程钰被人扣上了风流公子的名头,到了船尾,两人坐下说话。他仔细瞅了瞅程钰,好奇道:“行啊,你这易容的本事比我qiáng多了,眼睛怎么弄成这么小的?”

程钰冷声问他:“你要学?”

定王摸摸自己狭长的凤眼,打趣道:“算了,我眼睛本来就没你大,万一恢复不过来,我怕回去也没人认识我了。怎么样,那边都收拾gān净了?”

程钰点点头,“死了。”

定王并没吃惊,只是沉声道:“江家仆人会不会过来递信儿?”江家姐妹为了逃难才愿意随他们北上的,若是半路得知威胁已消,肯定想回归故里,他与程钰虽然能威胁她们继续前行,但对方心不甘qíng不愿,路上就容易出差错。

程钰合衣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道:“我警告过田嬷嬷,年前她敢派人递信儿,我便杀了江家主仆。而且她们说了搬家,知县一死她们马上回去,容易惹人猜忌。”

他行事周全,定王放了心。

程钰累了,朝里面翻了过去,“赶了一路,我先睡会儿。”

从杭州快马加鞭赶过来,确实辛苦,定王没再烦他,过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睡我榻上,我晚上睡哪里?那边船上还有地方,你过去睡!”

他能忍受跟张叔同住一室,却不想跟别的下人挤一个船篷。

程钰也不想换船,假装睡着不理他。

张叔肯定要留在这边守着他家俩姑娘的,定王看看里面仅有的两张chuáng榻,起身去扯程钰。张叔刚好走过来,见两个大男人居然为了一张chuáng争抢,忍笑道:“晚上我打地铺吧,这会儿天不冷,睡chuáng板也没事,公子稍等,我去拿套新被子。”

说完就走了。

有了解决办法,定王放了程钰,哼道:“一会儿我盖新被子,这个被你碰过了。”

程钰面朝里侧继续睡觉,江水不停地流,客船有规律地晃动,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船尾撑船的人换成了程钰。

他与定王在福建抗击倭寇,无论是划船还是游水,功夫都练出来了。

定王歪躺在一旁,惬意晒日头,眯着眼睛看岸边青山绿水,看了会儿嫌闷,问程钰:“你说凝珠才八岁,她姐姐为何不让她出来玩?她年长需要避讳,连妹妹都看在身边,莫非我在她眼里是那种连小孩子都欺负的恶人?”

“我怎么知道?”程钰依旧还是昨日的打扮,下巴上的假须迎风飘扬。

他寡言少语更没趣,定王瞪他一眼,忽的站了起来。

程钰扭头看他:“你……”

“安心撑船吧,我有分寸。”定王背对他摆摆手,到了中间的船篷,他扬声道:“二姑娘,我想钓鱼,里面有鱼竿吗?”

含珠正在教妹妹认字,听到这话,她朝张嘴yù言的妹妹摇摇头,用眼神示意chūn柳去应付。

chūn柳出去,歉然道:“这边船上没有,公子实在想钓鱼,我去问问前面船上有没有?”

语气并不和善。

定王看向前面,见张福站在船尾紧张地望着这边,分明是怕他对他的未婚妻做什么,心底突然冒出来一股火,他堂堂王爷,被姑娘提防没什么,怎么连一个粗鄙的下人都敢小瞧他?

他退后一步,靠着船栏笑,王爷的尊贵之气尽显,颐指气使道:“去吧,快点。”

chūn柳没有看他,自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笑,那边张福却看得清清楚楚。身为一个男人,眼看着旁的男人在未婚妻船上朝他示威,他却只能远远着急,张福也憋了一肚子火,chūn柳过来问,他想也不想就道:“没有!”

“你没问怎么知道没有?”张叔低声斥他,问对面撑船的船夫,“有鱼竿吗?”

船夫cao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官话道:“有,鱼竿鱼网都有,我这就去拿出来?”

张叔嗯了声,等船夫走了,他指着前面的船篷训斥儿子:“你给我坐里面待着去,没事一直盯着后面做什么?”他知道儿子是在防着那二人,可姑娘不知道,万一以为儿子在偷窥她怎么办?至于那两个人,人家有功夫,真有歹意,在杭州就出手了。

张福拗不过父亲,赌气走了。

定王看着他进了船篷,嗤了声,接过鱼竿后对着船篷道:“二姑娘,我要钓鱼,请你出来看。”

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想要的,谁敢不从?别真把他当船夫。

含珠听懂了男人话里的威胁,见妹妹也是兴奋想去的,她无奈地下了榻,亲手替妹妹系好秋里穿的披风,柔声叮嘱道:“外面风大,妹妹多穿点,出去后别靠船舷太近,小心掉下去。”

凝珠乖巧地点头,“我知道,姐姐不用担心。”

含珠摸摸她脑袋,让chūn柳秋兰一起出去照看。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凝珠清脆的笑声。

含珠心中好奇,悄悄挑开窗帘往外望,看不见,她额头挨得窗子更近,却只看到一个撑船的身影。他侧对她站着,衣袍被江风chuī得猎猎作响,贴在身上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