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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帽子扣得太大,几个太医慌忙跪了下去,院使裘大人朝龙榻叩首道:“中风有轻重之分,皇上病qíng太重,臣等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说话时目光扫了一眼太后的裙摆,可惜他额头几乎贴着地,谁也没能看见。

太后没看见,但也帮他们说了几句。

楚倾闭了嘴,退到了张大人身后,借着旁人身体的遮掩,悄悄看向惠妃。

惠妃若有所觉,朝他看了过去,目光相对,惠妃马上垂下眼帘,下巴却不易察觉地朝太医们那边歪了歪。皇上发病当日,太后就以伺候不周为由换了崇政殿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下了大狱,连御前侍卫统领都换了人,如今唯一能替皇上求救的,就只有她这个被人当幌子最终可能也要当替罪羊的宠妃了。

楚倾从太医们身上收回视线,没有再看惠妃,当晚回到侯府,楚倾思量再三,提笔写了一封信,喊来心腹吩咐道:“命夜风亲自jiāo到惠妃手上。”

太医们都被太后派人盯着,他没法安排人救治皇上,再耽搁下去皇上恐怕再也无法恢复,那么他只能选择相信素来与太后丽妃不合的惠妃,只要惠妃成功,他便可以奉召清君侧,一举铲除那对心狠手辣的祖孙。

当晚三更时分,惠妃突然被人唤醒。

“这是侯爷命我jiāo给娘娘的,白日属下无法靠近娘娘,只能出此下策,还请娘娘恕罪。”一袭黑衣的宫女夜风单膝跪下道,双手抱拳,更似江湖女子。

惠妃将信将疑,接过信,走到小灯前低头看。

看完了,她信这确实是楚倾写的了,思忖片刻,当着夜风的面提起灯罩烧了信,头也不回地道:“你替我转告侯爷,为了小公主,我愿意替侯爷冒险一次,万一我出事,请侯爷替我照顾小公主,我不求别的,只求她能平平安安长大。”

崇政殿内外都是太后的人,她替楚倾做事是九死一生,可如果不冒这个险,将来寿王登基,丽妃成为太后,那女人不会放过她。惠妃不怕死,但女儿太小,她不能让女儿没了娘亲,任人宰割。侥幸成功,定王会记得她,日后她安安分分做个太妃,等女儿大了,再给她找个好驸马。

夜风低声应下,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楚倾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睡不着,踏着月色去了莲院。

宫里出事不久,他便将女儿外孙接了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照看。因为知道京城要变天了,他没放齐智去福建立功,而是命齐智继续留在侯府保护他的儿女。

关系到儿女的安全,多一个人,他就安一分心。?

☆、第214章

?晨光熹微,惠妃牵着四岁的小公主卿卿来了崇政殿,换丽妃去休息。

“妹妹怎么来的怎么早?”丽妃刚洗漱完毕,看到她们娘俩,很是意外地问。

惠妃低头看看女儿,苦笑道:“卿卿想陪父皇吃早饭,我就带她来了。”

丽妃瞥了一眼惠妃身边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娃,想到以前皇上对这个掌上明珠的宠爱比对几个皇子还要多,在心里哼了声,转身去同明德帝告辞,然后领着宫女走了。

她走了,卿卿不再拘束,松开母妃的手跑去了龙榻前,站在边上同明德帝说话,“父皇,我陪你吃饭来了,一会儿我喂你喝药。”

她个子矮,惠妃将女儿抱到了榻上,明德帝眼珠子歪了过来,看到自己的乖女儿,眼角倏地滚落下泪珠。

“父皇不哭!”卿卿立即摸出自己的小帕子,跪在那儿帮父皇擦泪,明德帝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心里有对母亲儿子的恨,现在大字都不认得几个的女儿这么孝顺,两相一对比,老泪越来越多。

惠妃跟着落泪,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拭泪。

太后留在这边的大宫女吉祥木然地站在不远处,对这样的qíng形早已习以为常,视若无睹。

一家三口,一个躺着两个坐着,qiáng颜欢笑地用了饭,饭后惠妃摸摸女儿脑袋,让她先随rǔ母回宫,卿卿很听话,低头亲了父皇一口,约好后日再来看他,乖乖跟着rǔ母走了。

没过多久太后寿王瑞王等人来了一次,很快又离去,偌大的寝殿安静下来,惠妃拿起带过来的针线,一边给女儿绣裙子一边同丈夫说话,声音温柔,“皇上,咱们卿卿又长个子了,去年做的秋装没法穿了,我给她fèng条新的,一会儿fèng好了,先给你看看,你们爷俩眼光一样,你说好看,卿卿肯定也喜欢。”

明德帝静静地躺着,看自己柔声细语的宠妃。

“唉,脖子酸了,我歇会儿。”过了一刻钟左右,惠妃放下东西,侧躺到榻上,左手撑着脑袋看着明德帝陪他聊,边说边笑,偶尔凑到明德帝耳边说悄悄话。每到了这时候,吉祥就会侧耳倾听,然而听到的全都是夫妻间的私密话,次数多了吉祥就没兴趣了。

惠妃时刻留意着她,抓住机会,在丈夫耳边小声道:“皇上,您的药里有问题,楚倾要救驾,需要皇上的手印,您若是答应,就闭上眼睛,您不答应,我就不管那些了,一心陪着您,什么都不掺合。”

说完故意笑出声,亲了明德帝一口。

明德帝看着她,片刻后闭上了眼睛。他若是连楚倾都不相信,就只能等死了。他不怕死,但死了让不孝子称心如意,他死不瞑目。

惠妃懂了,静静地靠着丈夫肩头躺了会儿,继续与他聊日常,聊着聊着提到给女儿剪指甲的事,惠妃忽然笑了,坐起身,拉起明德帝的手看,惊讶道:“皇上指甲这么长了啊,我帮你剪剪吧?”

明德帝呜呜地应了声。

针线筐里就有剪刀,惠妃挪到榻前的绣凳上,坐好了,认真地帮他剪。

这是耗耐心的事,吉祥看了两眼就不再关注了,反正惠妃绝没胆子刺杀皇上。

惠妃心里很紧张,可她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心也比普通闺阁女人更坚定,低头给明德帝chuī指甲的时候,用早就藏好的绣花针刺破了食指指腹,再悄悄将血珠抹到明德帝指腹上,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娴静的笑,没有皱一下眉头。

抹好了,惠妃悄悄拉出白丝帕一角,贴住明德帝的指腹,结结实实按了一个手印儿。吉祥忽的看了过来,惠妃飞快收好帕子,握着明德帝的手含住了他染血的手指,笑眼盈盈。吉祥见了,暗暗在心里骂了声狐狸jīng,皇上这样她还有心勾.引,平时不定多下.贱呢,怪不得丽妃争不过她。

擦了手,藏好了帕子,惠妃松了口气,继续帮明德帝收拾,脚指甲都一起剪了。

huáng昏时分,惠妃喂完明德帝喝药,同吉祥道:“我去看看公主,一会儿再回来,你们好好照看皇上。”

她之前也曾因此离开过,吉祥没有多想。

惠妃回了自己的寝宫,取出帕子看看,将其藏到了昨晚与夜风约好的地方,然后陪陪女儿就回去了。

夜幕降临,太后入睡前,喊来宫女询问今日惠妃在崇政殿都做了什么,得知惠妃帮儿子剪指甲了,幽幽叹了口气。这样美貌又温柔的女子,怪不得儿子喜欢她宠爱她,反观她的侄女丽妃,心里就惦记着争宠争好处。

胡思乱想着,太后渐渐睡了过去。

而此时程钰终于赶到了云阳侯府外面,他不在京城,楚倾一定会接她们娘俩过来,他根本不用再回王府找一遍。

程钰太过思念妻儿,进城前从陈朔那里得知楚倾暂且还不知道真相后,就想先去莲院看看她们,只是他在侯府外面晃悠了几圈,都没找到机会潜进府去。看着那些提着灯笼毫不懈怠的侍卫来来回回地走,短暂的失望过后,程钰又欣慰又沉重,欣慰的是侯府固若金汤,她在里面很安全,沉重的是,今晚他进去了,想出来,恐怕会难过登天。

压低帽沿,程钰不急不缓地朝侯府后门走去,守门侍卫立即上前喝止,程钰从袖中取出一物递过去,低声道:“把玉镯jiāo给侯爷,他必会请我进去,事态紧急,你们想活命的话,马上去回禀。”

四个侍卫互相看看,一个接过东西进去了,剩下三个继续围着程钰。

两刻钟后,程钰进了楚倾的书房。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楚倾今晚在等惠妃的东西,还没睡,见守门侍卫送了外孙的小手镯来,登时明白是女婿回来了,又惊又疑。女婿进门后,楚倾想问问女婿为何突然回京,却见对面摘下斗笠的女婿脸庞黑瘦,嘴唇上下巴处一圈胡茬,láng狈憔悴,俨然一个逃荒的难.民。

程钰苦笑,从江南到京城,当初他与含珠定王几人走了一个多月的,此番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只走了几日,怕她出事怕自己赶不及,除了吃饭如厕他没有停下来过,不瘦才怪。

想马上告诉楚倾,程钰又想先看看阔别近四个月的妻儿,争取些时间陪她陪儿子,稍后再向楚倾坦诚,那么楚倾bào怒不肯原谅,非要杀他们泄愤,他也算是同她们娘俩话别过了。

“岳父,我想先去看看元哥儿,半个时辰后我再过来找您,行吗?”程钰哑声问,一是心中各种qíng绪激dàng,二是口渴,huáng昏时进城,到现在都没有喝过水。

夜风才出发,来回来去也需要时间,楚倾看看女婿人不人鬼不鬼的邋遢样子,鄙夷地点了点头,“去吧,别惊动那些丫鬟,他们都不知道你还活着。” 明日要办大事,女婿来得及时正好有用,一会儿得告诉他,否则楚倾就不用女婿大半夜的再过来了。

程钰感激地看看他,转身离去。

楚倾在屋里走了两圈,派人去喊齐智过来。

齐智清楚现在京城不太平,过来时神qíng肃穆,“侯爷,是不是出事了?”

楚倾摇摇头,笑着看他,“你不是想立功吗?明早收拾利索了,随我一起进宫。”

进宫就能立功?

齐智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忧多过喜,“属下进宫了,府里……”昨天她也来了侯府,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齐智宁可不立功也想留下来亲自保护主子们与她的安全。

楚倾瞅瞅外面,笑道:“府里你不用担心,我刚刚得了一个比你更适合的人,好了,快回去睡觉吧,明早早早过来,别等我叫,迟到了这辈子你就只能当阿洵的侍卫了。”福建战事未定,女婿还不能“活过来”,所以大事用不上他,留在府里照顾女儿儿子却是再适合不过的。

齐智依然困惑,只是楚倾摆明了不想再解释,他只能从命。

~

莲院。

含珠在熟悉的刺鼻气味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双熟悉的装满了温柔与思念的眼眸,所以虽然他黑了瘦了,虽然他胡子拉碴的,她还是立即就认出了自己的男人,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抱住了他脖子,泣不成声。

他知道她有多想他吗?

时间紧迫,程钰不想她哭,抱着她诉苦道:“你先别哭,我口渴,屋里有茶水吗?”

“有,有,你等着,我给你倒去。”这招管用,含珠立即不哭了,灯已经被他点亮了,她起身要下地,程钰笑着扶她,弯腰帮她穿好绣鞋,起来时大手摸了摸她鼓鼓的肚子,柔声道:“慢点,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