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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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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抬头看了一眼,狐王坐在窗旁,冷漠的面孔依旧看不出悲喜。阳光照进来,一头银发隐隐生光。

“知道去篱落少主哪儿了吗?”篱清忽然问道。

“王说要少主禁足一年,小的们谁也没敢放他出去。”

“嗯。”篱清点点头,“去看看。”

起身就走了出去。

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头的吵闹声,房门dòng开著,白衣的少年斜靠在椅上,一脚踩著矮凳,一脚高高翘起,手里拿了枝笔,另一手拿了张纸快贴到地下跪著的铜钱脸上:“看看,写得好不好?”

“好,好,少主写的字没得挑。小的从没见过把字写得这麽好看的。”铜钱不敢怠慢,满口称赞。

“嗯……”歪著头想了想,又问道,“那是我大哥写得好看,还是我写得好看?”

“这个……”铜钱踌躇。

淡金色的眼睛一闪,笔“唰──”地一下在铜钱脸上画了一道:“说!”

“当然是少主写得好。”铜钱只得擦著脸道。

“这才像话。”篱落满意地点点头,淡金色的眼中满是自得,“我就说。”

“王……”元宝见篱清站在门前止步不前,便低身唤道。

“回去吧。”又向屋子里看了一眼,篱清回身向书房走去,“把刚才送来的东西送去给少主,就说是奖赏他字写得好看的。”

不见悲喜的脸上,终於泛起一点笑意,淡淡的,淡到看不见。

第七章

西方极乐世界有三千年一度的菩提法会,广邀各路仙家尊者齐聚一堂辩经说法参禅,乃佛门中一大极盛之事。

我佛如来遣了金翎大鹏口衔一朵清香白莲来邀,澜渊焚香净手方才敢接过莲花:“晚辈浅薄,见识鄙陋,不敢在真佛面前卖弄,更恐污言秽语扰了圣听,辜负佛祖一番美意。”

金鹏昂首嘶鸣,振翅飞走。

不日就有玄衣沙弥口颂佛号,呈上如来亲赐佛经真言百卷。澜渊一一虔诚接过,亲手郑重置於案头,言必潜心诵读,盼早日於佛祖莲座下亲耳聆听教诲。

“亏得你有自知之明。”跟虎王闲话时说起这事,擎威一脸鄙夷,“若让你这污浊的孽世魔障去了,我佛清圣气象岂不是dàng然无存?也是出家人诚心,被你甜言蜜语地骗了过去,还真当你有多少的佛骨呢。还如来亲赐的经卷,你要能看进去一个字,忘川水少说也得退下一半深。”

澜渊不语,摇著扇子任他取笑:“又不是我不愿去,可它一个一本正经的斋宴,连杯水酒都没有,有个什麽意思?况且,已经有一个玄苍过去了,我去不去也没什麽要紧。墨啸近来也忙得很,只有你这儿还能来说说话。”

“哟,我好大的福气。”擎威张大了口,故作受宠若惊,“难不成那个狐王篱清也不理你了?”

“他忙。”说起这事,澜渊就有些气闷。

“不是刚出了关麽?”

“嗯。”澜渊合起扇子,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桌沿,“本来就事多,现在又三天两头的要静修,要斋戒,要修习。问什麽也不答,他那个人,跟他说半天也不会回你三句的。”

又抬起头拿眼看擎威:“你怎麽就这麽闲?”

“我?”擎威却笑了,指著四壁的悬挂著的红绸道,“瞧瞧这个,我也正忙著呢。”

澜渊这才注意到虎王府里原先的装饰全换,红豔豔的一片喜色:“怎麽?有喜事?”

“嗯。”拿出两封请柬送到澜渊面前,擎威的脸上却看不出有多麽欢喜,“娶亲。另一张给篱清。墨啸他们的我都给了,就他前两天众王议事的时候没来。你总比我容易见他,替我送了吧。”

“你?”澜渊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这个一起花天酒地多年的酒友,“娶亲?”

“王麽,总要有个子嗣的。”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被底下的长老们天天抓著唠叨也实在头疼,虎王也有被bī无奈的时候,“老头子们著急了,我也没办法。反正早晚要娶,早一天娶早一天叫他们闭嘴。真的让他们在我房门口不吃不喝地跪死了,我也没法跟族人jiāo代。”

“采铃人美,xing子也好,娶到她也是你的福气。”澜渊勉qiáng收起惊讶,衷心祝福。

shòu族中的三大美人,蛇族的冥姬刚烈,狐族的红霓火辣,唯有虎族的采铃贤淑良善,“即便今後你再在外头怎麽胡来,想来她也能容忍。”

“那是。”擎威笑著端起酒杯,“不然我如何甘心?”

“你呀……”澜渊把请柬放进袖中,看著这满屋的红绸面露怜色,“可惜了好好一个美人,叫你白白糟蹋了。”

“这句话别人说还成,从你二太子澜渊的嘴里说出来可就不叫人信服了。”擎威不客气地揭穿他的伪善,“再如何,我可没乱到你这个地步。”

澜渊就不搭话了,笑笑地打开扇子摇,算是认了。

告别了擎威就直奔狐王府,已经许久不曾见他了。篱清自从出关之後更为忙碌,来了几次,或是说在议事,或是如何,总不得见,澜渊起先不在意,寻了新欢厮混一阵後再来,依旧如此。即便半夜爬了墙头摸进去,篱清亦是埋头做事,无暇来应付他。澜渊奇怪狐族这一阵怎麽有这麽多事,篱清只说是惯例,再过几个月就好,其他就不愿多说。澜渊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一次倒是顺利,正逢狐王和长老们议完事,刚好得空。

澜渊就拉著他去湖中的清凉亭中喝茶,那地方景色好,又清净,做什麽也不怕人看见,正合澜渊的心思。

篱清看著澜渊递过来的大红请柬,也不惊讶:“是该到这个时候了。”

澜渊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最近这麽忙,你不会也是在被bī婚吧?”

话一问出口,连自己也觉得可笑,怎麽就想到了这个?偏偏心里却在意著他的答案。

“不是。”篱清平静地答道,“长老们现在还没有提。”

“若提了呢?”澜渊心中一紧,不由抓著他的手继续追问。见他惊异,自己也觉得别扭,就别开脸道,“没什麽,随便问问。”

“繁衍子息也是王的要务。”篱清沈默了一会儿,答道。

眸光一暗,澜渊心下烦躁,不想再继续,只得另扯开话题,说起鼠王来借金刚罩的事。不知为何,墨啸说他偏好金色这一节按下了没说。

讲到shòu王要以己身受天雷时,看著面前的篱清,澜渊忽然问他:“你的天劫是什麽时候?”

“……”篱清一怔,脸上有什麽快速地闪过,许久方开口,“还早。”

“哦。”澜渊点头,走过去拥住他,脸贴著脸低语,“若是到了时候记得跟我拿金刚罩。别人我不肯,对你,我还能不肯麽?”

“好。”怀中的声音淡淡的,似有若无,不仔细听几乎要错过。

即便如此,心中仍有什麽盘著挥之不去,连跟文舒聊天时,澜渊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二太子有心事?”细心的文舒察觉了他的走神,出言问道。

“没、没有。”澜渊回过神,忙展了扇子掩饰,“我能有什麽事?”

“嗯。”文舒的jīng神似乎好了很多,虽然人还是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chuī走,可脸上的神色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活气,“二太子许久没来了,倒是很想听听人间的事物呢。”

“好。”澜渊颔首,说起同篱清一起去凡间的见闻时,不觉心中敞然,说话的兴头也高了不少。一路从景物谈到人物,谈到後山脚下那个小村庄,虽是匆匆低头瞥了一眼,但仍有不少印象。竹篱茅舍,小桥流水,庄中一棵华盖荫荫的大槐树,阡陌纵横,jī犬相闻,“虽是个山野村庄,但也不失野趣与风雅。”

“确实是个自在的地方。”文舒听著,眼中不禁生了向往,“有时候,做个无yù无求的凡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好。”

临走时,文舒拿出一坛琼花露赠他:“最近身体不好,怕以後都做不得了。这一坛就算是给二太子留个念想。”

澜渊接过了,嘱咐他好好保重,别胡思乱想,有什麽要吃要用的只管差人去宸安殿拿。文舒皆是淡笑著点头,硬是撑著将他送到了天崇宫的宫门外,澜渊再三要他留步,他也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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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澜渊正陪著太上老君下棋,隐隐见东南方的天色有些暗,起先也不在意。下了几盘抬起头,就见那边乌云急走,黑压压地滚在一起聚成偌大的一团,闪电一亮,几乎快刺破半边天空,紧接著就是一声雷鸣,震得这边的棋盘也发颤。便问道:“这是哪边的龙王在布雨?好大的架势,要发大水淹了人间似的。”

太上老君自棋盘上抬起头来笑道:“二太子你有所不知,这不是布雨,是在行天劫呢。”

“哦。”澜渊想起墨啸说的鼠王,大概就是他了。也没上心,继续看著棋盘上的行军布阵。

可这雷一声接一声,接连不断地在耳边炸开,听得人脑中“嗡嗡”地响,没来由的烦心:“这是要打多久?棋都没法下了。”

“呵呵……”太上老君拈著雪白的胡子笑,手中的拂尘一摆,指向那滚滚的乌云,“快了,快了,再一会儿等云散了就完了。”

“那也够久的。”澜渊皱起眉头,“从刚刚到现在,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再一会儿,一个时辰也能有了。天雷这麽个不停歇的落法,怕是要把那个鼠王打死了。”

“鼠王?”老君疑惑地看著澜渊,“二太子从哪儿听说是鼠王?”

“不是?”澜渊也是一惊。

“是狐王啊。”

又一道天雷炸响,银白的闪电映照出一张煞白的脸。墨蓝的眼瞳倏地扩大,澜渊一手挥开棋盘,抓过太上老君沈声问道:“谁?”

声音竟是颤抖的,仿佛天边挣扎著要刺破云团的光线。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关节声“哢哢”作响,只把太上老君一张老脸憋得酱红:“是狐族的狐王,篱清啊。”说罢,又挣扎著举起手来掐指算了一遍,“没错。五百年一天劫,今日他刚好满一千年啊。哎哟!太子、二太子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