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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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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笑著说出来的,唇角微翘,说不出的漫不经心,可眸中jīng光尽显,摆明了是千万分的认真。

老君不禁颓然,眼中尽显哀怜:“二太子既已知晓,又为何召来臣下?”

“知不知晓是一回事,能否开启是另一回事,故而还要请老君示下。”言罢,澜渊收敛狂傲,竟对著太上老君恭恭敬敬抱拳长揖。

“老朽愧不敢当。”太上老君忙将他扶起,方缓缓说起当年种种,“开天辟地之初,天地间有清灵jīng魄聚成宝鉴一面,凭此镜可任意往来於过去与当今,实为上古至宝。只是逆天而行终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过往已逝,现今即是定局。过往时节中一糙一木之变幻於现今便是滔天灾祸,更遑论更改时局。故而,天帝将其封印於昆仑山轮回台旁,以往生众生之因果缘孽为镇。又将密钥掷於众生命盘之上,yù取之者受枉死冤魂怨念裹身,不慎失足则前缘尽毁,魂飞魄散。万千年来无人敢当此险,更无人敢以天下苍生xing命为注行此逆天之举。二太子,一旦铸成大错,种种罪业加身,即便是天帝也难当悠悠众人之口啊。”

“之後种种,无需老君担心。”挥手招来祥云,澜渊含笑立於云端,“澜渊私心,我要先给自己一个jiāo代,其後自会给天下一个jiāo代。”

“时也,命也……”太上老君仰天长叹。

何时起,这金冠蓝袍的纨!子有了这般可怕的执著心?

昆仑山巅即是轮回台,以天帝二太子之尊喝退了守台天将,偌大的方台便只留下澜渊一人。

站在栏前往下看,上层的清淡云烟是善果,下方的黑惨烟雾是恶业,黑白迷烟相缠相绕,构成世间因果循环善恶纠葛。云气弥漫间隐约可见底下有一只巨大的圆盘悬浮於空中无声旋转,轮转间,无数闪光沙尘自无际空中掉落自圆盘之上,又有无数尘埃飘飘扬扬自盘中浮出洒向山下万丈红尘。这便是众生的宿命轮回,每一份善因恶果都清晰地刻在盘上,前一世叫嚣富贵显赫,保不齐下一世便成荒山中一株枯萎的杂糙,转瞬便为狂风所摧。

轮回台上有天际清风拂过,扬起墨发如瀑。澜渊抬手将太子金冠摘下放於栏边,而後纵身跳下高台。

此去,纵能安然而返,天帝二太子亦不能再容於天界。

云烟过眼,一路下坠一路看遍人世悲欢离合。

有bào戾无为的帝王,生前鱼ròu一方百姓,纵一己之私yù,逞一世之极乐,死後必受刀山火海之刑,ròu身於yīn间受苦,怨念却缠绕於此,在眼前幻成一张穷凶极恶的可憎面目;有身世凄苦的女子,自幼被卖於青楼,千人骑万人骂,悲苦只诉与一个进京才子听,他流落街头时甚至将血汗积蓄相赠。待得他高中之时,却有押差来将她捉拿,无端端一桩灭门杀人案扣在她头上,临死方知,驸马的过往无需旁人知晓。冤死的怒气化成尖利风声,“我冤呐……”哭声萦萦在耳边回dàng,一路寒凉到心底;更有诸多面色诡异的婴孩,或胎死腹中或生来未睁眼便夭折,鲜血淋漓地趴在脚下睁大无神的乌黑眼睛bī问:“为什麽不要我?”……

所有凄厉怨念缠住四肢身躯使劲将他bī往命盘边缘,回首下望,底下就是滚滚凡尘,再退一步就要失足落下,灰飞烟灭。耳边传来“桀桀”怪笑,所有冤魂恶鬼咧开血盆大嘴嘲弄他的下场,“下来吧,下来吧……”云烟化为万千手掌来捉他的脚踝,要将他拖往末路。

“放肆!”澜渊回神,手结伽蓝法印,口颂咒文,身上的金刚罩法器光芒大盛,身遭仿若金佛护身光灿灿一身金光刺眼。

缠身怨念立时在光芒下散於无形,所到之处,蔽目黑烟急走消散。四下张望,终於见命盘中央有微光闪耀,走近细看,正是一枚金色密钥静静卧於盘上。俯身将它拾起收入掌中。命盘中央骤失密钥,感应般颤然一震。

澜渊嘴角勾起,足下一点,仗著佛光护身,一路冲破烟雾直上高台。

高台之上依旧没有人烟,远方天空却逐渐暗沈下来,期间闪电隐隐,雷声轰然,正是天帝震怒的前兆。

心知天帝已经知悉,立刻会有天兵天将来拿,澜渊事不宜迟急忙行到高台东侧,将金色密钥抛入湛蓝虚空。

眼前景物微晃,天空破碎,露出隐藏的又一空间,脚下白玉石板延伸,内里白色石桌之上正放了一面huáng铜古镜。

举起镜子仔细端详,周边镂了一圈异糙花卉并祥云如意的纹样,既无宝石镶嵌也无金银镀边,平整的镜面上映出一张温雅面孔,细长眼中一双墨中透蓝的眸。

篱清、篱清、篱清……心中一直暗念这个名字,镜面泛起波纹,复归平静时镜面上就照出一间装饰古朴的卧房,房中木椅木桌青蓝纱帐,贵妃木榻上趴卧一只银白雪狐,狐族重伤的王正闭目调息。

便再移不开眼,想要进入那房中,即便只能在一边静静看著也好。可天际轰鸣的雷声却分明预示著时间无多,只得敛起心神,墨蓝的眼仿佛又看到了满街花灯快映红了泰半夜空。

镜面又起波澜,一圈一圈涟漪漾开,心神就被吸了进去,脚下无数场景变换,或是那日湖心亭中饮酒望月,或是那夜书房中你侬我侬,直至客栈中彻夜迷乱。

“告诉我,那个花灯……那个花灯上写的是谁?”

“你……啊……你不是看见了吗?”

“我没看清。”

“呵呵呵呵……那你便猜吧……”

当日对话一字一句入耳,心qíng确实截然两番天地。我的狐王,即使是如此时刻你也半点不肯给我哪怕一丝一毫的柔qíng与真心,当真狡诈,当真冷qíng。

心下大痛,脚下的场景却不再转移。抬眼四望,河水悠悠,点点莲花灯在河中摇曳。喧腾声四起,正是当日他放灯的时刻。

对岸有人银发白衣,一双金瞳灿过十里花灯。就这麽隔著人群贪婪地看,看他接过花灯,看他提笔书写,看他将灯慢慢放入河中。

河水粼粼,慢慢载著那花灯往这里飘,极目去看,烛火朦胧,照得灯壁上黑黑两团小小的黑影。

“钩那个!”

身旁有人伸著竹竿去拽,无端刮来一阵风,驱散河面上无数明灯,独独chuī著那一朵往远处移。

等的就是这一刻。

身形腾空而起,踩著河上花灯往风里追去,凡胎俗眼看不见他这逆天而来的狂妄太子,只当是风过余波。

那灯就在前方,触手可及。

“胆大妄为的孽障!”天空中显出天帝怒容,声若惊雷,怒目圆睁,恨不得将他剔骨剥皮。

澜渊却仿佛不曾听见看见,只顾著将花灯托到眼前仔细看。

澜渊。

一笔一画写得工整分明,火光明灭,那字仿佛是跟著烛火在一起跳动,心如擂鼓,一起一落,也是这般的节奏。

“哈哈哈哈……”澜渊将灯环在胸前仰天大笑,“你还敢说你不是真心?你还敢说你不是真心!我的狐王,你还敢说你不是真心!不是真心!”

笑声转为凄苦:“只是如今呢?篱清……”

声音淹没在雷声里。

“速将这孽障拿来!”天帝在云层後愤而下令。

天际便降下耀眼光团正冲著他而来,澜渊一概不管,只抱著花灯痴笑。

再回神,他已跪在灵霄宝殿之上,殿下文官武将俱都看著他,同qíng、叹息或是冷漠,甚至幸灾乐祸,兴奋得都快将心思漫出了眼角。

花灯还好好的托在他手里,一低头就能看到灯壁上清楚无误的“澜渊”两字,嘴角就勾了起来,眉梢微挑,仿佛还是那个醉卧花丛的làngdàng纨!子。

“无知孽障!你可知你犯下多大过错!只因你一时兴起,稍有不慎就将打乱人世定数,引来湿处久雨成灾,旱地烈阳不落,天下苍生尽毁你手!你何德何能来担这个罪过,你又如何来向三界jiāo代!”天帝於御座上震怒异常,满殿仙众皆不敢抬头出声,“平日便四处游dàng不务正业,朕处处纵容於你,却不想纵出你这麽个为祸人间的祸害!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一掌将你打死,也好过今日你如此任意妄为来贻害众生!朕有你如此这般的孽子,你叫朕如何面对满殿仙家,如何面对三界众生,更如何面对万千黎民!”

殿上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寂静中却见澜渊抬起头,一双墨蓝眼瞳平静无绪:“我的罪业,我来担。”

眉眼梢弯,唇边绽开夺目笑容,於抽气声中再一字一顿重复一遍:“我的罪业,我来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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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府前的礼担快铺到三里外,一担一担地用红布头盖了排列整齐,láng王墨啸站在队列最前头苦笑,什麽叫些许事物?若再用红绸扎个同心结挂上,别人还当他墨啸来跟狐王提亲呢。还有那个擎威也好没义气,说什麽“我是快娶妻的人,这麽浩浩dàngdàng地过去,那几个老家夥定是以为我要娶红霓,这等的齐人之福我可无福消受。”便独独让他一个人来丢丑。齐人之福,他倒是想得美!

暗暗在心里啐一口,墨啸的脸上又黑了一层。

出来迎接的是元宝,一边指挥著几个小厮往里搬东西,一边领著墨啸往堂上坐:“王正静养著,不便见客。长老们又不在,láng王您千万别见怪。再说,您和王是熟人,怎麽还送这麽多东西,又这麽贵重,王知道了定要说您见外。小的先在这儿替王谢过了。”

“无妨。”墨啸摆手辩解,“我不过是个跑腿的。谁能有这麽大的手笔,你们主子心里应该明白。他现在伤重,送来的都是疗伤补身子的圣品,你们也别请示不请示了,先给他用著就是了,横竖他现在自己也作不了主,等到他能作主的时候他要是觉得不痛快,就让他亲自来找我墨啸说话。”

元宝连连称是,偷偷回身随手掀开一块红布来看,赫然是一株从未见过的仙糙,小人般的形状,五官四肢俱都栩栩如生,通身奶白,还散出淡淡的荧光。知必是极罕见贵重的东西,不禁暗自咋舌。

“药糙之类的无所谓,只是这十多坛酒你可收好了,世上通共也没多少,我都没这个福份享。人家指明是要你家主子亲启的,到时候可一滴都不能少。篱清要怎麽著是他的事,在他有吩咐前,你可给我看仔细了。尤其是你家那个小主子,千万别让他瞧见。”墨啸指著一旁的礼担郑重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