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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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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就这麽重?”垂下了眼喃喃自语,额前的发披泻下来,更看不清表qíng。

“下去吧。”起身径自从元宝身前走过。待得他走远,元宝才敢慢慢抬起头,背上早湿了一层。而那个方向,正是通往酒窖的。

几十年过往无痕,当初特特送来的十多坛酒还余下不少。细心地一坛一坛数过,又反过来再数一遍,少了一坛。

有谁能在狐王府中出入自由,又这麽觊觎著他这些酒?答案不言而喻。偷惯了别人家的,他终於偷到自家人头上来了。

不觉得心疼,却被勾起了心中深藏的回忆。

取来酒盅满满倒了一杯,酒液过喉,满口生津。

从前从前,百年如同一日,一日又如同千年,无风无làng也无悲无喜。láng王的酒宴上有人大胆说出一句“狐王才是真绝色”,蓝衣金扇,一看便知是生平最鄙薄的纨!子弟。也唯有纨!子弟才最擅用温柔,无声无息地续上一杯茶磨上一碟墨,再送上一张善意体贴的笑脸,些微温暖就轻而易举地渗进了冰封千年的心。起风的夜里回到家,有人在一室昏huáng中回过身来相拥相抱,“去哪儿了?怎麽凉成这样?”话里也满是暖意。屋外的夜露霜寒就完全地远去了,原来这就是相守的幸福。

喜欢或者不喜欢,都说不上来,没去想。只当是贪恋他的那一点温暖,再qiáng悍的人也终会在心中小声地企盼会有人来把自己捧在手掌心上宠。

乌骨簪、竹纸扇、花灯夜,桥那边的老汉扯开了宏亮的嗓子喊:“澜渊公子家的小娘子可在这边?你家相公寻你来了。”一霎那失神,还真仿佛是两qíng相悦恩爱qíng浓。

再抿一口酒,细细去品,其实甜中是微微带著苦的。

怎麽可能?薄幸的太子与冷qíng的狐王。那个人太滥qíng,每一个人,哪怕只是一夜露水qíng缘,也能柔和了一双墨中透蓝的眼一往qíng深地说“喜欢”,好廉价的真心,太过不叫真心。

澜渊,你我不过是一桩jiāo易,我予你欢qíng,你予我温qíng,各取所需,两不相欠。休要说什麽真qíng不真qíng,大家都是一样,谁起了真qíng谁就失了资格。

澜渊,你打得好一手如意的算盘,几句喜欢几句想念就想平白无故来讨一颗真心,凭什麽?

百年足以遗忘太多往事,一梦醒来,为什麽你竟还能凄楚著眉眼来要我相信?二太子送来的补药,二太子送来的美酒,二太子跟在篱落少主後头到处赔礼,二太子把金刚罩送了来还不敢声张……二太子、二太子、二太子……元宝说、墨啸说、谁谁谁说……都围著他张口闭口地“二太子”。独自登楼远眺能看见远处小小一座院落,百年来二太子一直住在里头,天帝下诏叫他回去也不肯……

这般如影随形地附著他,到哪儿都逃脱不了。

抓起杯来狠狠灌下,寒玉的杯盅将酒液镇得冰凉。

澜渊,你凭什麽要我相信?又凭什麽你要我就一定要给?

勾起了嘴角冲自己讥讽地笑,话说得硬气,可是偏偏啊,就上心了。连自己都不知是什麽时候,鬼使神差,自作孽。

“王,长老们来了。”元宝在门外通报。

放下了酒盅站起身,笑容也敛了,心思也平了:“好。我这就来。”

澜渊,数百年真真假假地纠缠,做戏也好,玩笑也好,累了,也乏了,你我总该有个了断了。

第十一章

长老们说,篱落少主一去便是这麽多的时日,过得是好是坏都是听旁人说,咱们这边总该过去看看,若是亏待了恩人也好及时弥补,免得叫他族笑话。

实则不过是知道他还是不放心这个唯一的弟弟,给他个下山的借口罢了。

坐在枣木靠椅上捧著茶盅默不作声,篱落就坐在一边,嘴上叼一根竹签,背朝著他只盯著半开的大门看。

掀开了盖碗看杯里,茶水绿中带一点huáng色,茶叶都沈在杯底,自是及不上二太子那边送来的,可捧在手里却分外的暖心,有一份闲淡的舒适。

便如同这偏僻小山庄里的生活。篱落果然没有半分做牛做马的样子,一应推给了好脾气的苏先生,还能理所当然地挑肥拣瘦,他在尚且如此,若他不在,还不定张狂成个什麽样子。苏先生的xing子很好,能耐著xing子慢条斯理地跟篱落讲道理,不论何时都和和气气地笑著。管儿是他们收养的孩子,亦是狐族,有一双褐色的眼睛,伶俐得有些像小时候的篱落。

清晨早起,总是苏凡在厨房里忙碌,热腾腾的稀粥馒头端上桌再去唤醒兀自好梦的篱落。他那个好吃懒做的弟弟还卷著被窝赖在chuáng上不肯起来,轻声细语地一遍一遍附在他耳边劝说。

“他这就起来,昨晚学生看书看晚了,他一直陪著,所以就……”见他正看著,苏凡忙解释。其实是怕他又教训篱落吧?

苏凡是学堂的教书先生,白天总留著他们兄弟两个在屋里。他和篱落其实不亲,彼此都无话可说,又或者想说却如何开不了口。篱落受不了屋子里的寂静就会跑出去,一会儿又回来,回来时脸色就好了很多,那种偷偷在心里乐著的样子。有一回跟在他身後去瞧个究竟,原来是去学堂,躲在学堂窗外的树上看,年轻的夫子正在教课:“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书香嫋嫋,童声琅琅,安逸而美好。

晚间在房里能听到他们的絮语,无非是苏先生心疼著他留在篱落身上的伤痕和篱落对他的抱怨。

“他也是为了你好,以後就休要再惹你兄长生气了。”

“哼,他不打我他就不舒坦。”

“别胡说……还疼不疼?”

夜色中连说话声也是带著一点呢喃模糊的气息的,只听得寥寥几语,却明白他的弟弟确实过得很好。

盖碗轻轻敲打著杯沿,茶水也掀起层层涟漪。

“喂,下雨了。”篱落忽然出声。

还是很小的时候,篱落尚还不是人形,施个术法来帮著他成人,小小的孩童就会蹒跚著步伐一摇一摆地粘过来软软地叫他“哥哥”,将他抱在怀里,小胳膊小腿都是ròuròu的,红扑扑的脸蛋自发地凑上来亲,满脸都糊著他的口水。再後来,他大了,父王带著母後云游去了,他继位了,然後,似乎就再没听他称他一声“哥哥。

“哦。”抬起眼来看一眼屋外,方才还是天光晴朗,现在却是bào雨如注,这时节总是一阵一阵的阵雨,下了一会儿就会停。

“你‘哦’一声就完了?”篱落瞪大眼睛回过头来。

篱清不答,挑起眉来看篱落。

“门外那个。”篱落朝门外努嘴,“你前脚进了屋他後脚就在门外站住了。都多少天了,你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

门前是一排高大的杉树,树上停了只不知名的鸟儿,huáng爪蓝羽,在雨中一动不动,任凭雨水湿透了一身也不见它抖动翅膀或飞走。凡人只当是只寻常的鸟儿,篱清和篱落却都看得明白,那是有人施了法变的。

“……”篱清仍不说话,盖碗敲著杯沿发出清脆的低响。

“好,你要让他站著便让他站著,反正也不gān我的事。”篱落受不了他的冷漠,继续扭过头去不愿对著篱清面无表qíng的脸,“只是有一样,你给我赶紧走。你爱让他看是你的事,我可不爱。咱家小门小户的,可受不了你这麽白吃白喝。”

“你倒也知道柴米贵了。”篱清奇道,“让你下回山还真有点好处。”

“哼!你管不著。”冷哼一声,篱落并不受用他的夸奖,“那天要不是苏凡来了,你是不是就准备把我送去给他使唤?别当我不知事,金刚罩是谁的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你现在在这里不是过得很好麽?”篱清一怔,勉qiáng避开了话题。

篱落也不纠缠,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看著篱清:“是很好。所以我不回去了。他要是这一世……这一世完了,我就等著他转世,就去找他。无论他忘记了也好,变做了什麽也好,我要定他了,他生生世世我都陪著他。所以,你把你自己管好就得了,我的事不劳狐王您cao心!”

看著面前的篱落,才发现当年那个咿咿呀呀的小小孩童真的长大了,竟有些恍惚。

“看看你自个儿,本大爷都不愿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烂事儿,多容易的事,你们也能整了快三百年还整不出个样子来。他不就是花心麽?你就不能跑去拽著他的领子说‘喂,澜渊,以後跟了老子就不许再沾花惹糙!要是被我听说了什麽,把你用捆仙索捆了吊在南天门上,还三天三夜不给吃饭!’看,多容易。只要吊他一回保准他下回就不敢了。你揍老子时的得意样儿跑哪儿去了?”篱落见篱清茫然,不由得意,满嘴胡说得越发不著边际,“我和你当底是不是亲兄弟?人呐,果然天差地别……”

眼前闪起了几点寒光,心中暗道不好,想拔腿就跑却迟了,一股外力bī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周身裹粽子般被捆仙索捆得扎扎实实:“喂,我族祖传的秘宝就是被你这麽用的?”

“是又如何?”抿一口茶,背惬意地靠著软垫,篱清一脚翘起一脚踩在脚榻上,灿金的眼半眯半睁,“我的事轮到你来cha嘴了?嗯?”

自己先被自己的尾音镇住了,什麽时候也不自觉地学会了这个调调?

篱落想要挣扎,却越是挣扎看不见的绳索就收得越紧,嵌进了ròu里就痛得忍不住“哇哇”叫。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树上的鸟儿依旧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立著。

就指上再结成一个封印封住了他的口,室内又安静了下来,捧著茶盅看天边七色的彩虹。

当真有这麽容易麽?捆住了人又有什麽用?

又过了几日,总是想著篱落那日的话,竟连那树上的鸟儿飞走了也没察觉,还是篱落提醒的:“喂,怎麽了?怎麽门外那个走了?”

回过神来看门外的树梢,空空dàngdàng,真的,没了踪影。

“我就说,就凭你这麽个不讨人喜欢的xing子还真希奇他能忍这麽久,这下可好,终於走了。那你也赶紧走吧。”篱落巴不得他快些走,可眼里却藏不住担忧。

篱清默然,只是捂著茶盅的指紧了紧:“你不回去了?”

“我回去gān什麽?我走了书呆子怎麽办?这麽个老实头不被人卖了才怪。”篱落窝在椅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