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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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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回来了,王回来了!”狐王府的小厮们咋咋呼呼地奔进屋里来。

低低咳嗽一声,澜渊回过神,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匣子。而后在篱清未进门前,不著痕迹地把它收进衣袖里。

笑话!冷漠高傲的狐王连自家亲弟弟都下得去手往死里打。如若真给他服下这药丹,不等小篱清出世抱著他的腿撒娇,眼前这个大篱清就能打断他的腿剁掉他的手,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活活把他撕了。

拍拍心口给自己压惊,向来明白什麽叫识时务的二太子潇洒地打开手中的锦扇,笑著迎上前去:“想我了吗?我的狐王。”

墨发蓝衣的太子,笑容可掬,温qíng如许,将面前的白衣狐王满满抱个满怀。里里外外的小厮们识趣地退走。独留下他执著狐王的手低低倾诉:“方才我还在想你。”

他们说,某天夜里曾在狐王的寝殿外听到这麽一段对话:“篱清,我们要个孩子吧。”

“……”

“如果是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讨人喜欢。”

“……”

“如果那孩子像你,那就更好。”

“如果像你呢?”

“……”

如果孩子像你呢?有墨蓝的发,墨蓝的眼睛,天生的眉目含qíng,天生的蜜语甜言。挣动著肥肥短短的四肢,撑著白白嫩嫩的小脸,笨拙地爬上狐王的膝头:“爹亲,我要亲亲。”眸光闪亮,唇若点朱。

那麽娇软可爱,那麽颠倒众生,那麽通杀四方。

二太子,你有把握赢吗?你赢得了吗?

“呵呵呵呵,我说笑的。要孩子做什麽?我的狐王,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澜渊笑著,偷偷把手伸进衣袖里,将玄苍送来的小匣子再往里塞进几分。

孩子什麽的,随缘,随缘就好。

——

靠山庄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东家寡妇站在门前大骂西家的轻浮小子,白发苍苍的叔伯婶娘聚在大槐树底下闲话家常。张知县家的少爷在省城闹出了人命官司,弄不好,怕是要连累老父。颜员外家的公子自打中了状元,这些年就鲜少回来了。说是做官做得不错,在南边当刺史,成封疆大吏了。还娶了一个贤惠媳妇,吏部尚书的女儿。听人说样貌算不得漂亮,可是知书达理。夫妻俩相敬如宾,也算夫唱妇随。

你说,同样是人,这差别怎麽就这麽大呢?

学堂里的孩子丢了课本满院子撒欢,打打闹闹,吵吵嚷嚷,比树上的知了还聒噪。年轻的教书先生坐在空dàngdàng的课堂里,面对著眼前手执锦扇的贵客,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羞赧:“乡野间的孩子难免更好动些……”

“无妨。”蓝衣的太子勾著惯常的亲切笑容,徐徐摇著扇,神态从容,“喧杂吵闹方是人间烟火,比起寂静冷清的天庭,更叫人著迷。”

小书生呐呐地点点头,踌躇著不知该如何答话。他只在狐王府中同这位澜渊太子照过几回面,寥寥寒暄过几句就被篱落拉得远远的。家里那只狐狸反复叮咛过,他不是什麽好东西,你别搭理他!

小书生老实说道:“怎麽会?二太子待人很亲切。”

狐狸“哧——”地一声,从眉间到嘴角都是不屑:“他亲切?哼!他对谁都亲切。他方才有没有拉过你的手?过来,手给我看看。”

不由分说拉过苏凡的手,狐族的少主一边抓得紧紧的,一边嘴里还不忘刻薄一通:“笨书呆子,看谁都是好人。那个澜渊脏著呢,是人是鬼都往chuáng上带,谁知道他之前是从哪个yín窝里爬出来的。来,我再给你擦擦。咱们是gān净人家,以后离他远一点儿,仔细被弄脏了。”

任xing的狐狸,丝毫没把他大哥的难看脸色放在眼里。

尴尬地听著屋外孩童们的嬉闹声,拙於jiāo际的小书生在澜渊怡然自得的目光下越发觉得局促:“二太子此番前来可是有要事?学生……学生这就回去叫篱落。”

“不用不用。我只是顺便来看看。苏先生不必客气,我们是一家人,叫我澜渊即可。”长袖善舞的太子连说话的调子都温柔得恰到好处,“不知先生近来可好?”

“嗯。托太子洪福,一切都还顺遂。”苏凡犹不放心,看向篱落的眼神隐隐带几分疑惑。

澜渊看在眼里,口中依旧不改笑意:“篱落少主自幼顽劣,定然给先生添了不少烦扰。”

“还……还好。只是偶尔、偶尔有些……”小书生嚅嗫著不知该如何叙述。

若是不留神被家里的狐狸听到了他的抱怨,只怕又得又怒又闹地挠塌一面墙不可。

有一双墨蓝色眼瞳的太子已然会意,体贴地说道:“纵然偶尔有些许烦恼,不过我看先生脸色红润神清气慡,想必定然生活安乐,少有忧愁。”

“如太子所言。”苏凡由衷赞同。

笑容可掬的太子摇著锦扇,言辞欣慰:“那我家狐王也可安心了。”

“哪里?太子过谦了。篱落他常说,狐王殿下也多亏有太子照顾。”不知不觉卸下戒备的小书生忍不住出言,替家中那只目无尊长的狐狸挽回几分面子。

“哈哈哈哈……”澜渊笑得前俯后仰,“先生你莫要说笑。篱落他不暗里嘲弄我几句便算心地仁厚了,哪里会说这样的话。”

“这个……”圆不了谎的苏凡羞得面红耳赤,赶紧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盅装作低头喝茶。

却听澜渊猛然话锋一转:“苏先生可有想过……”

“嗯?”

“生个孩子。”

“哎?”手里的茶盅一沈,苏凡愕然抬头。

语出惊人的太子倒似没事人一般,摇著扇子侃侃而谈:“男子产子虽则亘古未闻,不过在天上仙家眼中亦算不得稀奇。目下先生虽有管儿,终不是嫡亲血脉,纵亲热有加,总会有生分之时。何况,传承子嗣乃凡间男子第一头等要务,先生虽然嘴上不说,不过心中难免会有所遗憾吧?”

“这……”严谨刻板的小书生听得匪夷所思。

澜渊露齿一笑,缓缓自袖中取出一方锦盒:“这是我家兄长炼就的仙丹,有生子功效,在下不敢独享,特送来赠与先生。”

若是篱落在场,毒嘴的狐狸必然要真心赞一句,二太子你不去街上吆喝做买卖,真真làng费了口中这根舌头。

瞠目结舌的小书生愣了好半天,眨眨眼,低下头敬畏地向桌上的盒子:“生孩子?”

走至门边的太子心qíng颇好地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对苏凡说道:“如果能有一个酷似先生的孩子,想必篱落也会很高兴吧?”

望著书生若有所思地表qíng,澜渊的笑容愈加和煦。

烫手山芋还是早日送走的好。保不齐哪天被篱清发现了,该当如何解释?狐王的捆仙索可不是一两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苏先生家是靠山庄最热闹的人家。三天两头要糊墙,隔三差五换家具,苏凡每月的俸钱除了喂饱了家里的两只狐狸,其余几乎就全贴补在了修房子上。庄里人好奇地拦著小书生探问:“苏先生,这不是新做的椅子吗?怎麽又坏了。”

扛著半条板凳的苏凡皱著脸闷了半天,最后回了一个无奈的笑。

一边走一边想著澜渊临走前的话,神思恍惚的苏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一阵细细的呜咽声。猛一抬头,只见门框上正用麻绳吊著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仔细再一看,却是一只褐色的小狐狸,身体四肢都被捆得严严实实,连嘴都被扎上了,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不停淌著泪,“呜呜”地啜泣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小书生“哎呀——”一声,惊得面无人色。这两只过不得一天太平日子的狐狸!幸好附近没什麽人来,隔壁王婶去了邻村走亲戚。否则被人看见了,必然传得满城风雨。

赶紧奔进屋里看,里头一地láng藉,新安的窗户又坏了,一墙一房顶的挠痕,桌椅板凳掀个底朝天。只有篱落惯常坐的那把太师椅是好的。一头银发的狐狸懒洋洋地坐在椅上,踩著脚踏靠著锦靠嗑著瓜子,灿金色的眼瞥见放课回来的小书生,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又被谁拐去哪儿gān坏事去了?回来得这麽晚。”

“有个学生学得慢,放课后多教了一会儿。”苏凡被问住了。憨厚的老好人站在仿佛被打劫过的家里愣愣地回答。说完才回过神,上前一步,指著若无其事的狐狸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们……”

狐狸好心qíng地仰起头,眼睛眨巴眨巴:“我怎麽了?想我了?”

“你……门口那个……”指了指面前这个大的,再指了指门框上那个小的,和颜悦色的教书先生连脸都绿了,“快把管儿放下!”

“我又没怎麽他。”篱落撇撇嘴,还想说什麽,瞅见苏凡难看的脸色,便又闭上了。

金色的眼瞳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门外,他衣袖轻挥,门框下便穿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哇……先生,呜呜呜呜……臭狐狸欺负我,欺负我……哇……”

苏凡心疼地把管儿抱进屋里来。恢复了人形的小狐狸缩在先生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应付完学堂里那群猴一般顽皮的学生,回到家再把闹得不可开jiāo的大小狐狸拉扯开,看著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屋子,苏凡总有一种yù哭无泪的感觉。

“切……当年我不想念书,我大哥也是这麽教训我的。”不以为然的狐狸坐在那边大言不惭,“瞧他那没出息的样!不过才吊了他一天。那时候,爷被吊了足足三天也没掉过半颗泪。”

苏凡沈下脸道:“篱落!”

篱落扁了扁嘴,小小地“哼”了一声,便不再说什麽。

“狐狸……呜呜……狐狸还打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狐狸边哭边不忘告状。

苏凡拿眼看著篱落。心虚的狐狸悻悻地坐在椅上低头看自己的指甲:“小孩子不听话就该打,打著打著就好了。”

你大哥打了你这麽多年,也不见得你有多好。小书生暗暗腹诽。抬头环顾四周,看著这一天一地的混乱,心qíng越发沈重:“篱落,把屋子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