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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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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拂袖而去,柳彦玲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顺着腮边滑落下来,后面不远处的螺钿忙上来道:“深夜风寒,咱们回去吧!”

“回去?”柳彦玲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我竟不知道该回去哪儿了?哪里冷帐寒衾,冷的我夜夜不得安枕,我回去作甚?”

螺钿小声道:“王妃如今还着什么急?和慧公主这一嫁,名声好听,实则吉凶难料,您想那南夏历来跟咱们北辰不睦,那位新皇,不远千里来和这门亲,必然有别样的缘故,可无论哪一样,想来都不会是真心实意的要娶后,公主这一去,既无家族倚仗,也无后路可退,难猜结局,退一步说,无论这结局如何?都碍不着王妃的事儿了,王爷就那么一说罢了,少年心xing,过些年就淡了,难不成真因为一个女子,还要再起战端不成,那南夏又岂是好惹的,以后日子长了,定有回心转意之时,王妃宽心为上。”

“宽心……”说实话,柳彦玲这心真宽不了,这么多年了,哪一件落在宛如身上的糟心事,不是悄无声息就落幕了,即便全家下了大狱,依旧能起死回生。柳彦玲总觉得,或许冥冥中有不知名的神仙保着宛若,不然怎能样样否极泰来。

二月十八这日,正是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吉时一到,和慧公主和亲的送嫁队伍就出了宫门,宛若高高坐在高高的鸾车上,望着夹道两侧欢呼凑热闹的百姓,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祭品,可悲,可叹,可笑。

出了城门不远,就见路边站着的苏王两家亲眷,当头便是娘亲搀着老太太,诰命的冠冕袍服穿的规整,跪在地上,高呼千岁。

近了些,坐在车上,宛若都能看出,外祖母和娘亲那颤抖着不能自抑的身子,仿仿佛寒风中瑟瑟的人偶,倍觉凄凉。

宛若下车,紧走几步扶起老太太,不过短短几日功夫,竟衰老的不成样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最经不起离别,尤其宛若,那真是老太太从小疼到大心尖子上的隔辈人,比王家宅门里那几个正经的孙子都疼的多。

这结果,老太太是如何也没想到的,自打宛若退了亲,这祸事就一件赶着一件临头,老太太想给宛若寻一门如意的亲事,都不能做主了,后来瞧睿亲王的意思,若是嫁进王府,倒也可保安乐,谁知满门下了大狱。

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太太才算瞧明白,皇上是不想跟王家有牵连的女儿嫁进宗室皇族了,竟是丝毫不念与贤妃的夫妻之qíng,安心要落井下石的。后来想想,皇家父不父子不子,哪里还有夫妻。

可怜宛若,从小锦绣窝里长大的宝贝疙瘩,如今这颠沛流离的和亲之路,可怎么受得了,到了南夏那边,举头无亲,有个不如意怎么好?那心里的委屈体己话跟谁去说?南夏那位新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娶了宛若过去,可会善待于她……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担忧,短短两日在老太太心里翻来覆去的转,如今这一见宛若,哪还忍得住,那老泪唰就落了下来。

宛若也是心里酸涩难当,伸手抹去老太太脸上的泪劝道:“身子刚好些,外祖母当保重才是,说不准,过些年,咱们祖孙就能见面了,到时,宛若再承欢膝下吧!”

明知道这都是劝慰之词,老太太依旧点点头,王氏一步迈过来,哽咽两下,叫了声:“宛若……我的宛若啊!”

眼里惊痛难当,却又万般无奈,娇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忽一下就嫁了,嫁的那么远,远的就跟那天边上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这一去,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亦或是,这一生都见不着了,舍不得,离不开,她襁褓中一点一点养大的闺女,今日出嫁了,嫁的面儿上风光,实则寥落。

王氏觉得,自己的心跟有个钝刀子挖一样,一剜一剜那么疼,到了这时候,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千言万语只剩下无语凝噎。

宛若握住王氏的手低低的道:

“若有机会,不如让爹爹仍放个外官吧!离了这京城是非之地,或能得保平安,女儿这一去,娘亲也不必过于挂念,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不至于太慢待于我,女儿也不图别的,能过消停日子就成,守拙而行,想来即便有什么事,也会消弭无形,这八年的养护之恩,容女儿来世再报……”

说着,退后一步,深深一福:“宛若拜别。”直起身,挥袖上了车驾……马蹄声声,缓缓而去,不大会儿功夫,就渐行渐远,只余后面送嫁的护卫队,手里的旗帜被风鼓起,猎猎而动。

王氏此时才略回过滋味来,喃喃的道:“这丫头糊涂了,明明十五年,怎得竟说八年养护之恩……”

承安死了,宛若去了,王氏蓦然发现,到头来,自己身边竟是空落落,只剩下一个承平了……

☆、是惊是喜

清江边上的丰城,历经战祸洗礼,到了二月里,依旧是一片chūn光明媚,迅速修葺一新的城墙,重新铺就的青石板路,一直通到城中的守备官衙。

守备府衙这些年竟是换了几茬主子,以前的守备早已调防,睿亲王督军练兵的时候,这里便是亲王府,柳长清来了,这里就成了元帅府,如今却是公主府,和慧公主待嫁的銮驾停留于此。

夜色中高高的围墙,后院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琴音,却响过几声便止,不成曲调。如意捧了茶进来,放在那边炕几上道:

“姑娘若想抚琴,我去取香来,就用姑娘一向最喜的郁金苏合香丸子,在家的时候,制成许多,这次我一股脑全带了来,就怕那南夏无此香,倒要费事了。”

宛若扑哧一声笑了:“你还说,一个姑娘家背着那么大个包袱,这一路躲躲藏藏跟着送嫁队伍,不是后来赶巧,王爷发现了你的行踪,你可打算躲到几时?”

如意嘟嘟嘴:“谁让姑娘不带着我了,巴巴的寻了那么多借口,把我遣了回去,亏了老太太是最知道体恤下qíng的,直接放了我出来,还把我的身契烧了,以后姑娘可不能再赶我走了,就像姑娘以前说的,如今我可是自由身,想去哪儿去哪儿。”

“自由身?你想去哪儿?”宛若好笑的反问。如意应的也顺溜:“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辈子姑娘都别想甩开我。”

宛若伸出一指点点她的额头:“真真拿你这丫头一点法子没有,认准了的事儿,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不让你跟,本是我的好意,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如今都多大的姑娘了,难不成以后真不想嫁人了?”

“不想”如意说的斩钉截铁:“我这辈子就跟着姑娘,若姑娘将来生了小姐少爷,我就就混个嬷嬷当也好”

宛若摇头叹息,想着这丫头也真不容易,这一路偷偷摸摸,跟着送嫁的队伍,吃不上,喝不上的,王爷发现她的时候,láng狈非常,小脸儿黑一道huáng一道的,头发乱蓬蓬,脚下的一双绣花鞋,又是泥又是水的,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包袱里面装的都是宛若平常用惯的小东西,香饼子,香丸子,扇套子,荷包等等,值不值银子另说,真难为她这番心思,受了这大罪,一发现她,这丫头就病了,足足在chuáng上躺了两日,才渐次好起来。

宛若也没辙,只能带着来了,现如今,她一提那郁金苏合香,倒是勾起了这番前qíng,如意还罢了,总是伺候自己多年的贴心丫头,可睿亲王赵琅,这番千里送嫁的qíng意,她又该如何回报。

再有,过了今日,明儿便是嫁期,这一去又是怎样境况,宛若发现,自己竟然胆怯了,远没有刚穿过来时候的大无畏,大约这八年光yīn,她身上属于现代人的痕迹,已经消弭无形,剩下的,就是一个跟外表一样最平常的古代少女,虽无待嫁之心,却忐忑难安。

忽而一股熟悉的香气氤氲而来,散在四周清新淡雅,侧头一瞧,如意已燃上郁金苏合香,宛若抬手推开窗子,夜色正好,明月如镜高悬,回廊静寂,袅袅清香,忽而记起辛弃疾的一阕词,有这么两句:

“记得同烧此夜香,人在回廊,月在回廊……”此qíng此景竟让她又想起了承安,她不是长qíng之人,对承安却难忘却……

悠悠箫声隔着那边一弯粉墙传来,dàng在夜空中异常清越,这一路,宛若算是领教了睿亲王的萧,萧声中可见其安然无争的心xing,这样一位如玉君子,偏偏生为皇族,争与不争都难两全,而自己跟他,也就如此时一般,隔墙知音的缘分罢了。

清江一顷碧波中,今日分外热闹,从丰城一直到请江边,一路红毯幔帐,江上停靠着围着红账的迎亲船,夹道两侧排列于江边,整整二十四艘,最前面一艘巨型龙凤舟金碧辉煌,凤嘴里衔的红绸,随着江风飘dàng起来,把江水都染的红彤彤的,跟碧蓝的天空相映,分外喜气。

虽匆忙,南夏这迎亲的礼节倒是气派周到,倒令赵琅颇为意外,这样看来,难道那位南夏新皇真钟qíng于宛若,想到此,不禁摇头,怎么可能?仅凭一副小像绝无可能。

清江之南美女繁,南夏出美女,恐怕天下尽知,认真论起来,宛若的姿色真不能算什么绝色美女,她不是不美,而是美在鲜活,一张小像不过是张死物,不能诠释宛若灵气之万一,因此未见钟qíng只说,实属妄言,那是什么缘由呢?

南夏排遣来的迎亲使节,颇有几分眼熟,说是新封的威武将军,姓戚,一照面,不知道是不是赵琅记差了,总觉得这位将军有几分面善,这位威武将军,一看就知不善繁文缛节之事,旁边还有一位是南夏的礼部侍郎封大人,一旁主理杂事。

迎亲pào响过,公主銮驾迤逦而来,孔雀翎羽伞,撑在后面,宛若一身金凤大红嫁衣,沿着红毯缓步而来,到了赵琅身前,深深一福:“宛若谢王爷一路护送之qíng,愿王爷平安康泰。”

赵琅望着她,目光中难舍又无奈:“切记,明哲保身方是正理。”宛若微微点头:“王爷珍重……”

清江chūn日比京城早,如今不到三月,两岸已是繁花似锦,花貌,韶华,正当锦时,就跟岸边盛开的鲜花一样娇艳,此刻的宛若美得鲜活而张扬,如果可能,赵琅实在想把这个灵秀女子藏于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为伴,方不负此生,可惜有缘却无份。

礼pào响了七七四十九声,宛若登上龙凤舟,立于船头,江风鼓起她的凤裙,裙摆上金色的凤凰,仿佛翩然而飞,随着碧水凌波而去,此刻的qíng景,刹那风华,令赵琅终生难忘。

江南江北仅一江之隔,已是两番天地,风俗,人qíng,服饰,比起北辰,南夏更趋于jīng致,那种秀美蕴于骨子里,沉淀与岁月中,成就了一种清丽,与南夏的青山丽水一样,秀美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