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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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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自从周敬带着谕旨进将军府传他进宫,范成就有些忐忑不安,范英如今在清江畔随义父cao练兵马,他一届书生,便留在夏都将军府里看家,平日里极少出门,只在府里处理些日常内务,闲暇时便读书作画,颇有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劲头。

说起来,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自记事起,身边就有范英事事维护,倒是过的安逸平顺,毫无坎坷,对于身世,便也没那么计较了,又生就一副恬淡xingqíng,与外界无扰,即便政权更替,立新皇,行新政,也与他无涉。

因此大内总管周敬忽然到来,范成真有几分莫名奇妙,随周敬入宫不是去御书房,而是过了内廷直接进了未央宫,范成心里越发讶异。

说起这位宛后,真是人尽皆知,初进夏都便得圣宠,且宠的无法无天,后宫本该的佳丽三千,至如今两年了,也并无一人,偌大的皇宫,唯有帝后二人,闻的帝后恩爱更逾常人,日则同食,夜则同寝,便是御书房里,皇上处理政事,那金龙屏风后的软榻上,也坐着宛后,竟是片刻离不得。

虽以定南王为首的朝廷大臣,多次上疏,希望皇上广宠后宫,绵延皇嗣,都被皇上以朕之家事,何劳臣子挂心为由,推拒开去,虽朝廷众臣对这位冲冠后宫的宛后,颇有微词,可在民间,却成就了一段帝后佳话。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大多数老百姓,都是最平凡的一夫一妻过日子,因此这样的相濡以沫的夫妻之qíng,在百姓中更容易得到认同,加上这位宛后,虽不涉足政事,却广有贤名,逢年过节,必然在宫外设粥棚,发放应急常用药剂,惠及贫民百姓。

曾经有臣子上书曰:“宛后此举虽出自善念,却动用国库银两,实为不妥。”皇上却笑了,瞅了眼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忙出列言道:“宛后善举所费银两,并未动用国库一分一毫,乃都是自筹,若说怎么筹来的银子,问问你们家眷内室,重金购得的稀罕首饰,jīng巧玩意,可是出自夏都荣宝斋……”

众臣这才明白,风靡夏都的荣宝斋,原来是皇后私产,这些轶闻在夏都广为流传,即便范成在府里极少出门,都听的不少,更何况外面走动之人,因此,南夏这位宛后,虽才封后两年,背后也无庞大外戚支撑,依旧得了一个贤后的美称。

只是这位颇负传奇的贤后,范成并未见过,封后大典那日,远远在下面,只瞧得见凤冠璀璨,绣着金凤的庄重凤pào,曳地的下摆,缓缓流过丹陛桥,一阶一阶迈向高高在上的九龙御座,仿佛与头上的太阳同辉。

故此,这真算范成第一回觐见,未央宫外巍峨殿宇,令他有几分难言的忐忑,进了未央宫后殿,却不由自主放松了些,跟外面的肃穆截然不同,里面却是一片祥和静谧。

除夕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洋洋洒洒至次日卯时方歇,到了今日,路上的积雪早已融了,只那屋檐廊角枝头树梢,还挂着些许残雪,一阵风过,飘下些许雪粒沙沙颇有几分寒意。

南夏举国皆知,宛后最喜梨花,新帝修建的山麓行宫中,大部分宫苑都植有梨树,若到初chūn气候和暖之时,从山路往行宫处张望,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香雪海,壮观非常。

进了未央宫,果见一片梨树,那边依着紫藤花架,若到了chūn日,紫藤飘香,梨花满地,紫白相jiāo,实乃人间难得胜景,窗下墙角处,移过来几株梅花,凌寒绽放,一殿幽香。

看起来,这位宛后不止有手段,还真是个清雅之人,跟着周敬至廊下,迎面便是一个身着翠色暗花缎袄的女子,年纪该有二十往上了,却仍是未嫁的装扮,却颇为体面,虽打扮的简单清慡,只她头上那只碧玺芍药花簪,就不是寻常物件,更何况,耳畔垂着两颗拇指大小的明珠。

五官生的极好,目光流转间,可见一颗七窍玲珑心。进了殿内,范成微有些讶异,跟他想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应该说,除了窗下沿炕上的明huáng坐垫,到处弥漫着清雅书香,而这位宛后,范成从跪下行礼到站起来,始终未敢抬头,只觉得她的声音颇为清越。

范成忙道:“不知皇后娘娘想要微臣画哪里的风土人qíng,可有详尽的指示?”宛若笑道:“北辰京城甚为闹热,尤以正月十五灯节为最,本宫常日与皇上提起多次,倒颇有欢喜之意,就画北城元宵节的热闹可好?”

范成一愣,忙道:“微臣自幼便在南夏,以往在庆州,如今在都城,北辰京城从未去过,即便灯节闹热,微臣未曾亲眼得见,怎生画的出来?”

“没去过容易啊!这次跟着我们娘娘一起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如意在一边cha嘴,实在有点着急,自家姑娘以前倒是个直白慡利的xingqíng,这两年皇后当过来,却也学会如此迂回着说话,可不急死人。

宛若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责怪之意笑道:“如意说的极是,本宫这次回乡省亲,你跟着走一趟便是了,明日启程,十五前便可到北辰京城,正巧赶上元宵节的热闹,不知你意下如何?”

对于她回北辰探病一事,宛若跟承安首次起了争执,承安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了,就是变着法子不让她回去,就不想想,若是旁人还罢了,老太太疼爱她这些年,这份祖孙之qíng,她岂可冷漠以对,至于他忧心的赵睎,宛若觉得,实在是杞人忧天。

闻的柳家虽颓败,彦玲却产下一子,且赵睎已封了她名义上的庶姐苏青若为妃,想来过去那段少年的萌动qíng怀早已释然,再说,如今她是南夏的皇后,赵睎还能怎样?难不成不顾两国盟约,要掀起战乱,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值得赵睎倾国倾城倾江山。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软硬兼施的,承安勉qiáng同意她回去探病,不过限时一月即回,南北有千里之遥,一月来回,算起来,她在北辰至多能呆上五日,匆忙之处自不必说,而宛若这回也想把范成带回去。

他的身世揭破不揭破,尚且两说,宛若觉得,至少让他见一见苏澈,北辰毕竟才是他的家乡,而对于他的拘谨,宛若有些没辙。

范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愕然之余抬起头来,看清这位宛后,不禁有些许怔愣……

☆、80、庚午之变

80、庚午之变

范成颇为讶异,故此暂时忘却了规矩,直直望着宛若,穿着一件雪青暗花流水纹的衣裳,清雅素净,头上几乎没什么钗环珠翠,青丝用一支翠镂空雕双罐鱼双叉簪别住一半,其余自然垂于身后,耳边翡翠秋叶坠,跟头上翠簪一样,水头极好。

翠绿剔透的色泽,愈发显得面如银盆腮凝新荔,五官生的寻常,眉梢眼底自然氤氲出的灵动聪敏,却使这略显寻常姿色,格外鲜活起来,好比那画中的美人仕女,即便唯美,却是个死物。

况,这位宛后,言语温柔,气质秀雅,虽年纪不大,却自有一份端庄持重……“咳……”一声轻咳响起,范成这才回神,忙低头垂首,就见皇上从外面走了进来,急忙跪下磕头:“范成参见皇上。”

承安先瞥了眼斜倚在炕上的宛若,伸手摆了摆:“平身。”如意上来伺候着承安脱了外面的大毛衣裳,承安在地上珐琅熏炉上一边烤手,一边觑眼瞅着宛若道:“雪早住了,天却更冷,倒让我想起若若以前说过的话来,说这下雪时不冷,雪融的时候才冷,记得当时你很是说了一番大道理来着,今儿却记不得了,不如若若今儿在告诉我一遍可好?”

明显有点讨好的语气,宛若白了他一眼,有几分刁钻的回道:“便是冷的天下人都冻死了,也冷不到皇上身上,你管这些有的没得作甚?”

一边的如意跟周敬低笑一声,范成却有些惊了,诸多轶闻也不过听说,何曾真见过,今日可真真瞧了个满眼,这帝后两人私下里相处,竟跟平民夫妻毫无二致,丝毫不受宫规所限,亲密处,仿佛由来已久一般,不禁暗暗纳罕。

承安知道,宛若还在为他不让她回北辰一事,闹小别扭呢,若可以,承安是一百个不乐意让宛若回去的,赵睎虽封了妃,可后位虚悬,尤其他自小对宛若那份偏执的喜欢,承安怎能不忧心。

后来同意她回去走这一趟,一则实在拧不过她,如今想想,从小到大,何时他能拧过她去过,小事大事还不都是他让着她的。

另一则,也可趁她走的这一个月,把一些不妥当的苗头连根拔除,承安不能让他的若若,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回北辰,这方面他倒不用忧心。

承安烘暖了手,坐在宛若身边,执起她的手握在手里,才对地上立着的范成温声道:“朕已下旨,皇后此去省亲,由范英护送,你们兄弟也有些日子不见了!,趁此机会,也能好生亲近亲近。”

范成脸上的雀跃几乎无法隐藏,范成退出去后,承安扭头端详宛若良久问道:“你把他带回去,想让他认祖归宗吗?”“认祖归宗?”宛若摇摇头:“这种一厢qíng愿的事儿,我做不来,也不想做,我只是想,最起码让他回去看看,那毕竟是他的故土,虽谈不上难离,至少也该去过”

“这也是你心里的念想吗?故土难离,北辰是你的故土,南夏终究是你的客居之地,即便有我,也不能让你安生立命吗?”

宛若愣了一下,微微侧头看他,朝堂上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像一个闹别扭的小男孩一样,耷拉着一张脸,眼里有浓浓的失望和不满。

宛若伸手揉了揉他的脸:“瞎想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其实,在我心里真正的故土很远,远的遥不可及,不是北辰,也不是南夏……”大约发现,自己把事qíng越说越乱,遂歪歪头做最后定论:“总的来说,我的故土就是我心里的桃花源,跟北辰南夏并无丁点儿gān系。”

“那你的桃花源里有我吗?”英明神武的皇帝,心里年龄瞬间跌至最低,刨根问底起来,宛若白了他一眼,其实外人眼里无比qiáng大的皇上,在她面前也不过一个幼稚之极的小男生罢了,喜欢追问些毫无疑义的事,喜欢确认在她心里地位,即使两人已成婚快两年,肚子里还怀上了个拖油瓶,依然如此。

宛若突然开始怀疑,这样的承安能不能做好一个父亲,毕竟某些方面上说,一个合格的父亲或许比当个称职的皇上还难上一些。

不过,还是得安抚他:“当然有你,没有你谁来管我?”其实这也是宛若的心声,依赖着承安,仿佛已成了习惯,虽然这回答相当现实,可依旧满足了我们要求不大高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