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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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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忽忽而过,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凉慡了。

贺汀州照旧日日往翠竹轩跑,只是那天被许风吓着了,不敢留得太晚。许风料想他身有隐疾,行不得那不轨之事,与他相处时,便少了几分戒备。

说来也怪,他只稍微和颜悦色一些,那宫主就露出一副喜不自胜的神气来,若非许风见识过他的狠辣手段,简直要以为他对自己qíng根深种了。

好不容易熬到十五那日,许风早上起来一看,是个晴艳艳的天。秋高气慡,万里无云,想来到了夜里,月色也是甚好。

锦书出门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嘴巴竟噘得老高。许风一问才知,原来宫主今日选了林公子侍寝。这林公子原本也是世家子弟,只因倾慕宫主风姿,竟自愿来极乐宫当了男宠。许风远远见过他几次,容貌气度确实远胜旁人,宫主选他也不奇怪。

锦书却甚是不平,直说是自家公子太不上心,白白将大好机会拱手让人。许风记挂着晚上出逃的事,哪里有心qíng争风吃醋?便只胡乱安抚了他几句。

八月十五原是中秋佳节,在极乐宫却另有一重意义。夜里有一场祭月仪式,之后宫主同选中的人合籍双修,其他人则可尽qíng享乐。无论是宫主姬妾还是宫中弟子,只要两人看对了眼,就可两相欢好,连宫主也不得过问。

许风恨极了这等yín秽之事,天未黑就将房门紧闭,且早早打发了锦书,自己坐在屋里等着。他把逃跑的路线来回想了几遍,自觉万无一失,只等月上中天时就可行动了。谁知天才刚暗下来,就听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

那“咚咚咚”的声音像敲在许风心上,惊得他一跃而起,问:“谁?”

“是我。”是贺汀州的声音。

许风暗暗叫苦,然而这门是绝不能开的,只好装出睡意朦胧的声音,说:“我已睡下了,宫主明日再来罢。”

贺汀州静了静,轻轻“嗯”了一声,果然不再敲门了,随后却听轰然一响,却是他直接踢了门进来。

许风为了装睡,早把屋里的烛火熄了,但这一夜的月色太好,月光亮堂堂的照进来,正照在贺汀州雪白的面孔上,长眉修目,俊雅绝伦。他大步进得屋来,斜乜着眼瞧住许风,问:“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又将许风打量一遍,奇道:“衣裳却还穿得好好的。”

许风遍体生凉,硬着头皮道:“我料想宫主今日会来,所以一直在等着。”

他这番话自相矛盾,然而贺汀州不疑有他,反倒走近了一步。许风闻到一股扑鼻酒味,这才知道他是喝了酒。

“宫主可是喝醉了?”

贺汀州微微一笑,说:“我若不喝一些酒,却是不敢来找你的。”

“宫主已选定了双修之人,怎么又跑来我这里?”

贺汀州望了望窗外一轮明月,捉着许风的手道:“中秋团圆之夜,我不来看你,却又去看谁?”

说着把手一伸,将许风正正抱了个满怀。

许风毫无防备,不由得倒退了数步,被他顺势压在chuáng上。接着就觉那人的手指摸到他脸上来,喃喃道:“你的相貌确有几分像……可笑我竟认不出来……”

这是说他长得像某个人?

许风正自疑惑,却被贺汀州抱得更紧,听他在耳边道:“我自幼同家人失散,被师父带到这极乐宫来,学的是极乐宫的规矩,做什么事都随心所yù,只管自己高兴就好。”

“那日在官道上遇着你时,若我一剑将你杀了——”他说到这个杀字,声音狠狠颤了一下,像是再说不下去,隔了一会儿才道,“也就没有日后之事了。”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惜……”

许风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可惜什么,扭头一看,却见贺汀州已经伏在他身上睡着了,呼吸间带着淡淡酒气。他一只手仍贴在许风颊边,像极了qíng人间亲密无间的动作。

许风心头一阵憎恶,忙把那只手拍开了。他望望窗外的天色,已到了动身的时候,但因怕贺汀州使诈,倒不敢随意起身,只轻轻推了他两下,口中叫道:“宫主!”

贺汀州睡得极沉,月光下乌发如墨,脖颈纤长白皙。许风瞧着他熟睡模样,忽然动了个念头,心想,何不趁此机会杀了这作恶多端的yín贼?

此事若是不成,他固然只有一死,即便侥幸成了,怕也逃不出这极乐宫去的。但只要大仇得报,他又何惜此身?

屋内并无利刃,许风游目四顾,正看见摆在桌上的烛台。他翻身下chuáng,拔了蜡烛下来,将那烛台取在手中。烛台一头尖尖,若再使上内劲,足可取人xing命了。

许风心跳得甚急,片刻也不敢耽搁,一步步走回chuáng边来。他无甚力气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高高扬起,朝贺汀州胸口刺去——

就在这个时候,贺汀州倏然睁开了眼睛。

许风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贺汀州眸光潋滟,像还带着几分醉意,将许风看了又看。他分明瞧见了许风手里的利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极慢、极慢地笑了一下,眼中尽是温柔之色。而后阖上双眸,复又沉沉睡去。

屋里静谧无声。

许风辨不出贺汀州是真醉还是假醉,手里紧握着那烛台,却是怎么也刺不下去。一滴汗水自他鼻尖滚下来,正落在贺汀州的鬓角边,月色下莹然生辉,直如泪珠一般。

许风心头一颤,手中烛台掉落下去,摔在chuáng角上,发出“喀”的一声脆响。他吓得面无人色,抬眼去看chuáng上那人,却见贺汀州依然沉睡未醒,连眼皮也不掀一下。

但凡习武之人,对声音都是格外灵敏,要醉成什么样子,才会像他这样毫无动静?

许风愈发觉得此事透着古怪,连烛台也不敢弯身去捡,三两步离了chuáng边,仓仓皇皇地逃出门去。他料想那宫主若是装醉,必定立刻派了人来捉他,但这一路上除了惊散了几对野鸳鸯,竟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到得崖边那条小路,见果真如柳月所言,只有两个人守着。且因夜深人静,这俩人昏昏yù睡,把守得也甚是松懈。

许风到了这个地步,终于又镇定下来,拣了一枚石子扣在手中,以发暗器的手法掷了出去,趁那两人分神之际,施展轻功绕了过去。他武功本就平平,又荒废了三年之久,实在算不上jīng妙,但好在那两人的功夫也是平庸,竟没有察觉他的踪影。

许风闯过了这最后一关,立即发足狂奔起来,片刻就到了断崖边上。这时候月华如练,山风呼啸,崖间弥漫着薄纱似的雾气,倒是好一派苍茫景致。

极乐宫依山而建,背靠着悬崖峭壁,要出入只有一条道,平日里重重看守,等闲逃不出去。也是许风有心,两年前同一个生了重病的老仆jiāo好,由他口中得知,这断崖下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小路,可以直通山下。说是小路,其实不过是在崖壁上凿了一些浅坑,让人有个落脚之处罢了。

若是轻功高明之辈,自可以踏着这些痕迹攀援而下,但对许风来说却是险象环生,稍一失足,便要摔个粉身碎骨。只是比起回去受那宫主yínrǔ,他倒qíng愿冒险一试。

他解了腰带下来,一头系在崖边的一块巨石上,另一头在左手上绕了几圈,猱身下了断崖。

崖下风大,chuī得那腰带一dàng一dàng的,许风好一阵摸索,才寻到一处凸起的石块,将脚踏了上去。可惜腰带只得这么长,接下来没法借助外力,只能靠他自己了。他右手使不上劲,脚下悬空之时,仅能用一只左手支撑住身体,其中艰险自是不言而喻。这崖壁上人迹罕至,许多地方都生了青苔,脚踩上去又湿又滑,每走一步都是惊心动魄。

许风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摸索试探,竟也一点一点爬了下来。

崖顶离得越来越远,脚下却仍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唯有风chuī衣角的猎猎声响。不知不觉间,月亮渐渐西移,天际出现了一丝微光。

许风一夜未睡,这时已是jīng疲力尽,只凭着心中的一点恨意,方才硬撑下来。他一面想着等将来练好了功夫,定要杀回来找那宫主报仇,一面找寻下一个落脚之处,谁料脚下一滑,竟然踩了个空。

“唔……”

他先前也遇到过几次这样的险境,且都一一化解了,但这时的力气却不比从前,左手微微发抖,再也抓不住崖壁上的石块。

可恶!

若是……若是他的右手没废的话……

他勉力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掌,只觉一阵钻心的痛,而左手也终于坚持不住,一点点松了开来。

许风仰起头,最后望一眼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一松,身体就直直坠了下去。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他感觉凭空生出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在他腰上狠狠撞了一下。他下坠的趋势被这撞击阻了一阻,接着又继续坠落下去,最后似乎落进了水中,背部撞在坚硬的石块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