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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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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打过老虎?”访竹不信任的问。

“出来!出来!你听他自己说,才有趣呢!他差点被老虎咬掉一条腿呢!来,跟我来!”

访萍抓住了访竹的手,把她怀里那本小说抢下来,丢在床上。不由分说的就把访竹拖出了房门,一直拖到客厅里去。

“爸,妈!”访萍一边拉着姐姐,一边扬着声音喊:“我总算把咱们家的大小姐给请出来了!她正在为英国一个三百多岁的老太婆哭呢!喂!顾飞帆,你再说一次你打那只老虎的事,我姐姐没听到!”

“访萍!”纪醉山回头望着那相偕而出的姐妹二人,心里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幸福和骄傲感,有这样一对女儿是值得欣慰的。访竹妩媚轻柔,古典纤雅,飘然如白云出岫。访萍却活泼明朗,现代热情,潇洒如玉树临风。这对女儿是他掌中珍宝,许多时候,他觉得自己爱两个女儿更胜过爱那独生儿子访槐。当然,访槐是很好的,优秀的,能干的。却没有这对女儿那种对比的美感,和那种贴心的亲切。

他不知道,妻子明霞是不是和他有相同的感觉,母亲应该比父亲更和女儿亲近。但是,明霞是个极端理智的女人,她总是很小心的保持着公正,对儿女都“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纪醉山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手指头伸出来也各有长短,三个孩子中,他最宠爱访竹,却最欣赏访萍。现在,他瞪着那口无遮拦、大而化之的访萍,微笑就不由自主的涌上唇边。“你怎么和人家第一次见面,就连名带姓的乱喊?顾飞帆比你总大了十来岁,你该喊一声顾大哥才对。”

“啊呀!爸爸!”访萍嚷着:“什么大哥小弟的最肉麻了,咱们家,连姐妹都叫名字呢——”

“这就是你不对!”纪醉山笑着说:“从小,要你叫哥哥姐姐你就不肯叫,跟着我们喊名字——”

“她小时候,”纪醉山的太太明霞忍不住接口。“连叫爸爸都只肯叫‘喂喂’,因为听我总喊醉山‘喂喂’!以为人人都该叫他喂喂!”

“这还没关系,”访槐也插了进来,他高大,挺拔,眉目清秀,却是全家唯一一个近视眼。他比两个妹妹大了五、六岁,这是推行“家庭计划”的结果。“她到了进小学一年级,还不肯叫我哥哥,一直跟着亚沛那些小混混喊我四眼田鸡——”

“嗯哼!”亚沛咳了一声,瞅着访槐:“我怎么成了小混混了?”

“别装蒜!”访槐笑着嚷:“那时,咱们都是小混混,书不好好念,逃学去偷农人的鸡——”

“哇!”亚沛大叫,兴奋得脸发红,手舞足蹈。“那才是我们的黄金时代,你记得我们吃叫化鸡的事?那农夫闻到香味赶来,我们还请他吃鸡腿,他吃得津津有味,直夸我们手艺好,后来才弄清楚是他家最肥的大母鸡,气得拿着鸡腿暴跳如雷——”

“拜托拜托!”访萍打断了亚沛的叙述,清脆的喊:“你们那些偷鸡摸狗的玩意儿我早听够了!别说了,让顾飞帆讲他抓老虎——哎呀,人家抓老虎,咱们家的哥哥还谈他偷大母鸡的事!”全屋子一阵哄笑,连访槐和亚沛也忍不住笑起来。确实,这是个不太好的故事,尤其家里有那么一位“传奇”人物。这年代,几个人会捉过老虎?偏偏面前就有这么一个!捉老虎?顾飞帆的故事又岂止于捉老虎而已?

“说吧!顾飞帆!”访萍怂恿着,把访竹直拉到一位陌生人面前。“顾飞帆,你还没见过,这是我姐姐纪访竹,她只比我大一岁,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我妹妹呢!”

访竹终于被动的站在顾飞帆面前了。她对“捉老虎”一点兴趣也没有,对这位“顾传奇”也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当她站在那儿,平视着顾飞帆时,她心底那一平如镜的湖面居然轻轻的、缓缓的跳动了一下,就像有一粒小沙子落进去似的,引起了阵小小的微澜。这个人,顾飞帆,也就是亚沛嘴中的“顾非凡”了!

顾飞帆并不是漂亮英俊的男人,猛一看,他有些像南美洲的混血,因为他的眼睛比一般中国人凹,眼神几乎有些凌厉,而且是深不可测的。使人联想起奥玛雪瑞夫的眼睛。

访竹是电影迷,生平最欣赏的两个男性的眼神,一个是奥玛雪瑞夫,一个是彼德奥图。前者深湛如黑夜,后者澄蓝如天空,而都有某种慑人心魂的力量。中国人是所有人种中最难描写的,永远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访竹常想,如果她是作家,她绝对会技穷于对人物的描写,她不能写郝思嘉眼珠的绿,不能写哈安瑙眼珠的蓝,不能写金发、红发、褐发、甚至银发。

不过,顾飞帆虽然眼神深幽,却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人。他不漂亮,五官拆开来看,眉毛嫌太浓,鼻子略大,眼睛略凹,嘴唇——嘴唇是勉强通过的,不算大也不算小,那下巴就嫌方了点——对了!访竹对这张脸有了结论,这是张有棱角的脸,有个性的脸,极端“男性”的脸!这些五官并在一起,再加上他特别浓密粗糙的头发,和下巴上那胡子刮过后的阴影,以及那男人少有的黑睫毛,和那被太阳晒成红褐色的皮肤,使他就有那么种“与众不同”的味道。和他比起来,访槐太书卷味了,亚沛就太孩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