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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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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桌上,冠群和晓芙早已玩起小蜜蜂来。冠群的火箭一再被击灭。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同时,冠群忘形的在那儿又吼又叫:“又炸掉了!又炸掉了!见鬼!它们会撞我!见鬼,怎么满场乱飞?哎呀,不得了!哎呀——全飞起来了——打死你!打死你!哎呀——他妈的,又炸掉了!”

“冠群,”晓芙说:“你怎么玩得毫无风度?你那么用力干什么?把桌子都快掀了!”

“轮到你了,”冠群说:“看看你的风度如何?”

访竹听着,似笑非笑的牵动了一下嘴角。打电动玩具的各种“风度”,她都见识过了。不知道顾飞帆的风度如何?想到这儿,她微一分心,一只“萤火虫”炸掉了她的第一枚火箭。她看看分数,才两千多分,最近,她从没有玩过这么低的分数。轮到顾飞帆了。他开始发射子弹,很准,很稳,很专注——他打掉了第一面的五十只鸟,加了一千分,已超过访竹的分数。访竹注视着他的手,那是一双稳定,有力,手指修长的手。

她有些眩惑,这样的手该属于艺术家的,绝不是一个狩猎者,或是——流浪者。她把眼光从他的手悄然移向他的眉端轻蹙的眉端,有着浓浓的落寞。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哈安瑙小姐”中的男主角——理察。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有没有失去过他的哈安瑙?哦,不会!他结过三次婚。一个结过三次婚的男人,如果不是太多情,必定是太无情!“想什么?”他打断了她的思潮。“该你了。”

“哦。”她又脸红了,慌张的去发射她的子弹。

他们玩了将近两小时,几乎是势均力敌。然后,访竹看看手表,居然十点多钟了,再不回家,妈妈会诉说一个晚上。她回头看看冠群夫妇,冠群正玩得面红耳赤,激动无比,那操纵杆差不多要被他拔断了,他嘴里就没停过咒骂和低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哎呀!就剩这一只,怎么打不死!你瞧你瞧,它把我撞死了,它还停在那儿扇翅膀,对着我笑!你瞧你瞧!它真的在笑——”

看他玩得那么起劲,访竹对飞帆说:“我要先走一步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回去晚了,妈妈爸爸会说话。”

“噢!”飞帆看看表。“我们也该走了!”

晓芙去抓桌上的皮包。

“够了,冠群,走吧!”

“不行,不行!”冠群死盯着那些蜜蜂。“我不走,我和它们干上了!晓芙,你坐下别动,看我射那只黄老头!飞帆,你要走你先走——哎呀!糟糕——”

飞帆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冠群,微笑着。

“冠群,这是孩子玩的玩意儿!”

“少废话!”冠群头也不抬的说,又投下五块钱。

“冠群,你简直坠落了!”飞帆继续说:“坠落得一塌糊涂,别让我轻视你——”

“你走你走!”冠群对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忙不迭的又去发射他的子弹。“瞧!就是你在一旁多嘴,害我被炸掉了!”

晓芙抬头看看飞帆,唇边浮起一个又好气又好笑的笑容,对飞帆耸耸肩。“这人玩疯了!”她说:“他玩不好还会迁怒呢!你先走吧,我们再玩一会儿。”

“噢,”访竹慌忙对飞帆说:“你们尽管留下来玩,不要因为我要走而影响你们!”

“我已经玩够了!”飞帆看着她。“我送你回去,外面在下雨。”

“不用,真的不用——”

“我很愿意送!”飞帆认真的说,注视着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我的车就停在门口!”

她没有再拒绝。他们走出斜阳谷,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街道被雨水洗的发亮,街车也稀疏了。斜阳谷的霓虹招牌兀自在夜色中闪烁。访竹和飞帆上了车。飞帆发动车子,回头再看了看那霓虹招牌。“斜阳谷,很奇怪的名字,是不是?”他说。

“可能是取自一首歌,歌名‘问斜阳’。”

“问斜阳?”他楞了楞。“没听过,歌里说些什么?”

她沉思了一会儿。“问斜阳,你既已升起,为何沉落?”她清脆的,喃喃的念。她的声音婉转动人:“问斜阳,你看过多少悲欢离合?问斜阳,你为谁发光,为谁隐没?问斜阳——”

她停住了,不再念下去。

他被那歌词深深感动。

他回头看她,她眼里闪着泪光。

他蓦的心慌而诧异,急促的问:“怎么了?”

“别管我!”她轻声说:“一本好书,一支好歌,一首好诗,一幅好画——都会让我掉眼泪。访萍说我是呆子,我有些傻气,你不用管我!”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开着车。

“歌词的后一半呢?”他柔声说:“能念给我听吗?”

“改一天,”她低语、泪珠在睫毛上轻颤。“我会写给你。”

他再看她一眼,没说话。他的手握紧了方向盘,下意识的咬紧了牙根;改一天,他心想,我会怕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