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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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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又沉默了,她的心脏怦怦乱跳,呼吸急促。他一定惊愕极了,他一定认为她是不知羞的,他一定从开始就把她当小孩子,他一定被她吓住了——

“我——”她嗫嚅着,颤抖着说:“只是——想把那首‘问斜阳’的歌给你送来!”

“告诉我你在那儿,我来接你!”他终于说话了。是她多心吗?她感到他语气中的勉强。

“不要麻烦了,只要告诉我你的地址。”

“好吧!”他说了:“忠孝东路云峰大厦十一楼A。知不知道?很容易找。”

“好,我马上来!”挂断电话,她走出电话亭,腿还是软的,心还在跳,脸颊还在发烫,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半小时以后,她已经置身在飞帆那讲究而空旷的大客厅里了。他凝视她,让她坐进沙发。她逃避什么似的环室四顾,空空的墙,空空的架子,空空的桌面,空空的沙发——她望向他,两人的目光接触了;空空的顾飞帆!

飞帆挺立在那儿,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挤不出来。怎么回事?他怕这个女孩的眼丕那样柔媚,那样明澈,那样了然,那样洞察到他内心去。他深深吸气,振作的挺了挺背脊。

“你要喝点什么?”他问。

“你有什么?”她反问。

他楞了楞。茶叶,仍然忘了买,开水,仍然没有烧。

“冰箱里有香吉士,行吗?”

“行。”他给了她一杯香吉士。自己倒了一小杯白兰地,喝酒是在国外养成的习惯。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四目相瞩,有好一会儿,谁都没开口,只是静静的研究着对方。空气里有某种危险的东西在酝酿,某种飞帆熟悉的东西——不要!他心里冒出一句无声的吶喊,这吶喊立刻震醒了他。他咬咬牙根,找出一句话来:“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查电话号码簿。”

“哦?”他怀疑的。“我好像没登记名字。”

“是的。”她坦白的说,手里紧捧着那杯香吉士。她的目光不再看他,而看着杯子。“你登记的是顾宅。你知道有多少个顾宅吗?十三个!你是第十二个!”

他紧紧的瞪着她,心脏怦然擂动。啜了一口酒,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费力的把心神转向别处去。

“你要给我的歌词呢?”

她放下香吉士,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递给他。室内很热,她脱下了外套,他看了她一眼,一袭黑衣,更衬出她皮肤的白皙,那面颊细柔娇嫩,像树枝上刚冒出的新叶;细嫩而且——脆弱。脆弱而又——带着倔强有力的生命力。他再吸气,仓促的低下头去看那首“问斜阳”。

那歌词深深的撼动了他。尤其最后那两行:

“问斜阳,问斜阳,问斜阳,

你能否停驻,让光芒伴我孤独!”

这竟像是在写他呢!他再念了一遍。访竹很细心,歌词上附着简谱,他不由自主的随着那谱轻轻的用口哨吹出调子来。她惊奇的看他,倾听着,他的口哨吹得很好,很动人。他吹完了,她说:“你吹得很好,我以为,你不认得简谱。”

“没有人不认得简谱!”他说。“知道吗?我学过好一阵的音乐。我父亲希望我当音乐家。六岁,我就开始学小提琴,你不知道学小提琴有多苦,我一直学到二十二岁。念大学期中,每到寒暑假,我就到餐厅去打工,拉小提琴赚外快,收入居然很不错!”

“后来呢?”她问。“后来,我父亲去世了,工厂和事业都交给了我,我也发现自己永远当不了博格尼尼,就放弃了。”

“现在还拉吗?”

“拉给谁听?”他反问,一丝自嘲的笑容浮上嘴角。“给印度的丛林听?给我的猎狗听?还是给那些衣不蔽体的印度人听?”

“你现在并不在印度。”

“是吗?”他反问,望着她。

“是的。”她肯定的说,肯定而热烈。“你回来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这一刻永远是真实的。你回来了!在这儿,在这屋里。没有蛮荒,没有丛林,没有野兽和挫折——”

“你怎么知道我受过挫折?”他打断了她,眼神有些阴暗,两小簇光芒在眼底的阴暗中闪动。

“一个离过三次婚的男人不可能没遇到挫折!”她很快的说,几乎没经过思想和大脑。只为了——她曾深陷在这问题中,代他设想过许多许多理由。“一个失败的婚姻本身就是极大的挫折,别人顶多被挫折一次两次,你居然连续三次!”

室内的温暖似乎在一瞬间全消失了。空旷的房间蓦然变成了冰般的寒冷。他的眉峰紧蹙,嘴唇苍白,眼光死瞪着她,默然不语。她立刻后悔了!后悔而焦灼。她来这儿,并不是要说这些,她不是来刺探他,不是来碰痛他的伤口。她来——送歌词?仅仅是送歌词吗?不。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要来这儿,也不想去弄清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