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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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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视他,他的脸色激动,眼神里又有那种阴郁、凌厉、和沮丧。“我写了封长信给微珊,想把经过告诉她,请她谅解并等我解决问题。那知,我的信还来不及寄出,台湾的报纸已登出一则花边新闻,我至今记得那标题:‘留学生遗弃糟糠妻,新大陆盛礼迎新人’。其实,我也不是留学生,报导里错误百出,黛比被写成仅次于欧纳西斯的富翁之女,我是追求金钱和美人的败类!当然,报导中把我挖苦责备得体无完肤。这报导一出,微珊的处境可想而知,我打长途电话回去,她完全拒绝听,父亲则再三叮咛,亲友们议论纷纷,对我责难备至,台湾方面已闹得人翻马仰,叫我暂时待在美国,不要回去。事实上,我也无法回去,因为黛比扣留了我的护照。

“两个月以后,微珊寄了一封律师信给我,法院判决我和微珊的离婚。在信中,微珊只附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相同的两句话:

‘我活着,永远不要见你的面,

我死了,愿化厉鬼报复你!’

“不用多说了,她对我仇视之深,已没有言语或解释可以弄得清楚。当时,我自觉是陷入了困境,已经心灰意冷。对黛比,我如何能爱她?我简直恨她,恨她全家!我不接受那代理权,终于说服了原来的厂商,把代理权还给了我们。”他停了停,深思着。“你相信吗?访竹?一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这代理权还给我们,还是黛比的父亲去说的,是那老头在暗中帮了忙。”访竹坐起来,靠在床背上,她动容的看他。

“我相信,”她说:“那意大利老头是真心喜欢你,真心要你当女婿的。”

“可能。”他说。“但是,我和黛比的关系已经越弄越精了,我简直无法见她了,我天天躲出去,酗酒买醉,有一阵子,我几乎变成了酒鬼。然后,黛比的孩子生了下来,居然是个黑孩子!这使我气得快疯了,我破口大骂,骂尽了我知道的英文、中文、意大利文的各种脏话!黛比的父亲也呆住了,原来,那老头也深信孩子是我的!第二天,我请律师办理离婚,老头没有刁难,黛比也无话可说,于是,我结束了我这第二个荒谬的婚姻。”他垂着头坐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又抬起头来。

“这时,台湾来电,我父亲去世了。我仓促返台,办理父丧。我是独子,母亲去世很早,我们父子感情很好,父亲的去世对我是个很大的打击。我连遭婚变,又逢父丧,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好在那些年纺织加工是最热门的行业,工厂和外销的情况都好,父亲手下的几个老人也都非常能干,每件事都有专人管理,我还算清闲。办完父丧,我去找过一次微珊,微珊的父亲见到我就跑去抓了把菜刀要来杀我,她母亲居然对我跪下来,哭着说:‘你饶了我们微珊,再也不要来找她!’然后,他妹妹才告诉我,她到欧洲去了,有男朋友,快结婚了,要我不要再去破坏她的生活。当晚,我去了中山北路一家酒廊,有个小酒女名叫燕儿,我喝得烂醉如泥,燕儿始终照顾我,我在那酒廊里连醉一星期,燕儿也连续照顾我一星期,然后,有一晚,有别的客人叫燕儿陪酒,我大为生气,不许她过去,我在酒家大打出手。醉得路都走不稳,我说:‘燕儿,我是结婚专家,你嫁我吧!’第二天,我仍然没有酒醒,我带燕儿去法院公证结婚。娶了我的第三任妻子。”

他停了,望着她。她早已听得目瞪口呆,这些故事,简直让人不能相信,他说得历历如绘,她听得痴痴呆呆。他握紧了她的手,又把她的手放在棉被上,他轻轻抚摸她,叹了口悠长的气。“我和燕儿的婚姻只维持了六个月。当我酒醒之后,我就知道又错了,又大错特错了!燕儿并不坏,但,她没受过教育,又出自风尘,我和她几乎无话可谈,没有一点点心灵的交通。我常常不相信自己会娶她,从微珊到燕儿,我的婚姻是每况愈下,我痛恨自己,厌恶自己已达极点。燕儿不笨,她知道我娶她,只因为我醉了。六个月后,她也耐不住寂寞,主动提出离婚,我给了她一笔钱,了结了这件事。然后,我开始沉思,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已经完全迷失了。我想,如果我不把自己找回来,我迟早会进疯人院。于是——我去了印度。”他幽幽的看她。“以后的事,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她定定的凝视着他,看了好久好久。从他那浓黑的头发,看到他那虬结的眉头,从他那黝暗的眼睛看到他那满是胡子渣的下巴,从他那大大的喉结,看到他放在棉被上的手——她这长久的注视使他心慌而意乱了,他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一个传奇人物。”她说,抬起睫毛,两人的眼光又接触了,她低问:“在印度,你没遇到过印度女孩吗?”

“噢,”他怔了怔。“当然有,怎么呢?”

“好险!”她说:“你很可能再娶个印度女孩!”

他的脸色转红了,因她的调侃而红了

“在印度的蛮荒里,你喝不喝酒?”她又问。

“喝的,也喝印度人的酒。”

“更险了!如果喝醉了,说不定把母老虎母猩猩都娶回来了!”他睁大眼睛瞪她。“你——”他说不出话来,狼狈、惭愧、而无地自容。

“你在嘲笑我!”终于,他嗒然的说:“我早知道不该去提那些事,它们只会帮助你来轻视我!”

他回过头去,站起身子,想离开这房间。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去哪儿?”她问。“去客厅。你可以睡一睡,”他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和冷淡。“明天一早,我就让晓芙送你回家。”

她拉住他不放手。“客厅里还有谁?”她问。

“没有人呀!晓芙和冠群睡在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