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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王正色道:“来时之路凶险,此地却是最安全之处。孤便在他们眼皮底下来去,无人能发现。”
这胆识令浩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沉默不语,转身回到火堆旁。纣王发色浓黑,头发颇短,未披到肩,浩然解去纣王发上细绳,以湿布小心揉拭。又把天子脖颈上尘泥擦gān净,顺着肩背一路抹下。
纣王起身,解下腰甲,除掉战靴,竟是一丝 不 挂,浩然心神dàng漾,qiáng自收敛,为天子细细擦gān净全身,天子胸膛上那道剑伤已愈合,唯剩一条淡淡红痕。
篝火燃到尽头,颓然灭去,赤身luǒ体的纣王站在月光下,银辉流转。戈壁滩上只余漫天月光,与轻柔风响,纣王掏出闻仲所赠之埙,试了试,chuī起曲子,又是那首月前殇。此刻再听,比起竹林那时,却更为婉转,温柔。
浩然听得动qíng时,心中哀伤忽生,碧游宫前,通天教主座下,那句“既是如此,这江山社稷,自由得祖师处置”恍惚仍在耳边。当即双手环过纣王的腰,把头伏在天子肩前。
许久后,曲停。天子呼吸在额前乱了节奏,再抬头时,只见纣王凝神看着自己,眼神迷离,伸出手指,轻揉浩然眉毛,小声道:“浩然,孤似是想起了何事。”
浩然轻声答道:“臣不敢,臣再不敢看那伯邑考一眼了。”
旋即纣王虎躯微震,那正是半年前,二人于御花园中的最后一句话,此后浩然受天雷所殛,真身被三清带走,一吻已近隔世。
天子心中一dàng,低下头去,轻轻触了触浩然双唇,那吻淡漠,却又坚定。浩然把手臂环过纣王脖颈,忘qíng吻了起来。
顷刻间二人qíng难自禁,呼吸急促,正抱于一处时,却听戈壁远处有男人戏谑声依稀传来。
“纵使是天地所化的灵物;在昆仑山下做这事,也有点不太妥当罢。”

贼神降世

说话间,浩然与纣王猛地分开,天子赤脚挑起匕首,抓在手中,不顾自己尚且雄躯赤 luǒ,把浩然护在身后,目光如嗜敌猎豹,便要冲上前去。
“慢慢慢!”那男子离了纣王与浩然上百步,忙摆手道:“莫要冲动,我不是来……”说毕嘴角微牵,竟是霎时转身,一溜烟地逃了。
待得男人身影消失于夜色中,纣王方疑惑问道:“你认得那人?”
浩然哭笑不得,摇头道:“不认得。”此时方忙捡起衣服,抖去沾上的细沙,服侍纣王穿上。缠绵时分被这不速男子打断,两人都是尴尬无比,暗自内心咒骂。浩然把天子安顿好,自寻了一处gān净地方,抱膝坐下,呆呆望着夜色中的巨大浮岛出神。
“过来睡。”纣王闭着双眼,说。
浩然笑了笑,坐到天子身旁,纣王伸出一手揽着浩然的肩,两人静静倚在一处,随意闲聊了几句。
浩然倦意袭来,正要睡时,却见夜色中身影再现。
不是先前男子,而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只比申公豹高一点,穿着不合身的白色道士袍,袍袖直拖到地,默默站于月光下,似在犹豫,最终还是凑上前来。
少年眉目清秀得如女孩一般,一头短发清慡,gān净。
这又是谁?纣王警觉摸过匕首,一手却被浩然按下,后者示意不妨。只听那少年怯生生道:“两位大哥……”
“两位大哥刚才可见到一个贼……这般高,凡人样貌二十来岁……嬉皮笑脸,腰间别着一把奇型异状的刀……”那少年哭丧着脸,就差给浩然与天子磕头了。
又是抓贼的,最近世道可不太平,浩然正要告诉他,那名男子朝东面逃了,纣王却沉声道:“小兄弟,你是昆仑山中人?那贼唤何名?”
少年似是壮着胆子上前几步,倏然一愕,道:“东皇钟?”
浩然本想过去安慰几句,听到此话抽了口冷气,问:“你是谁?”同时心中泛起不祥预感。
“我……普贤。那赵公明偷了我吴钩剑……东皇钟,你不是去助小望伐纣,怎会在此处?”
“……”
纣王忙拉住直挺挺摔倒的浩然。
九宫山白鹤dòng普贤真人,阐教十二仙之一,法宝:吴钩剑(后传予木吒)。与姜子牙同年修道。
“你就是普贤真人……”
“嗯……嗯,对”普贤点头笑道:“那天在玉虚宫,我见到你了,东皇钟,呵呵。”
“……”
一日前,赵公明上了昆仑山,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话说浩然对此人完全没有半点概念,唯一知道的,便是赵公明在封神之战后,领了龙虎真君神职。
然而按普贤的描述,此人却是罪大恶极,犯下滔天罪行的,阐教人人yù诛之而后快的……家伙。
为什么?赵公明不请自来,径上了昆仑山,游历大好仙山不说,参观各仙家dòng府不谈,还顺手牵羊“顺”走了无数府内摆设,清单如下:
燃灯道人的定海珠、文殊广法天尊的遁龙桩、惧留孙的捆仙绳、清虚真君的七禽扇、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慈航道人的玉净瓶、南极仙翁的羽翎冠、龙吉公主的雾露乾坤网……
“停!”浩然被这一连串法宝名,仙人名弄得头昏脑胀,连打手势道:“你只要告诉我,赵公明把你们十二仙偷了个遍就行了……”
普贤忙道:“玉鼎师兄并未遭殃。”
浩然啼笑皆非道:“老实人玉鼎竟没事,他制得住赵公明?”
普贤又摇头道:“他太穷……只有一把剑。”
“……”

普贤带着殷天子,浩然穿过小半个沙漠,来到一处村落前。
普贤道:“此处唤月牙村,从前我和小望修道时,常到这来……”
纣王不待普贤絮叨完,打断道:“你不可告知昆仑山上仙道,我二人在此歇脚。”
普贤疑惑,又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纣王沉默,显是不愿泄漏身份,浩然牵起普贤的手,笑道:“唤他小受。”
“好”普贤笑逐颜开道:“小受兄。”
天子哭笑不得,尴尬咳了一声,好好一名帝王攻被当成小受,实属无妄之灾,偏生又无法反驳,名字是“受德”不叫小受叫什么?只听正太普贤又续道:“赵公明身上有数十件法宝,幸亏在此遇见东皇钟,否则我回去便要被师尊……”
浩然大感头痛,这普贤真人不愧是太公望的同窗,一般的扮猪吃老虎,一般的牛皮糖,黏得上身,甩都甩不脱。赵公明不知是何厉害角色,把昆仑山上法宝偷了个jīng光,十二仙分成数路,下山搜寻,普贤这小身板,落了单能制得住赵公明?该不会是期望倚仗絮叨神功,把毛贼念得七窍流血,想到此处,当即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先满口应了,跟随普贤进村,寻个过夜处再说。
三人借村民家宿了,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村中居民一见普贤,便热qíng前来招呼,送上面饼清水若gān,没再在钱一事上纠缠来纠缠去,纣王终于松了口气,与浩然二人坐于井栏旁吃着食物,眼望与孩子们嬉戏的普贤真人。
浩然为天子结好脑后武士辫,拍了拍铜甲上的饼屑,就着清水,细细帮纣王修起胡须,见天子沉默不言,知其是触景生qíng,于这月牙村孩童面前,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遂安慰道:“殷郊,殷洪两名王子,当初出了朝歌,被元始天尊带走,此时应也少有修为了。”
纣王笑了起来,道:“阐教中人,若均是普贤真人这心xing,又如何指望那孽子治国安邦?”
又唏嘘道:“孤杀了他二人之母,修得正道回来,只怕第一件事便是为母报仇。”
浩然心中难过,正要出言打断,不料纣王又说:“殷郊若有君主之风,孤把王位让予他也不妨,有闻太师在,料想那逆子当是中规中矩,不敢逾雷池一步。孤便与你làng迹天涯罢了,如此可好?”
天子短短几句话中,却令浩然听得辛酸无比,果然这商王当得如坐针毡,片刻不得安宁。这时间只听村口处传来喧闹声。
“变戏法!戏法!”
数名孩童当即弃了普贤,朝村口奔去看戏法了。普贤小孩心xing,便追了过去,浩然抬眼张望,只见村口处红色一闪。
“铜先生?”浩然失声道。
纣王尚且不觉,起身道:“谁?”浩然已奔向村口处。只见栅栏后立着一人,反手来来去去,抛着一堆物事,正是耍着戏法。
那男子一身戎装,腰上别着两把jiāo叉弯刀,正应了普贤描述。然而,他却是戴着铜先生的面具!
浩然奔跑改为行走,缓缓停下,沉声道:“赵公明,陌路你从何得来?”
赵公明心头一惊,不防浩然竟是在此,转过身,正yù拔腿逃跑时,却见普贤抿着嘴唇,堵于出村道上。
前有昆仑真仙,后有上古神器,赵公明无计,只得把那鬼面摘了下来。立于原地,停了片刻,倏然道:
“哟——荷荷荷荷!两位小哥怎跟见了仇人似的!”
“这位莫非就是浩然小弟,哟荷——那这位一定是昆仑山普贤真人了……哟这位又是谁?大哥仪表堂堂,霸气十足,当是人中之龙……”
纣王沉声喝道,举起短匕遥遥指着赵公明:“把你所偷之物jiāo出来!”
此时,不知qíng况的孩童们纷纷恐惧退开,剩殷天子,浩然,普贤三人成犄角之势困住了赵公明。
赵公明左右张望,见脱逃不得,索xing摊手道:“唉唉,我可是奉了教主严令,必须保得你俩周全,才下金鳌岛来寻你这没用家伙,奔波千里,追着东皇钟足迹到了昆仑山下,你怎的这么凶呢?!”
纣王拧起剑眉,道:“通天教主让你来的?”
赵公明耸肩,无辜道:“当然。否则你以为我堂堂赵公明,会卖你那便宜师父的面子?”
普贤此时道:“既是如此,你……你为何上……”
浩然冷冷道:“别跟他废话,赵公明,把你偷的东西jiāo出来。”
赵公明面有踯躅之色,浩然又道:“东皇钟,太极图,炼妖壶;你想用腰间先天灵宝来试试威力?”
话音落,浩然缓缓抬起双手,置于身前,掌心相对,一团气劲在几寸内旋浮,散发洁白光芒,赵公明身上数十件法宝受这上古神器之力一激,顿时共鸣不休,各自震颤。
赵公明哂然一笑,抖出包袱,大大小小法宝“当啷”声不绝,落于地上。四周孩童大声尖叫,上来哄抢。
“那是我的木人儿!”
“我的小石块!”
浩然满头黑线,想不到赵公明竟是连看戏法的小孩也不放过。那边普贤袍袖轻拂,已把几十件法宝尽数收入袖中,松了口气,结结巴巴道:“谢,谢了,东皇钟,这次多亏……”
浩然又好气又好笑,示意不妨,普贤方擦了把汗,道:“我得回去复命。”
浩然问:“这贼呢?”
普贤摆手,道:“还是算了。”颇有深意地看了纣王一眼,转身离去。道:“小受兄,东皇钟,前途凶险,若有用得着普贤之处,让……小望给我捎个话,我这便去了……”
“嗯”浩然笑道:“多保重。”
赵公明脸上微微抽搐,显是到手之物再次吐出,ròu痛不休,道:“你放心‘去’吧,去你的吧……”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朝歌。
那股气势直似摧枯拉朽,要把九间殿毁成废墟,申公豹头上尖帽朝后倒去,落于殿前台阶,滴溜溜打了个转。一滴汗沿着脸庞滴下。
闻仲道:“全军覆没?”
申公豹抬眼直视闻仲,心有不忿,答道:“闻仲,我虽非与你同出一师,然而均是教主座下……”
闻仲举起一手,金鞭遥指申公豹,后者瞳孔倏然收缩,雷公鞭一挥,重重电网扩散,把自己护在中央。
“折损,折损两万余人……高友乾、费仲战死……”申公豹颤声道:“东皇钟于阵前抢出殷受德,张桂芳、胡喜媚点了残兵,正在寻天子下落。”
闻仲冷冷道:“一群废物。”
申公豹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道:“教主已派出赵公明,向北接应,苏王后归家省亲。”
“废物!”闻仲斥道,一鞭抽去,申公豹正要祭起雷公鞭逃命时,倏然发现那金鞭并非朝自己飞来,而是缠上午门前屹立高柱,把那玉石巨柱抽得粉碎!轰鸣声中,烟尘消散,整座分宫坊竟是垮了一半下来!
“此事无须金鳌cha手。”闻仲披风一抖,转身朝王宫外走去:“我领三万兵马,明日出征。申公豹,你坐镇朝歌,一应粮糙调动,若有怠慢,便等着被送去封神台罢了。”
申公豹问道:“你那徒儿又是如何?”
只听闻仲冷冷哼了一声,话音与脚步消失于宫外。
申公豹此时方收了护体雷光,汗流浃背,喃喃道:“你也知封神台之用……”
金光一闪,刹那间越过大半个朝歌城,一鞭飞至!
申公豹措手不及,当胸挨了那一鞭,口吐鲜血朝后飞去,摔倒于龙椅前!
矮子一手撑地,摇摇晃晃站起,知道那是闻仲给予自己的警告,勿要再打什么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