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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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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大头犹豫了一下,蹲在了码头边上。
林城步在各种船和板子之间连跑带蹦地跑到了元午的船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船头的傻子。
“傻子大哥,”他放轻了声音,“还记得我吧?我林城步,那天光身子那个……”
傻子点点头,指了指船舱,又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他睡着了?”林城步走到舱门边,不敢推门,只是凑到门fèng那儿往里看着。
元午躺在船舱里,身上盖了条小毛毯,裹得紧紧的。
林城步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还是湿的。
他心里有点儿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担心元午现在的状态,但元午睡着,他又没办法问,只能回过头小声地问傻子:“这怎么回事儿?”
傻子看着他,做了个跳水的动作,然后就没法表达了。
他站起来,跳到了旁边的船上,冲林城步招了招手,林城步跟着他跳了过去。
傻子往网箱那边指了指,然后顺着jiāo错在一起的船往那边走了过去。
林城步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到了网箱旁边。
守网箱的两个工人正端了饭在吃面条,一看到他们,就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指了指林城步:“你是他朋友吧?哎你来得挺快啊。”
“他怎么回事?”林城步赶紧问。
“哎我也不知道,说不清,不知道他是要gān嘛,我就没见过他这样的,就算是要死,也没见过这样死的。”工人啧啧啧的一脸感慨。
“他gān嘛了?”林城步追问。
“从船上直接就跳水里了,一直不上来,傻子看着不对劲就下去了!这么好水xing的下去都没把他弄上来!”工人有些激动,挥着手半喊着,“我就赶紧也下去了,一看,他手抓着一把水糙不松手!拉都拉不开!我用刀把水糙割断了才把他弄上来的!我要没带刀他就完了!我回船上拿刀再下去他肯定得呛!一口气不合适就得死!你说他这是gān嘛呢!”

第17章

林城步只觉得自己在今天这个实在不算热的天气里出了一身汗,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急出来的汗。
工人说完之后就是一通啧啧啧:“你是他朋友吧,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林城步没说话,另一个工人接过话头:“平时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啊,就是话少点儿。”
“也是,平时过来上厕所不还跟我们聊几句么,也不像是有问题,”那个工人往元午船的方向看了看,“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中邪了?”
傻子拍了他一巴掌,啊啊地摆手。
“我就随便说一句,”那个工人说,“就觉得他这事儿怪得很。”
“谢谢你们了,”林城步摸了摸身上,连一包整烟都没有,只好拿出了钱包,“多亏你们了……”
“哎!”工人一看他拿钱包,赶紧推开了他的手,“别拿钱啊,没必要的,别说邻居这么长时间的人了,就是不认识的,我们也都会救的,我们船上人救人是规矩。”
傻子也推了推他,示意他回元午的船上去。
“回吧,”另一个工人说,“他还是呛了水的,然后也不说话倒头就睡了,你去守着点儿,别醒了又出什么事。”
林城步回到了元午的船上,把身上的烟塞给了傻子,傻子拍拍他的肩,又打了个手势,林城步体会不出是什么意思,就当是傻子让他不要担心了。
“谢谢。”他说。
傻子走了这后,他走到窗户边往里看了看,元午还是那个姿势躺着。
他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推开舱门走了进去,在元午身边坐下了。
盯着元午看了几分钟,他实在没忍住,伸手过去在元午鼻子下面探了探,感觉到了呼吸之后才收回了手。
“你为什么?”林城步看着元午,轻声说,“你总问为什么,你为什么……我现在也想问,你为什么?”
元午看上去睡得很沉,当然不可能回答他。
他也不指望元午能回答,面对元午他几乎已经不敢再有任何举动,在听到工人的话的时候,有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元午能退回到之前的状态里。
认真地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不要有变化,也许就不会意外。
但这真的可能吗?
林城步看着元午紧闭着的眼睛,如果没有外力,元午真的会这样一辈子吗?
不会的吧。
以前他跟江承宇谈起元午的状态时说害怕元午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了,江承宇笑了。
“你太天真,没有什么会永远不变,就算你觉得什么也没变,时间也一直在改变,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不一样的。”
这是他唯一一次觉得江承宇说自己是哲学系毕业的可能是真的。
元午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jīng神问题挺严重的这一点林城步一直知道,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自杀。
是自杀吗?
林城步拧着眉。
他无法想像元午是怎么潜到水下,抓着一把水糙就再不松手的。
这样的描述现在静下来之后再次想起来,让他突然不寒而粟。
寒意一点点往骨头里透进去。
水糙。
窒息。
来自水的致命吸引。
这些内容在刑天的故事里反复出现,每次都会不一样。
而让他深深恐惧的,是最后一个故事。
元午还没有写出来的最后一个故事。
林城步呼吸开始变得艰难,他轻轻地往旁边的小桌边挪了挪,把元午的笔记本拿了过来。
笔记本是开着机的,屏幕亮起来之后,林城步看到了没有关上的文档。
“最后的决定还是最初的决定,什么都没有变,他绕了一大圈,终于还是回到了起点……
我们在寻找什么,在逃避什么,没有人能说得清……
通往终点的路看起来各自不相同,终点却都是寂静……
那些关于自己的疑问,或者喧嚣,或者沉默,有答案,或是没答案,最后都没有谁再记得……
他坐在船头,脚下是沁凉的水,环绕,轻舞,离去……
往下就是答案吗?没有人知道,但这里永远不会有答案,离开他离不开的地方,去他不知道能不能到达的地方……
他往下,一直往下,直到不能再前进……
就是这里了,不再回头了,他伸手抓住了伸展着的,跃动着的,看起来开心着的那些绿色的小jīng灵……”
林城步合上了笔记本,他觉得喘不过气来,狠狠地深呼吸了几次之后,他轻手轻脚地拿了元午的烟去了船尾。
沉桥的空气还是这么好,带着水腥味的清凉空气灌进肺里,他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
这些故事他都看过,但今天再看的时候,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元午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qíng,是什么样的感受会让他把这故事当成是cao作手册。
手机在兜里响了一声,是江承宇的发过来的消息。
-什么qíng况?
-具体几句说不清,是跳河了,现在没事,在睡觉
-睡觉?你还是他
-他
-果然有我18号最牛调酒师的风范,有事联系我
-好
把手机放到一边,林城步靠坐在了船板上,从元午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烟,叼着没有点。
元午每次待在这里看着水面的时候,在想什么?
林城步不知道,也体会不了,从小到大,他基本都不会把什么事儿放在心里太久,不爱想事儿,也不敏感,甚至连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困扰的xing向,他都没怎么过脑子。
也许是遗传吧,跟老爸老妈说起来的时候,他们竟然也就稀里糊涂地就把这事儿跟他出去打了一架似地处理消化掉了。
但这样的他,偏偏碰上了元午这样的一个人。
他对元午很了解,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知道他穿什么听什么,知道他的生日,他的住址,他的身高体重,要不是不敢在元午上厕所的时候跟进去,他连元午的尺寸也会知道,就是这么不要脸。
但他对元午也非常不了解,不知道他成长的环境,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知道他真正烦的是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时候脾气会很烂,也不知道他冷漠焦灼的背后是什么。
也许慢慢会知道的吧,就像他迷茫地看着元午混乱了这么久之后突然发现元午并不是失忆,也并不是执着地想要让些故事按本来的状态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林城步一直不敢真的去想这一点,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已经不是元午了的元午。
后舱门响了一声,没等林城步转过头,余光里已经看到了从船舱里走出来的元午。
“你……”林城步跳了起来,叼着的烟掉在了船板上,“醒了?”
“嗯,”元午看了他一眼,弯腰把烟捡了起来,叼到了自己嘴上,“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林城步摸出打火机打着了伸到了元午眼前,看着他还湿着的头发,“我今天不上班。”
“有吃的吗?”元午往前凑了凑点着了烟,“我饿了,感觉看到你就会饿。”
“有点心,你要不想吃点心我给你做点儿别的?”林城步说。
“点心就可以,”元午看了他一眼,“脸色真差,没睡好吗?”
“一晚上乱七八糟的全是梦,”林城步转过身才想起来菜和吃的全在车上,“那什么……点心在车上,我忘拿过来了。”
“去拿呗。”元午说。
去拿?
说得真简单!
不能!不敢!走开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再扎水里去拽着水糙不撒手!
林城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陪我去拿。”
元午用一种看二傻子的眼神瞅着他:“从这儿到码头,一共27条船,走过去五分钟,走回来五分钟,连大头都来去如风,你去一趟要我陪?”
“要,”林城步点了点头,“我……怕。”
元午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对着他喷了一小束烟:“你是不是刚过来的时候又掉水里了?”
“没有,”林城步咬咬嘴唇,“你陪我。”
“凭什么?”元午大概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凭……”林城步想说凭我是你男朋友,但没敢说出口,他不知道元午今天这事儿跟昨天他占便宜有没有关系,“凭你饿了。”
元午继续看着他,半天才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
林城步紧跟在元午身后往码头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还在码头上寂寞地数蚂蚁的大头。
他猛地紧张起来,他怕大头见了元午就会激动地问起之前的事,现在元午对这事儿只字未提,林城步没法判断他是忘了还是不说,也不知道从大头那儿听到他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