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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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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太太轻叹了一声。“你对他那么有信心吗?”她凝视宛露。“我真不知道你的未来会怎么样。”

“你是天下最烦心的妈妈!”

“比孟樵的妈妈还烦心吗?”

笑容从宛露唇边消失,她重新站在镜子前面,呆呆的打量着自己。她一生似乎都没有像这个晚上这样,照这么多次的镜子。段太太愣愣的看着她,心里的隐忧在不断的扩大。半晌,她忍不住说:“宛露,你为什么这样苍白?”

“我苍白吗?”她迷蒙的问。

“或者,你该搽一点胭脂。”

“哦,不。”她心慌意乱的。“孟伯母是很守旧的人,她并不喜欢女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

“也不喜欢女孩子随随便便?”

“是的。孟樵说,她喜欢女孩子庄重文雅。”

段太太默然片刻。“宛露,”她担心的摇摇头。“你会生活在两代的夹缝里。你从不是个庄重文雅的典型,你的优点就是洒脱不羁,你怎可能摆脱你原有的个性,去做另一个人?宛露,如果你是如此认真了,如此一往情深了,我觉得,我需要去找你那位孟伯母谈谈。”

“妈!”宛露惊悸的。“别太操之过急,好吗?”她再整理了一下衣服,披上一件金线与黑纱织成的披肩,这披肩是顾伯母送的。开始往门外走。“妈,我看来端庄文雅吗?”

“你看来娇小怯弱。”段太太坦白的说。“你像只受惊的小鸟,我从没看过你这副样子。”

“哦。”她虚弱的笑笑。“你是天下最会宠人的母亲,你爱女心切,一天到晚就怕我会受委屈。”她回过身来,紧拥了母亲一下。“妈妈,”她低语。“祝福我吧!我觉得,今晚我很需要一些祝福!”她翻转身子,翩翩然的飘下楼去了。

段太太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忽然觉得双腿发软,她不由自主的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感到整个人都虚飘而无力。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模模糊糊的,听到大门开阖的声音,听到孟樵在和段立森道别的声音。然后,有人走上楼梯,她回过头去,段立森正拾级而上,看到了她,段立森走了进来。

“怎样?”她微蹙着眉毛问。“这孩子行吗?”

“孟樵吗?”段立森诚挚的说:“他是个非常优秀,非常杰出的孩子。”段太太松了口气。“比友岚呢?”她仍然问了一句。

“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典型,友岚比孟樵稳重,而孟樵却比友岚豪放。至于深度和才气的问题,没有长时间的接触,是很难下定论的。”他把手压在段太太肩上。“慧中,你少为这孩子操点心吧!”

“我能吗?”段太太望着丈夫。“她是我的女儿,不是吗?”

段立森凝视着太太,段太太眼中那份凄苦、担忧,与心痛,使他完全呆住了。室外,天气是凉意深深的。

宛露终于跟着孟樵,再度来到了孟家。

站在那大门口,宛露已不胜瑟缩,屋里,钢琴的声音仍然叮叮咚咚的流泻着,宛露听着那琴声,忽然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就下意识的把披肩拉紧了一些。孟樵没有忽略她的震颤,他一面开门,一面问:“你怎么了?冷吗?”

“不。”她低语:“你妈弹的琴。”

“她弹的琴怎么了?”

“她在弹徐志摩的那支‘偶然’!”

“怎么呢?”他不解的。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她轻声的念着:“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他停止了开门,紧盯着她。

“你也迷信吗?”他问。

“不是!”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秋天的夜,天气很好,几点寒星,在遥远的天边,疏疏落落的散布着。“我在想,”她喃喃的说:“我常自比为一片云,希望不要是一片乌云才好!”

他揽住了她的肩,在她肩上紧握了一下。

“别这样泄气,成不成?”他深深的凝视她的眼睛,声音压低了。“我知道,我在勉强你做一件你非常不情愿的事情,我很抱歉,宛露。”

“只要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就好了。”她闷声说。

“我知道,”他紧握着她的手:“我完全知道。”

门开了,他们走了进去。这种四楼公寓,楼下都有个附属的院子,他们穿过院子,往客厅走,孟太太显然听到了他们进门的声音,但她并没有停止弹琴。走进了客厅,宛露拘束的、紧张的、被动的站在屋子中间,呆望着孟太太的背影,孟太太似乎正全神贯注在她的钢琴上,她的手指熟练的滑过了琴键,带出了一连串柔美的音符。一直等到一曲既终,弹完了最后一个音阶,她停止了。慢慢的阖上了琴盖,慢慢的回转身子,慢慢的抬起头来。

“哦,宛露,”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我以为,你不再来我家了。”她的眼光,很快的在她周身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