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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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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太太顿时眼眶发热,她紧攥住女儿的手,一动也不动。那“许伯母”终于了解大势已去,站起身来,她哭着往后转,要冲出门去,宛露及时叫了一声:“等一等,许伯母!”许伯母回过身子来。“你过来,我跟你讲一句话!”宛露伸出另一只手来,拉住许伯母,把她一直拉到身边,抬起头来,她凑着她的耳朵说:“再见!妈妈!”她松了手。

那“许伯母”用手蒙住脸,哭着往外奔去。段太太基于一种母爱与女性的本能,忍不住也跟着她奔下楼去。到了大门口,那“许伯母”终于回过头来,紧紧的握住了段太太的手,她含着泪,由衷的说:“我再也不会来要回她了。段太太,谢谢你把她带得这么好,现在,我也放心了。我不知道,她那么爱你们,她实在是个好孩子,是不是?”

“是的,”段太太也含满了泪。“她是个最好的女儿,比我希望的还要好。”

那“许伯母”消失在雨雾里了。

当段家在“三面聚头”的同时,孟樵正一个人在房间内吞云吐雾。夜已经很深很深了,他下班也很久了,坐在一张藤椅里,他只亮着床头的一盏小灯,不停的抽着烟,听着廊下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的思想混乱而迷惘,自从一耳光打走了宛露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大部份的意识和生命,都跟着宛露一起跑了。可是,这几日,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这件事,母亲与宛露,在他生命的比重里,到底孰轻孰重?他从没想过,自己必须在两个女人的夹缝中挣扎。母亲!他下意识的抬头看看父母那张合照。

宛露!他心底掠过一阵尖锐的痛楚,用手支住额,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在发狂般的呼唤着:宛露!宛露!宛露!于是,他知道了,在一种犯罪般的感觉里,体会出宛露的比重,竟远超过那为他守寡二十几年的母亲!他抽完一支烟,再燃上一支,满屋子的烟雾腾腾。他望着窗子,雨珠在窗玻璃上闪烁,街灯映着雨珠,发出点点苍黄的光芒。

慢慢的,那街灯的光芒越来越弱,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室内枯坐了多久,但是,他知道,黎明是慢慢的来临了。他听到脚步声,然后,一个黑影遮在他的门前,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母亲的脸在黎明那微弱的曙光中,以及室内那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苍老而憔悴。他记得,母亲一向都是显得比实际年轻,而且永远神采奕奕,曾几何时,她竟是个憔悴的老太婆了?“樵樵,”孟太太说,声音有些软弱而无力。“你又是整夜没睡吗?”

“唔。”他轻哼了一声,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你在做什么呢?”

“别管我!”他闷哼着。

孟太太扶着门框,她瘦瘦的身子嵌在门中,是个黑色的剪影,不知怎的,孟樵想起宛露骂母亲的那些话:你守寡又不是你儿子的责任!你是个心理变态的老巫婆!你发誓你二十几年来从没想过男人吗?你要独霸你的儿子——他猛的打了个寒战,紧紧的盯着母亲,他觉得她像个黑色的独裁者,她拦着那扇门,像拦着一扇他走往幸福的门!或者,穷此一生,母亲都会拦着那扇门,用她的爱织成一个网,把他紧紧的网住——

“樵樵!我们怎么了?”孟太太打断了他的思潮,她的声音悲哀而绝望。“你知道吗?这几天以来,你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在恨我!为了宛露,你在恨我!”

他凝视着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这种沉默,等于是一种默认,孟太太深深的凝视着儿子,他们彼此对视着,在这种对视的眼光里,两人都在衡量着对方的心理,终于,孟樵淡淡的开了口:“我在想,宛露有一句话起码是对的,你守寡不是我的过失。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不通这点,总认为你为我而牺牲,事实上,你是为了父亲去世而守寡,父亲去世不是我的过失。”

孟太太扶着门,整个人都靠在门框上,她呻吟着。

“樵樵,”她喃喃自语的。“我已经失去你了。我知道。宛露把许多残忍的观念给了你,而且深入到你脑海里去了——”

“告诉我!”孟樵注视着母亲,清晰而低沉的问:“宛露的话,有没有几分真实性?有没有几分讲到你的内心深处去?你百般挑剔宛露,是不是出于女性嫉妒的本能,你不能容许我有女朋友?是不是?妈,是不是?”

“樵樵,”孟太太呻吟着摸索进来,跌坐在椅子里,她用手抱住了头,痛苦的挣扎着。“我只是爱你,我只是爱你。”

“妈!”他终于悲切的喊了出来。“你的爱会杀掉我!你知道吗?宛露对我的意义,比生命还重要,你难道不明白吗?妈,你爱我,我知道。可是,你的爱像个大的蜘蛛网,快让我挣扎得断气了!”他跳了起来,拿起一件外套,对室外冲去,天才只有一点蒙蒙亮,雨点仍然疏疏密密的洒着。孟太太惊愕而又胆怯的喊:“你去那儿?”

“去找宛露!”

“现在才早上五点钟!”孟太太无力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