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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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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吃啊!”奶奶在这时推开门走进了屋里,一脸不满地喊着,“刚又嚷嚷要吃早点,现在早点做好了叫了七八遍也没人应一声!”

“啊,”方驰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门关着呢,厨房门也关着,隔这么远哪听得见,”爷爷笑着说,“小驰去帮奶奶端面过来。”

“什么叫帮奶奶端面啊!”奶奶说,“你们不吃啊,都是我一个人吃啊?”

“帮我端面。”爷爷又说。

方驰笑了笑,跑了出去。

一出屋子,风就刮了过来,一阵透心凉让他前胸后背的皮肤都缩了一下。这会儿方驰才算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

他走进厨房,一手一碗面端起来往回走。

爷爷的问题他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他乱得很。

爷爷的意思很好理解,肖一鸣是同xing恋,你跟他关系那么好,而且你也知道他是同xing恋,那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如果回答只是好朋友,没有别的关系,那么爷爷肯定不会再追问你是不是同xing恋,这个虽然来得太早却的确是一次开口时机的机会就会错过了,除他再用“但我也是”转折一下,可这样他总觉得太突然,怕爷爷受不了。

如果回答不是,他又会失去开口的机会,而且再想开口的时候,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爷爷平常的一个问题,把他猛地往前推了一步。

他不得不说,就今天。

可是……该怎么说?

怎么说?

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就算爷爷被早点打了岔不会第二次再问起,他也必须主动去回答。

如果他也借着这个机会不再提,爷爷肯定会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不想让爷爷胡乱琢磨,一个人在心里担心猜测。

怎么办?

必须回答,那什么时候回答?

又该怎么回答?

直说?

迂回?

方驰把面条端进屋里,放在了桌上。

这个时候他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念孙问渠,他非常非常地希望孙问渠就在他身边。

孙问渠会让他感觉到踏实,勾勾嘴笑的一个微笑就会让他平静下来……当然也可能是升旗,眯fèng着的眼睛也会让他……还是升旗……

方驰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爷爷新做的酱,”奶奶给他碗里又夹了几块ròu,“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我觉得比他上回做的要香。”

“嗯,”方驰赶紧埋头吃了口面,“是香,上回做的我觉得咸了点儿,这次的正好。”

“那我再做点儿,”爷爷呵呵笑着,“等你回学校的时候带几瓶,留两瓶自己吃,再分点儿给你同学。”

“行,”方驰点点头,“我们宿舍几个人都爱吃这些。”

吃面的时候方驰没太说话,奶奶跟爷爷边吃边商量着过年要准备的东西,每年他俩都得提前很多天就商量了,方驰感觉他们并不是真要准备得多么仔细,就是聊着这些跟过瘾似的。

过年了,说着这些才更有年味儿。

吃完面方驰拿了碗去洗了,回到屋里的时候只有奶奶把砧板拿到了桌上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剔着骨头。

“我爷爷呢?”方驰问了一句。

“后院儿视查呢。”奶奶说。

方驰转过身,很慢地往后院走过去。

爷爷蹲在走廊通后院的门旁边,身边有个小火炉,他正拿了烟斗准备点烟。

方驰盯着爷爷的背影看了很长时间,最后一咬牙,走了过去,挨着爷爷身边蹲下,从兜里掏出烟盒,拿了一支出来借着小火炉的火点上了叼在嘴里。

“你奶奶一会儿就过来抽你。”爷爷看了他一眼,笑着说。

“爷爷,”方驰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细细的烟雾,“要不您直接抽我得了。”

第84章

方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面对一堆炸药害怕得不行却又不得不举着火把去点的人。

不知道这堆炸药的威力有多大,能炸多远,能炸多高,会把谁炸伤,会不会把大家都炸得遍体鳞伤。

无论多少种方案,似乎都无法确保他能拉着身边的人安全躲开。

而这句话说出来,如同火把碰到了引信。

看着滋滋飞溅开来的火花,他知道自己没有一点退路了。

爷爷正在装烟丝,听了这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填烟丝的手猛地一抖,指尖捏着的烟丝都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要抽你?”他转过头看着方驰。

“我……”方驰不敢往爷爷那边看,只是盯着地上的烟丝,“爷爷,我……如果我说我……我跟肖一鸣一样,你会……”

“跟他什么一样?”爷爷问。

“跟他……跟他一样……”方驰闭上眼睛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喜欢男人。”

空气像是凝固了。

时间也像是凝固了。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凝固了。

只有冷风还在自由地飞着,从院子外面穿进来,带着刺扫过luǒ露的皮肤。

爷爷手里的烟斗猛地一下抽在了他后脑勺上。

疼。

非常疼。

gān了一辈子农活儿的爷爷,力量惊人。

方驰只觉得脑袋后边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阵钝木过后,他才感觉到了疼,还没等这疼痛漫延开来,烟斗啪地一声又抽在了他脸上。

接着嚓一声断了。

“你说什么?”爷爷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和颤抖。

方驰没有动,视线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的烟丝移到了断裂的半截烟斗上:“我喜欢……男人。”

“你喜欢哪个男人?是肖一鸣还是……”爷爷顿了顿,“孙问渠?”

这是在全家都顺着奶奶给孙问渠改了名字之后爷爷第一次正确地叫出他的名字,而且是连名带姓。

爷爷会问具体是谁,这并不意外,也许在他眼里,必须要有这么一个人,否则方驰不可能说出喜欢男人这样的话。

“不是肖一鸣。”方驰回答。

他能够否定肖一鸣,却没有勇气再说出孙问渠的名字,爷爷奶奶把孙问渠当半个孙子看待,他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再明确地让爷爷受一次打击。

“那就是孙问渠?”爷爷的声音抖得有些厉害。

方驰没有说话,沉默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爷爷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从地上捡起断掉的烟斗,拿着两截烟杆往一块儿凑着,像是想要把烟杆安回去。

但始终没有成功。

最后他扔下烟斗站了起来,在后院里踱着步子。

爷爷经常在后院溜达,来来回回地慢慢走着。

今天走得也并不快,但方驰还是能从他的脚步声里听出焦躁和不安,平时最喜欢跟在爷爷脚边跑来跑去的小子也没有动,缩在院子一角安静地坐着。

方驰的脑子已经不能思考,像是熬酱的锅,咕嘟咕嘟地翻腾着,明明是满满当当的一锅,有些什么却全都看不出来。

他只觉得冷,寒冷从指尖开始往身上一寸寸侵过去。

“爷爷……”他吸了一口气,抬起头。

话没有说完,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叫完爷爷之后想要说什么。

“你闭嘴!”爷爷两步跨了过来一巴掌扇在了他左脸上。

方驰蹲得腿有些发麻,这一巴掌差点儿把他直接扇倒在地上,他伸手撑了一下地。

小子叫了一声,跑到了爷爷腿边,咬住了他的衣角,发出轻轻的鸣音,吱吱地用鼻子哼哼着。

“你,”爷爷指着他,手在抖,压低了的声音也在颤抖着,“从小都说你有主意!让人省心,有主意,你还真是有主意啊!真有主意啊!”

方驰没有说话,爷爷这一巴掌打得他有些发懵。

“你这是!要人命了啊你这是!”爷爷嘴唇抖着,还是指着他,半天都没有再说出话来。

方驰也沉默着,话一旦说出来,一切就都变了,无论这样的场面他有没有预想过,接下去的每一秒都会是意料之外。

“你给我上楼去!”爷爷瞪着他,“滚上楼去!”

方驰很慢地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被扇的还是蹲太久了脑缺血,眼前一片发黑,晕了好几秒,他才转过身往屋里走去。

“你要让你奶奶怎么活!”爷爷在身后带着心痛和焦灼地说了一句,接着是重重地一声叹息,“这个年怎么过!”

方驰没有从走廊回客厅再上楼,他害怕,也没有勇气面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奶奶,他直接从后院的楼梯上了天台,推开门进了自己房间。

门窗都关好之后,他坐到了chuáng沿上。

耳朵和脑子里都在嗡嗡响,夹杂着尖锐的像是尖叫的耳鸣。

就这么说出来了。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爷爷的话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了很多很多棉被的最下面。

沉,却压不死他。

闷,却也憋不死他。

就这么沉重着,压抑着。

手机响了一声。

方驰过了很长时间才动作缓慢地把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

是肖一鸣发来的消息。

-说的时候不要提孙问渠,不要说现在有男朋友,可能会缓和一些。

方驰动了动手指,感觉有些行动不便似的,手指每一次移动都很艰难。

-必须说,而且已经说了。

肖一鸣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又回了消息过来。

-已经说了?什么时候说的?什么qíng况?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刚才说的,不怎么好,方便接电话但是不想说话。

-好吧,有要帮忙的你就说,挺住,安慰好爷爷奶奶。

-嗯。

方驰放下手机,倒在了chuáng上,闭上了眼睛。

爷爷除了生气之外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能不能接受,会不会同意,接下去该怎么办,他全都不知道。

也许是爷爷还需要时间来理清头绪,这样的事别说爷爷,就是自己,当初也是无论如何都接不了。

而爷爷理清了头绪反应过来之后……他不敢想。

四周都很安静,就像以往的每一年一样,年前都是安静中透着过年特有的兴奋,而今年,方驰却只感受到了让他无法正常呼吸的安静。

屋里很安静,能听到小子的脚步声,用鼻尖在他门上顶来顶去的声音。

楼下也很安静,爷爷是在后院还是在客厅,听不出来,有没有告诉奶奶,他也听不出来。

而自己现在除了躺在这里,还能做什么,他更不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左脸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滚烫的温度,脑袋上的疼痛也消失了,也变成了麻木的发烫和发涨。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很急,很重。

方驰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桌上的小闹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中午,他在这里已经躺了三个小时。

这是奶奶的脚步声,是奶奶生气时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