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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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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蒋丞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搓了几把,站了起来,他不想看到一会儿李保国被警察带出来的场面。

顾飞起身跟他一块儿走出了医院。

蒋丞出了医院直接就往公jiāo站走过去,顾飞拉了他一下:“打车吧。”

“哦。”蒋丞停下了,站在一边看着顾飞拦了辆出租车。

“去我那儿吃饭吗?”顾飞上了车之后问他。

“不了。”蒋丞只觉得脑子发胀。

“那我一会儿陪你去吃点儿东西?”顾飞又问。

“现在没什么胃口,”蒋丞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一会儿我直接去李保国家等他,他被警察带走的话,晚上应该会回来吧。”

“嗯。”顾飞似乎想再说点儿什么,但吸了一口气之后却没有开口。

车在路口停了,两人下了车。

蒋丞看了看李保国家的那条路,自从那天从李保国那儿把东西拿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走过那条街。

现在这么看过去,街上一片破败的平静,两边的楼里亮起的暖huáng灯光里,看上去一户户平静的人家,而这之下,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家,那就没有人能想象了。

“我过去了,”蒋丞把书包甩到肩上,像是在下决心,“你回店里吧,我完事儿了给你打电话。”

“好,”顾飞应了一声,蒋丞转过身准备走了,他又犹豫着叫了一声,“丞哥。”

“嗯?”蒋丞回头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顾飞轻声说,“我说这句可能不太合适,但还是得提醒你。”

“说吧。”蒋丞笑了笑。

“先别拿钱,”顾飞说,“李保国真不一定会把钱用在治病上,你可能没见过把命放在很多东西之后的人,但他就是。”

蒋丞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还有俩孩子,”顾飞说,“你要想做什么,先看看你哥你姐的态度再考虑,你得……学着给自己留路。”

“明白了。”蒋丞走回来站到顾飞面前看着他。

“别觉得我冷漠,”顾飞说,“我在这里长大,这些人,这些事,我见得太多了,我习惯了这样去判断,你不用像我这么极端,但也不能太天真。”

虽然在顾飞说出这样的话时,会有陌生的错觉,但依然会觉得暖,蒋丞伸手在他胳膊上抓了抓:“我知道了。”

顾飞回到店里的时候,几个人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顾淼已经吃过饭,被李炎安排到小屋写作业去了。

“李保国是怎么回事儿?”罗宇看他进来,问了一句。

“不知道,肺癌吧,”顾飞去后院洗了个手,进小屋跟顾淼待了一会儿才出来坐到了桌子旁边,“喝点儿?”

“喝啊!”陈杰从地上拎了两瓶酒放到桌上,“就等你回来喝呢。”

“我这不是有么。”顾飞说。

“李炎不让呗。”赵一辉在旁边笑了。

“成天占人便宜。”李炎说。

“占吧,”顾飞给自己盛了碗汤,“你们过来帮忙也没给发过工资。”

“那还是不一样的,”罗宇开了瓶酒,一个个杯子里倒着,“蒋丞怎么没过来?”

“他怎么可能还过来,”李炎啧了一声,“过来听我们讨论李保国要死了么。”

“说真的,我都没太看出来,反正他成天都那样,脸色也难看,”陈杰说,“我上礼拜过来还碰着他打了一宿牌出来呢,牌比命大。”

“李辉李倩回来过没?”李炎问了一句。

“没见过。”顾飞说。

李保国除了还拼着命要坚持打牌大业之外,别的事儿好像还的确是不太顾得上了,吃完饭顾飞顺手拿了赊账的本子翻了翻,李保国自打上回来买过酸奶之后,就一直没再来过。

挺长时间了,看来这次的确是病得不轻,顾飞合上本子,如果真是肺癌……他咳嗽已经很久,久到顾飞都快记不清不咳是什么样了,但最近这大半年连声音都是嘶哑的,按他平时的生活状态和时间来看,这要是肺癌,肯定已经不是早期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蒋丞的聊天框,蒋丞那边没有消息发过来,不过也就一顿饭时间,李保国都不一定回来了……他慢慢地往上翻着消息记录,一直翻到了头。

他跟蒋丞发的消息不算多,白天排排坐着,晚上发不了几条就直接打电话了,不过所有的记录,他都还记得当时的qíng形和心qíng。

“蒋丞自己手上是不是有点儿钱?”李炎坐到了旁边。

“嗯,有点儿吧,之前养母给他的。”顾飞说。

“让他别傻了吧叽的把钱拿出去给李保国看病,”李炎说,“那人,肯定不会用到正地方,拿了正好去打牌。”

“我跟他说了,”顾飞把手机扔到收银台上,“看他自己吧。”

“我怎么觉得悬,”李炎说,“他那人看着拽,其实就是个大城市来的少爷,钢厂这种环境里能出什么样的人,他估计做梦都想象不出来。”

“你cao什么心,”顾飞看了他一眼,“真拿了钱也不是拿你的。”

“我感慨一下人生,”李炎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我是替你分忧,连游戏都不玩了,跟这儿发愣。”

“滚。”顾飞说。

“滚之前我再说一句?”李炎说。

顾飞没出声。

“他要真想给李保国花钱,你也别拦得太起劲,”李炎说,“省得让人觉得你这人太绝qíng,李保国这样下去就是个死,何必在他心里留个坎儿。”

“你知道你为什么瘦么。”顾飞说。

“我不瘦。”李炎在自己腰上掐了掐。

“你要不cao这么多心,还能再长点儿ròu。”顾飞说。

李炎笑了:“我怎么跟你这么个玩意儿当了哥们儿,总换不着一句好话。”

“谢了。”顾飞冲他笑了笑。

手机还有9%的电,蒋丞看了一眼时间,从书包里拿了充电宝给手机cha上,然后塞回了书包里。

他在李保国家楼道口这棵树下的石墩子上已经坐了两个小时,好在他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邻居没几个。

他其实可以去趟出租房,李保国家的钥匙他没扔,但说实话,他并不愿意一个人在那个弥漫着霉味儿的房子里待着,闻着因为长期不收拾而时不时飘来的各种诡异气息。

一个明明住着人,却没有人气的屋子,让人想起来都会浑身不自在,待时间长了整个人qíng绪都是低落的。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手里的烟快抽完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李保国的身影从街口那边走了过来。

也挺神奇的,就这么一个逆着光的身影,他居然能认出来那是李保国。

李保国走得很慢,走到打牌那家楼下,仰头冲上面二楼喊了两声,上面有人探出头来,他不知道跟那人又喊了几句什么,蒋丞就听到了一句“一会儿就过来”,然后他继续往这边走了过来。

蒋丞掐了烟站了起来,李保国一直没往这边看,他站起来之后,李保国才像吓了一跳似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你……回来了啊。”蒋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你?你谁啊?”李保国手里拎着个酒瓶,一开口就很冲,“你你你你的,叫谁呢?”

蒋丞没说话,闻到了酒味儿。

李保国说完话对着他就是一通咳,咳得撕心裂肺的,带着嗓子眼儿里卡着痰的呼噜声。

蒋丞没有退开,沉默地等着李保国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对着他的一通咳嗽结束了,才说了一句:“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李保国冷笑了一声,又往他脚下啐了一口痰,“真文雅,我可听不懂什么叫谈谈。”

蒋丞再次沉默。

这不是他想沉默,李保国这样的态度,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也不知道下一句还能说什么。

李保国没再说别的,又咳了一通之后转身进了楼道。

蒋丞绕开他吐的那几口痰,跟着进了楼道,再跟着李保国进了屋里。

一进屋,看到满眼的灰暗和杂乱,他就觉得心里一阵堵,过去把关着的窗打开了。

“翅膀挺硬啊,飞得挺愉快?”李保国往沙发上一坐,“飞过我这儿顺便来看看我死没死?”

“你的病是怎么回事?”蒋丞直接问了。

“哟,”李保国笑了起来,又是一通咳,“我小儿子可算知道我病了啊?”

蒋丞借着灯光才发现李保国瘦了很多,但脸和脖子却有些浮肿。

“肺癌,晚期,”李保国起身倒了点儿水,从热水瓶里倒出来的水,但没有看到一丝热气,“没几个月了,狗屁医生早先让我手术,我不同意,手个屁术,癌症手术有屁用!现在又说手术我身体吃不消,让化疗什么的,屁!变着花样骗老子的钱!”

蒋丞一阵无语,他不知道李保国这个病到底拖了多久,从可以手术拖到身体qíng况已经不允许再手术……

“我查了资料,”蒋丞拿过桌上的烧水壶,往里看了看,确定里边儿没有蜘蛛蟑螂什么的之后进了厨房把水烧上了,“肺癌如果好好配合医生,是可以延长……”

“放你的屁!”李保国打断了他的话,“你还真是读书读傻了!你老子现在连打牌都坐不住,胸口疼得要死,睡觉都睡不着,还延长个屁!你还想给医院送钱!你就是以后等着让人骗钱的傻bī!你这么有钱怎么没拿点儿来给你老子!”

蒋丞手撑着桌子,闭眼吸了一口气,憋了半天才把qíng绪压了下去:“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告诉你!”李保国一指他,“我这辈子,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我想骂谁就骂谁,想打谁就打谁!我过得潇洒!”

蒋丞看着他,没找着他这句话跟前面的话题关联在哪儿。

“你也不用假惺惺地劝我去治,”李保国说着又开始咳,咳了一会儿之后低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拿鞋蹭了蹭,“我也没那个钱去治,我仨孩子,一个有良心的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