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 2

2019年9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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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近黎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刻,站在洞口,天地茫茫,薄雾弥漫,寒风呼啸着振动松树,松枝簌簌,雪沫漫天飞扬。

凄厉的六魄笛声仍在群山回荡,华山诸峰倏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莲花峰上号角长鸣,鼓声大作,呐喊声如海浪似的涌起。

火光闪烁移动,无数人影横空飞掠,朝着玉女峰冲来。

楚易心中大凛,暗呼糟糕。萧妖女的笛声必是求救信号。才脱虎穴,看来又要重入狼口。

但丹田内的道魔二仙对此置若罔闻,李芝仪激动至极,哈哈大笑道:“天枢剑!这就是封印青龙灵的天枢剑!‘轩辕六宝’让道爷得了过半啦!”

楚易左手被他所控,握着神剑,在眼前反复翻转,青光刺目闪耀,时而显现出剑脊上细如蝇头的上古篆文。

楚狂歌却似对神剑兴味不是太大,操纵着楚易右手,将翩翩脖子一寸寸地掐紧,微笑道:“寡人无疾,寡人好色。萧丫头,像你这等尤物,寡人原舍不得辣手摧花。但今日不杀了你,又怎能平寡人心头之恨?”

笑声森然,竟比凌晨的寒风还要彻骨,听得楚易鸡皮疙瘩接连泛起。

翩翩呼吸不得,花容涨紫,舌尖渐渐地吐了出来。清澈蓝眸又是愤怒又是悲楚地凝视着楚易,长睫一眨,一颗泪水倏然滑过脸颊。

楚易心地善良,喜欢锄强扶弱,打抱不平;对这妖女虽颇为恼恨,但此时近在咫尺看着她痛苦无助之状,种种恨意顿时烟消云散。

一时怜悯之意大起,忍不住叫道:“前辈,这妖女虽然可恨,但好歹不过一个姑娘家,又是您的晚辈,何必较真伤她性命?即便杀了她,也是胜之不武,徒惹天下英雄耻笑……”

楚狂歌“咦”了一声,哈哈大笑:“小子,你倒比寡人还要怜香惜玉。嘿嘿,她先前又是要拿你祭剑,又是要将你烧成铁板蛇肉,可没你这般心慈手软哪……”

李芝仪骂道:“书呆子知道个屁!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对妖怪仁慈,那便是害人害己。他奶奶的,这小妖女已不知害死了多少道门修真,死上百遍也不解气!来来来,老妖怪,往死里掐,掐死了算我一份儿。”

楚易眼看自己手掌不听使唤,将她脖子越掐越紧,又惊又怒,大声道:“李真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是妖魔,也当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修仙之路殊途同归,只要不违天理,便都是正道,道魔之分不在人兽之别,不在修炼之法,而在其心。像你这般贪婪嗜杀,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作逆天之事,和这些妖魔又有什么区别?与道家所说的‘天人合一,无为自然’又有哪一点契合?”

唐梦杳在洞内听了这席话,芳心微震,妙目中闪过诧异的神色。这些道理她也曾经想过,只是与师父平时所教导的道魔两极、非黑即白的观点相悖,因此不敢深究。此时听来,顿时觉心有戚戚焉,对这少年书生也刮目相看。

楚狂歌听得心中大快,纵声狂笑:“说得好,说得妙!好一句‘道魔之分不在人兽之别,不在修炼之法,而在其心’!”

李芝仪一愣,一时想不出反驳之语,骂道:“酸秀才强词夺理,知道个鸟。他奶奶的,天下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迂腐书生太多,才搞得污七八糟、狗屁不如……”

楚狂歌哈哈笑道:“非也非也!天下就是因为像你老牛鼻子这样,自以为是正统君子救世主、老喜欢将自己的狗屁标准强加于人的混蛋太多,才搞得乌烟瘴气、死气沉沉。嘿嘿,小子,就凭你这番话,寡人便给你几分面子,饶这丫头一命!”

说到最后一字,楚易右手忽然松开,翩翩“啊”地一声,涨红的脸色瞬时转白,咳嗽不止。

楚易大喜,正想说话,楚狂歌却又嘿然道:“寡人纵横天下一百多年,便是玉皇大帝也不能奈我何,此次却被你们害得肉身湮灭,险些连孤魂野鬼也做不得。嘿嘿,这等奇耻大辱若是不报,寡人今后又如何在三界立足?丫头,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话音未落,“噗”地一声,楚易的右手闪电似的压在翩翩的小腹,将她吸在半空。

翩翩浑身一颤,妙目中尽是惊怒骇惧的神色,樱唇震颤,想要说话,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脸上血色陡然消退干净,柔软肚腹急剧鼓动,隔着衣裳,隐隐可见一圈圈红光紫线急速盘旋汇集。

楚易正自愕然,只听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寡人帮你采药炼丹,滋补元气!”

话音刚起,楚易掌心忽地一阵涨痛,一股妖异强沛的真气从妖女肚脐涌入他的手掌,沿着手阳明大肠经折转回合,绵绵不绝地直冲丹田。

几乎同时,丹田猛地一涨,鼎、壶又开始急速飞旋起来。

李芝仪大吃一惊,喝道:“老妖怪,你做什么!要杀便杀,干吗吞她元神!”

楚易心下大凛,自己先前误吞了一颗角蟒魔祖的蛇丹,就已变得似妖非妖、似魔非魔,折腾得够戗,倘若再将这妖女元神吸入,那还了得?

他又急又怒,叫道:“前辈你……”呼吸一窒,剩下的半句话顿时被那汹汹冲涌而入的真气压了下去。慌乱中奋力挣动右手,想要将手指抽离,却又哪里能够?

楚狂歌笑道:“牛鼻子,你我元婴被困在鼎、壶之内,七七四十九日内如果还出不去,就会熔化成阴阳两气。你该不会想和寡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魂飞魄散吧?倘若不想,就趁早和寡人一起多多吸吞元丹,合力冲出去……”

李芝仪大怒,叫道:“屁话!若要道爷靠吸妖人魔女的元丹,才能逃出鼎壶,道爷宁可和你这老妖怪同归于尽!再不撒手,我就将这妖女立即刺死祭剑!”

青光一闪,楚易左手握着天枢剑,往翩翩脖子刺去。

楚易大骇,电光石火间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妖女若是死了,我向谁打探仙妹的下落?”灵机一动,大声叫道:“住手!杀了她,你就不知道紫微真人和凌波仙子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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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可比一百句说教都管用。

李芝仪的左手顿时停住,剑芒指处,翩翩雪白滑腻的脖子沁出一颗血珠,鲜艳夺目。

楚易松了口大气,知道抓对了稻草,继续道:“李真人,眼下魔门正大举进犯道门各派,你杀了这妖女,可就没处问其中的内幕阴谋了!那不等于自蔽耳目吗?”

李芝仪大凛,喝道:“他奶奶的,臭小子,算你说得有理!喂,老妖怪,快把妖女放开。再不松手,道爷就不客气了!”

楚狂歌毫不理会,继续以楚易右手吞吸翩翩真元,哈哈狂笑道:“怎么,你还能对寡人怎样?现在咱们同在一个皮囊,难不成你还能将‘自己’杀了吗?”

他的“吞神吸真大法”原就独冠魔门,此时又有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两大神器相助,威力更是惊人。转眼之间,萧翩翩的真气便被吸了将近三成。

翩翩俏脸越来越煞白,气若游丝,清澈的美目里满是悲怒恐惧,泪水不断地流了下来。

对于修真而言,比起死亡,元神气丹的丧失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仅仅是死了,还可以通过尸解等方式,转世投胎,重新修炼。无论如何,前世累积的真元尚能保存大半。

但元神气丹如果被吸干,不仅意味着几世的修炼化为泡影,甚至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李芝仪听他耍横,大怒,喝道:“他奶奶的,道爷我辛辛苦苦打通了这小子的泥宫玄窍,可不是为了让你这老妖怪倒行逆施,将他变成妖魔之身!再不松手,我就真将这小子杀了!”

话音刚落,楚易左手将神剑插在地上,蓦地朝上一张,竟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咽喉,登时勒得他面红耳赤,呼吸不得。

唐梦杳“啊”地失声惊呼,万万没料到事情竟会突然演变成如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叫道:“李真人,你……你……”

楚狂歌一怔,不信他会当真下此狠手,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自称行侠仗义的灵宝散仙竟然也会滥杀无辜!杀!只管杀!也好让寡人这妖魔开开眼!”

李芝仪怒极反笑:“他奶奶的,你当道爷不敢么?这小子已是散仙之身,又满脑子糊涂念头。与其让你将他变成妖魔之躯,祸害人间,倒不如趁早结果了他的性命,永绝后患。杀一人可救天下人,这买卖划算得很哪。”

楚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将自己掐得窒息欲死,自己的右手又源源不断地将妖女的真气吸入丹田,而自己对这一切却偏偏无可奈何。一时间满嘴酸麻苦涩,只觉天下荒唐之事莫过于此。

唐梦杳眼看着楚易舌头越吐越长,又是害怕又是焦急,想到他先前为自己辩解、保护的言辞,心中更是百味翻杂,一阵大乱。

她情急之下,胡乱抓起地上的破碎衣裳穿上,跌跌撞撞地上前,奋力拉拽楚易的左手,叫道:“李真人,楚公子心地善良,此事与他有什么干系?你快放手……”

楚易眼前金星乱闪,渐渐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觉心肺憋涨难受,直欲爆炸开来,恍惚中忖想:“天下死法千奇百怪,但被自己活活掐死的,只怕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就在这时,呼啸声四起,崖前人影闪烁,第一批魔门追兵已经蜂拥而至。

只听一个尖厉的声音邪笑道:“咦,这不是茅山掌门唐仙子吗?堂堂上清仙子,怎么会深更半夜地和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藏在黑糊糊的玉女洞里,难道是在学弄玉吹箫吗?”

魔门群妖顿时爆发出一片淫猥的狂呼怪笑声。

又有人怪叫道:“非也非也!你看她衣不蔽体,拉着这赤条条小淫·贼的手臂苦苦哀求。定是这小子爽完了之后,一脚将她蹬开,转投我们九宸仙子的怀抱!”

唐梦杳娇靥酡红,羞愤交集,气得微微发抖。“哧”地一声,春水剑顿时吞吐出鞘。但她经脉受损,气剑光芒远不如平时强盛。

楚易心中“咯噔”一下,这才记起自己依旧一丝不挂,恍恍惚惚中自责:“唐仙子一心救我性命,却被我连累,清誉尽毁,还要平白受这些妖魔羞辱……”又是羞惭愧疚,又是愤怒气苦。

迷迷糊糊中,只听楚狂歌哈哈一笑:“老牛鼻子,这些嗡嗡的苍蝇真他奶奶的讨厌,咱们先灭了它们再说!”右手忽地朝外一吐。

翩翩嘤·咛一声,顿时被抛飞出数丈外,跌坐在洞角,惊魂甫定,全身酥软无力,微微颤抖,也不知究竟是因为羞怒气恨,还是后怕恐惧。

李芝仪嘿然道:“好!道爷我憋了几天,正他奶奶的手痒哩!”

楚易的左手霍然一松。楚易“啊”地一声,倒退了几步,鼻喉瞬时通畅,空气轰然倒灌而入,犹如醍醐灌顶。

他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平生首次发觉周遭空气竟是如此甜美清新。

唐梦杳大喜,颤声道:“楚公子,你……”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一红,欲言又止。

洞外,一个妖人仍在愤愤叫道:“他奶奶的,依我看最可恨的就是这小淫·贼,得了便宜还卖乖。享尽齐人之福倒也罢了,居然赤条条地站在洞口,掐着自己的脖子作无比痛苦状,这不是成心气我们这些老光棍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群魔狂笑,纷纷叫道:“不错!不如我们宰了这赤条条的小淫·贼,再好好安慰唐仙子,滋润滋润她受伤的干渴心田……”

楚狂歌纵声狂笑道:“人生在世,本来就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你们这些小王八羔子叽叽歪歪地说些什么?全他奶奶的给寡人脱光了吧!”话音未落,一股雄浑真气直冲楚易右臂。

楚易不由自主地大喝一声,飞冲出洞,掌心青光怒放,劈空横扫,一道火焰光刀螺旋爆舞。

“轰!”崖前如被闪电所照,忽然变得一片蓝紫。

“嘭嘭嘭嘭!”方圆十丈之内,爆炸开深碧浅绿的汹涌光波,数十名魔门妖人惨呼迭起,纷纷翻身飞跌,身上火焰熊熊,衣裳瞬间烧了个精光。十几个真气不济的果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被烧成了脆皮焦骨。

“太乙离火刀!”“操他奶奶的,太乙天帝!他……他没死!”魔门众人大骇,惊怒交加,慌不迭地扑灭身上火焰,纷纷飞退出十丈开外,炸开了锅似的惊呼乱叫。

“寡人若是死了,阎罗王岂不是要退位让贤么?他敢收寡人吗?”楚狂歌哈哈狂笑,楚易手掌翻飞横扫,又是接连几记太乙离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