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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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11月1日,第17任香港总督金文泰接替司徒拨正式走马上任。

金文泰上任后,英国政府希望通过港督换马,改变司徒拨在任时的被动局面,迅速扼制香港罢工的势头,将港英政府的损失减到最小限度。

金文泰果不负英政府厚望,几经摸索、努力,终在1926年10月10与广州方面达成协议,正式宣告结束对香港的经济封锁和排斥英货运动。历时16个月之久的省港大罢工到此结束了。

省港大罢工的风潮使金文泰深深感到:若想在香港当好总督,没有广大华人的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

1926年是陈百威事业发展最旺的一年。

从香港至泰国的军火、鸦片生意及从香港至越南的贩卖人口生意,使“和安乐”聚集了大量财富。有了经济基础,加之因省港大罢工造成大批失业工人,给了“和安乐”最好的扩展机会,门徒很快增至五千余人,势力开始朝九龙方向扩展,在麻油地和红勘码头有了自己的地盘。

有了实力,陈百威不失时机地向港英政府注册登记,成立了“佳荷娱乐有限公司”,经营电影制片业、酒店服务业、赌馆及跨国航运,有了正式的合法身份。

“和安乐”在香港的盟主地位就这样奠定了。陈百威可谓踌躇满志,春风得意。

适逢香港1927年度的太平绅士推举工作已经开始。由于这是港督金文泰走马上任后任命的第一批太平绅士,十分重视,香港各家报纸都做了较为详细的预先报道,说届时金文泰将亲自接见,举行盛大的活动,社会各界名流云集一起。新推举的太平绅士将在每家大报的头版刊登近照及个人简历……

“这次太平绅士的推举是一桩大事,”文贵把新出版的《中国新闻报》叠好,对端正议事堂的陈百威说道:“我建议堂主不要错过这次机会。我们的娱乐公司已经成立,加之《江湖风云》也在香港打响,一旦堂主能当上太平绅士,那就是三喜临门了。”

陈百威从文贵手中接过报纸,看了一遍有关年度太平绅士推举的预告报道。

文章是用采访港督金文泰的形式写出来的,有金文泰和记者白雨的谈话照片。文章称,港督很看重即将产生的太平绅士,希望能和他们成为真正的好朋友,为香港的繁荣共同努力。

陈百威放下报纸,说道:“我确实有这个想法,能在那种大场合认识社会名流对本堂在江湖上的声誉确实有好处。估计这次机会不仅是我,香港还有很多堂口都会盯上。”

文贵道:“堂主,这一回我们算是落后了,人家彭昆、莫启青早就开始了行动,历届推举太平绅士最起作用的关键人物是伍平,他们就差没跪下叫伍干爹了。”

陈百威一愣,说:“这伍平确是个关键性的人物,我也应该向他靠扰,这便宜不能让彭昆他们独占了。你的话到是提醒了我,到时彭昆当了绅士,我这个香港最大的堂主反而落选,那是有失脸面的事。”

“依我看,彭昆这回一定又在伍平背后搞我们,农历十一月初五是伍太太五十大寿,这些天彭昆每天都在伍家,帮着忙乎。”

“十一月初五是伍太太大寿?”

“是的。”文贵点头。

“这么大的事你怎不早说?你马上下去置办一份厚礼,这也是一个机会。我们与伍平虽无太深交往,估计他不是彭昆随别就可以左右得了的人。”

“倒也是,”文贵道:“《江湖风云》首映式向他发了函,他还是参加了嘛。”

陈百威说:“我记得,伍议员在我面前对黄小妮赞不绝口,看样子是很喜欢她,初五那天我们把她也带去。”

正说着,香珠在黄小妮的陪同下从外面回来,——她俩的卧室就在议事厅后堂。

俩位向陈百威问了好,就走了过去,文贵一直目送,到看不见了才回头笑道:“堂主如果当上了绅士,再加一喜应该是四喜临门了。”

陈百威也深有感触地点头,叹道:“也难为她,快成老姑娘了,每次从越南回来的人都带了南叔的口信,催我把事办了。”

文贵笑道:“这事包在我身上,等四喜临门的那一天,我来做主,把香港、九龙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大办宴席。”

陈百威起身:“快去办你的事吧,等到了初五拿不出像样的礼品,再拿你是问!”

文贵退下,陈百威像想起什么,来到后堂,见黄小妮在香珠房里,便走了进去,在张太师椅坐下。

香珠见他进来,紧张得满脸通红,低声道:“你们坐,我有点事出去一会。”

陈百威望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自从陈余祥死后,俩人反而比过去别扭,有一种说不出味道。

黄小妮坐过来,深情地望着陈百威,很久才启开红唇:“堂主,找我有事?”

陈百威点点头:“是的,初五那天我想带你去做客,你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些。”

黄小妮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拍着巴掌:“堂主领我去做客,太好了,能告诉我是哪一家吗?”

“现在不能告诉你。”陈百威道,“反正你认识他。”

经陈百威这样一说,黄小妮更想知道:“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要不我就不去。”说着便做生气状。

陈百威不想跟她闹,站起来:“不去拉倒,我叫‘嘟嘟’去。”

黄小妮这下急了,跑过来拦住陈百威:“我去就是,堂主何必生这么大气?”

陈百威看着她那副焦急的样子,便说:“放心,我逗你的。”

黄小妮“扑吃”一笑,又偷偷地瞅一眼外面,见无人,扑在陈百威怀里,全身抖颤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陈百威近来经常受到黄小妮、“嘟嘟”一类人的大胆示爱,虽说他不是清教徒,但在香珠的眼皮底下是绝对不敢的,她宁愿去妓寨也不啃“窝边草”。

“别这样,给人撞见不好。”陈百威轻轻地推开黄小妮。

农历十一月初五,陈百威亲自驾着别克车,备了份厚礼带着文贵、黄小妮及两名贴身保镖去伍府祝寿。陈百威把车停在外面,差人进去通报,因迟迟不见有人来迎接,陈百威摇下车窗玻璃,只见别墅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热闹非常。

伍平的别墅在圣约翰大教堂附近。这是一栋庄园式的花园别墅,座西面东,后背西南面是半山区的高地,正北方是湾仔码头。由于地势较高,遥遥望去,穿过楼群的空隙可见维多利亚水面上行驶的船只。

很显然,伍平在有意怠慢陈百威,到了第二拨客人过来了才露面。

陈百威把车开到停车场,这里有各色高级轿车不下百十辆,十分壮观,今天来祝寿的不仅有各界名流,据说连金文泰也会来致寿词。伍家在香港威望之大,由此可知。

停好车,陈百威一行刚下来,伍平一眼看见黄小妮,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迎了过来,嘴里却说道:“哟,陈堂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真是折煞贱内。”眼睛却在黄小妮身上棱来棱去。

陈百威打着拱手:“凑个热闹,不成敬意。”

“陈堂主太客气了。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阿妮小姐吗?欢迎欢迎。”

黄小妮今天穿了一套粉红旗袍,越南妹穿旗袍其实更有一番风韵。但见她淡施姻脂,脸蛋红扑扑,婉若出水芙蓉,更似三春桃花,令人望之而魄飞魂散。

小妮含羞一笑,早把伍平的魂勾到九霄,哪里肯管别人,令下人收了礼品领着黄小妮、陈百威、文贵往里走,一边小声道:“外边的客人太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闷死了,难得清闲。”

陈百威、文贵相视一笑,明白伍平如此热心的目的所在。

走在前头的伍平此时已是六十五年纪,一顶瓜皮帽,两腮吊着肉,两个眼袋也十分突出,一口山羊胡倒还很青——细看则是染过的。

他迈着老年人特有的稳健步子来到小客厅,刚落座,又不大放心地对下人说:“如果有人找就说我没空,找管家可以了。”

陈百威坐在沙发上,端起仆人刚沏的茶喝了一口,抬头发现墙上显要位置并非名人字画,而是黄小妮的剧照。

陈百威向文贵递个眼色,文贵发现伍平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定格在黄小妮身上,干咳一声:“小妮,你出去看看热闹,我们有事商量。”

伍平目送着黄小妮,心里明白陈百威的用意,他经历得多了,凡妓院中的老鸨每有“好货”,总是喜欢用这办法吊足客人的胃口。遂说道:“历任港督,数这一届最与华人亲近。事实上没有华人就不能把香港搞好,所以说,港督算是位明智的英国人,比司徒拨强多了。”

陈百威趁机问道:“听说今天港督要来给贵夫人祝寿?”

伍平点头:“不仅仅是我家,凡是华人议员家的红白喜事、寿宴他都是要到场的,两位来得正好,等会我向港督介绍。陈堂主年青有为,怎不向政界发展?若有此意,最近倒是有一个机会。”说到此处故意打住。

“是关于推举太平绅士的事?”文贵发问道。

伍平哈哈大笑,说:“我猜两位必有此意,文先生果然快人快语,这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文贵望了一眼陈百威,说:“我们堂主目前在香港各帮会中居于老大地位,影响之大是众人皆知,特别是最近的电影《江湖风云》在欧洲好几个国家都打响了,按条件,做太平绅士他是当之无愧的,可就是不好意思开口,今天还是我硬拉他来的。”

伍平点头:“这一次盯着太平绅士的帮会确实很多,像彭昆,‘三山会’的莫启青。”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望着墙上的《江湖风云》剧照,“阿妮最近又拍什么电影了?”

“《江湖风云》续集。”陈百威答道。

伍平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阿妮真是了不得,从一开场到结尾都是又惊险又叫人担心。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从小船上一荡飞上大船……看得人心都提了起来,想着万一绳子断了跌入海里……岂不玉销香沉?”

文贵接口道:“不怕,阿妮不仅武功好,还会水。”

伍平又道:“那场阿妮在海里走路如履平地的戏是怎么拍出来的?”

陈百威说:“这要问导演黄捷板。”

伍平只对黄小妮感兴趣,不再追问,恰在这时黄小妮回来了。

客厅只剩下了两个人,伍平感着出自己的心律明显加快,但望着黄小妮,开始出击。

“小妮,你看这厅里最显眼的是什么?”

黄小妮明白伍平的意思,但她顾意说:“当然是挂在墙上的自鸣钟,议员,这钟很贵的吧?”

伍平说:“钟再贵也没有你的玉照贵——小妮,你的演技真是了得,我认为已经超过了好莱坞明星了。”

黄小妮:“是吗,议员真会夸人,我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不是夸,在我的心目中你比好莱坞明星更迷人——小妮,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看你说的,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和我们堂主是朋友,我都听堂主的。”

伍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挨近黄小妮坐下,拉过那只纤纤玉手,喃喃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的意思你肯定明白,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讲情调,我是老人,讲求实际——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我会把你捧得更红。”

“议员,我……”黄小妮欲抽手,却抽不动。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我的话肯定算数。”

“外面有好多客人,有人闯进来不好……”

伍平自作多情地点点头:“好,聪明,果然聪明!等哪天我们再好好叙叙!”

黄小妮脱了身,扮了个鬼脸,一溜烟似的就不见了踪影,给伍平留下了无限遐想。

黄小妮找到正在与彭昆说话的陈百威,称有要事商量。

陈百威把她带到一间空房间狐疑地把门关上,黄小妮一看见了他,泪就籁籁流了出来。

“怎么了?”陈百威走近。

“堂主,你真的要把我送给伍议员?”

“……”陈百威感到对方的口气不对劲,没有回答。

黄小妮本想抹去泪跟陈百威说话,可抹了又有,硬咽道:“如果你非要把我送给他我也不反抗,只请你听我表白完心迹……”说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在陈百威怀里:“阿威,我爱你……”

“这……”陈百威茫然了,很久才道,“我已经有了香珠……”

“我知道,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在你身边,当五姨太、六姨太、甚至当仆佣我也心甘情愿。阿威,我不是一时冲动,已经考虑了很久,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嫁。”

“这……你这又何必呢?世上的男人多的是。”

“是的,世上男人是很多,可是像你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宁为英雄妾,不做庶人妻’。嫁丈夫就非得嫁你这样顶天立地的,你在越南一举击败彭昆,去泰国沿途追兵不断,你一次次转危为安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有幸目睹的大侠……真的,阿威,我真的无法控制,我把爱深埋在心底,今天若不是你一定要把我送给伍议员,这番话还不知道哪天才能说出口……”

陈百威惊呆了,他不敢想像,这世上还有如此痴情的女子,哪怕心肠再硬的男人都不能不为之心动。

陈百威久久久无言,黄小妮泪眼蒙蒙地望着他:“我知道绅士的头衔对你很重要。只要是你的旨意,我绝不违抗,但当我帮助你达到目的之后,我就不会再活在人世了!”说毕,把左手拇指伸入口内……陈百威知道她要干什么,正要制止,黄小妮的手指已血流如注……

陈百威此刻,为刚才替伍平拉皮条的举止羞愧不已……一把搂住黄小妮流出男儿泪……

“陈主,伍议员找你有事。”门外,文贵在叫。

陈百威、黄小妮双双恢复了常态。

“你先走吧,去车上等我。”

黄小妮点点头,她打开门,却见伍平和文贵都在外面。

黄小妮一愣,然后匆匆离去,伍平眼勾勾地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文贵提醒才回过神来。

伍平在陈百威对面坐定,文贵随后也入内。

“怎么样,阿妮和陈堂主说什么悄悄话?”伍平先开口道。

陈百威平淡地摇摇头,思考着怎样寻找借口,毕竟出尔反尔的事不好干。

伍平叹道:“阿妮太迷人,咋看都讨人喜欢。老朽一生得此女足矣。我已经跟小妮说好了,准备娶了她。两位放心,你们的事我会尽量帮忙的。”

陈百威一支骆驼牌香烟捏成了粉末,很久才说道:“伍议员真的很喜欢阿妮?”

“真喜欢,难道还有假不成?”

陈百威叹道:“只是……有一事我忘了告诉议员。”

伍平一惊:“什么事?”

陈百威:“我们和安乐自陈余祥开堂以来,在江湖上最重名声。黄小妮是何南情人的女儿——按中国的传统也就是继女,如果把她当礼品送人,此事传到江湖上恐怕……”

伍平急道:“不算送人,我准备明媒正娶——”

陈百威不等伍平把“娶”字说出来,打断道:“我们这次问鼎太平绅士,‘佳荷娱乐公司’的成绩威望在香港是有目共睹的,不用玩什么把戏只须几个议员秉公办事就可获胜。在这节骨眼上如果黄小妮与议员……别人会耻笑我太平绅士的头衔来路不光明;同样,人家也会笑议员……”

伍平此刻的心情就像刚刚被人吊起胃口,突然别人又把那件欲送他的东西当场毁了……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久久说不出话来。文贵惊愕地望着陈百威。

伍平毕竟是政客,他回敬道:“一个人的威望不是靠自己吹嘘的,要别人说好才算好。据我所知,香港几个议员对陈堂主的评价似乎不宜乐观。”

“如此说来,这几个议员一定是听信别人谗言,准备压制我。”

“噢,会有这种事吗?”

“当然有,你我心知肚明,只是不便说出口而已,不过万一有人真要那样干,也真是太不讲道义了。伍议员,你说呢?”

伍平不愧是久经官场的政客,一点也不虚怯,振振有词道:“不论是江湖还是官场,有史以来所谓权钱关系、利害交易,都是各取其所。其实这也是道义。陈堂主是聪明人,你说呢?”

“照议员这样说,天底下的道义岂不给糟踏了?”

伍平满脸堆笑:“陈堂主别激愤。官场上的事历来是镜花水月的多,说不清道不明,即使有人真压制你,你能抓住证据把柄么?回过头来我又要劝你,好好的做着一家娱乐公司的董事长,干吗非要在乎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平绅士?”

陈百威说:“太平绅士确实不算什么,经伍议员提醒,这一次我非争不可!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就冲这,我也不能放弃!文军师,我们走!”

陈百威一出来,彭昆一看他的脸色便明了八九分,不怀好意问道:“陈堂主、文军师怎么才来就急着走?”

陈百威不理不睬头也不回地走了。彭昆向伍平打听,伍平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见彭昆问起,骂骂咧咧道:“姓陈的是什么东西,简直太放肆了!”

坐着聊天的客人突然一阵骚动,大多数站了起来,管家垂手而立,站在伍平前面:“老爷,金文泰港督来了。”

伍平骂道:“怎不早告诉我?!”

“才、才到的……”

伍平慌忙迎接,果见一头金色长发的金文泰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走来,一边打着拱手,一边用一口流利的广州话与伍平打招呼:“我来迟了,恕罪恕罪。”

伍平迎了金文泰,见高朋满座、贵宾如云,心里涌起自豪感,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尽,心下道:“陈百威算个老几?呸!”

在大厅一角,莫启青私下问彭昆:“彭军师,刚才伍议员为何生气,他好好的不是泡陈百威带来的电影演员么?”

彭昆点头:“我正要告诉你呢。”

莫启青听后道:“他这不是强制伍议员么?”

“正是。”

“他实在太猖狂了,堂堂一个议员怎会听他摆布?”

彭昆干咳两声道:“依我看问题并不那么简单,陈百威一向很顾面子,言必出,行必果,他既然如此夸下海口,一定会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你是说他会对竞选太平伸士采取非常行动?”

彭昆不置可否地阴笑道:“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陈百威、文贵回到别克车里,黄小妮和两名保镖早坐在车上,见堂主不悦,都垂着头不敢吭声。

陈百威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说:“伍平真他她的傲慢,我去祝寿竟迟迟不肯露面。”

文贵说:“也难怪,他在官场混的久了,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自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文贵说:“堂主,刚才在伍家你已夸下海口,伍平肯定是要与你做对的,万一当不了太平绅士岂不要遭人耻笑?”

陈百威把车开到一个街角停下来,说:“姓伍的傲气太足了,我得煞煞他,只有这样他才不敢与我做对。”转脸对两名保镖说,“你们就在这里下车,我给你们任务,尽快查清楚伍平的起居饮食,行动规律。”

两名保镖下了车,文贵终于明白陈百威想干什么,说:“堂主,伍平可不是一般的富人,万一……”

陈百威的决心已定,说:“正因为他不同一般,扳倒他更能显示出我们的实力。”

黄小妮望着陈百威轮廓分明的面部,感到他的英气咄咄逼人她情不自禁在陈百威脸上亲了一口……文贵迅速把头偏向一边,陈百威脚踩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冲上街道宽阔的路面。

十一月初十上午九点,伍平和太太一同由圣约翰大教堂附近的伍家别墅出门,准备去跑马地写字楼上班。伍家是香港马会的主要股东,那里有他专门的办公室。

伍家本来有司机的,但伍平喜欢自己开车,今天也是同样情况。所不同的是以往伍平都是一个人出门,因伍太太近来耳闻老头子和办公室的小姐有染,想去看个究竟。从伍家去跑马地要经过半山区一段山道,开了没多久就被前面一辆客货车堵了。伍平发现前面的车斜着停的,不像是抛锚,想起五天前彭昆的提醒,已预感到不妙。

因山路狭窄,无法调头,只好硬着头皮紧急刹车。

预感终于成事实。客货两用车上跳下两名男子,一人持刀、一人持手枪,冲过来拉开车门,喝叫道:“快下来,放老实点!”

伍平看着眼前的利刃,哆嗦着求饶:“别、别这样,你们是陈百威的手下吧?放了我,我答应他当选太平绅士。”

持刀汉骂道:“什么陈百威、张百威,只知道你有钱——快下来!”

伍平只好下来,伍太太随后走下私家车,因为脚软,走得很慢。

一位劫匪安慰道:“不要怕,我只要钱,不要命,保证不会为难你两公婆的。”

伍平夫妻离开私家车,走了几步,发现除了客货车外,前面还有一部小别克,车上也有两个劫匪。

接下来夫妻被分开了,伍平被押上客货车,伍太太被推往别克车。

伍太太没有和丈夫在一起,情知不妙,赖着不肯上车。

一个面目凶狠的大汉说:“识趣就听我们的话。我们需要钱,你们需要自由,只要大家合作,各得其所,反抗是没有用的。我们请伍先生去一个地方,大家好好商量,他合作的话什么都好说,若反抗,结果了他的性命!”

“你们千万不要为难伍先生,他年纪大,经不起惊吓的。总之你们要多少钱,我答应给你们就。”

恶大汉道:“这就对了,事情已经摆明,你的先生已落在我们手里,要逃也逃不掉。伍太太要是想救丈夫,上车后再慢慢跟你说。”

伍太太只好上车。随后被麻绳绑了起来,双眼蒙上绷带,眼前一片漆黑……车开了一程,伍太太问:“你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很远的地方,等伍先生安全到达我们的地方,自然就会放了你。”

“你们想要多少钱?”伍太太关心地问。

“数目多少我也不知,全由我们的老大拿主意。我们只是虾兵蟹将,上头怎么说就怎么做。”

伍太太问道:“我怎样把钱交到你们手里?”

“先送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你自己想办法回去,等我的电话,不许报警,一报警伍先生立即没命!”又补充了一句,“把电话号码告诉我。”

伍太太喃喃道:“你们千万不要为难我老公,要钱我一定想办法。”于是告知电话号码。

别克车驶出新界终于在一处僻静处停下。伍太太松了绑,被推下车去。

伍太太见绑匪要走,又重复一遍:“别忘了,我家的电话号码是1166。”

伍太太揭开纱布,阳光耀眼,好久才适应过来,而此时车子已不知去向。伍太太向路人打听,才知道站立的地方已到了香港的最南端赤柱。

伍太太回到家里,忙向子女佣人问老爷的下落,都说没见回来,才捶着自己的脑门说:“我真糊涂,还没付赎金,老爷当然不会回来——你们接到什么人打来电话没有?”

众人摇头,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伍太太于是把经过说了一遍,全家上下一时慌做一团。

还是管家见识多,说:“为了老爷的安全,这事不能报警的,得想想办法——现在只能耐心等电话。”

伍太太像溺水的人抓着了救命草,一把拉住管家哭道:“管家,你要帮我想办法,我一个妇道人家,少爷、小姐们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用人,我们全家就指望你了。”

管家道:“先别急,老爷平时和彭绅士要好,他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找他准有办法。还有在这段时间内,有人询及老爷行踪的,就说去英国料理生意,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都依你。快给彭绅士打电话吧。”

这时,厅内的佣人报告,说有人打来电话,要伍太太接听。

伍太太抹去泪,慌忙接过话筒道:“我是伍太太,我正在等电话呢。”

话筒那头是“恶汉”的声音:“伍太太,你先生在我这里很好,他想念家人。”

“你们一定要好好待他,他从小就没吃过苦的。”

“伍太太放心好,伍先生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当然要好好款待,绝不叫他吃亏。”

“谢谢你们啦。”

“别客气,应该的。”

“你们想要多少?”

“一口价,十万大洋,少一个也不行。”

伍太太大惊:“你们有没有搞错?这么多钱我哪里拿得出来?”

“没有错,我们知道你家的底细。”

“要银票吗?”

恶汉冷笑:“银票要去指定的银行提取,我们没这么傻,要现大洋!”

“十万现大洋目标那么大,怎么交货。”

“你用木箱装好,放在车上,去指定的地方就会有人来接。”

“我想和老公说几句话。”

“不行。”

“万一他被你们杀了,我不是白赎了?”

“好吧。只能听他说一句话。”

话筒里来了伍平的声音:“老婆,快叫彭昆到家——”

伍平的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伍太太挂彭昆的电话,要他火速过来。

一个小时后,门外有汽车嗽叭声,仆人开了大铁门,正是彭昆的雪佛莱轿车。

彭昆一进门就说:“我知道你们家出什么事了。是议员被人绑架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伍太太惊问道。

彭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不仅知道议员被绑票,而且知道是什么人主谋。早在五天前,有人向伍太太祝寿,目的是为了当太平绅士,后来被议员拒绝了,还吵了起来,当时我就提醒议员小心,谁想到会这样快。如此嚣张猖狂也实在欺人太甚。就冲这一点,这抱不平我打定了!”

管家试探问道:“你是说陈百威吧?”

“不是他还有谁!”

伍大少爷叫了起来:“这还了得,我老豆(爸爸)是议员,一个小小的娱乐公司老板竟敢如此大胆,我去报告警察查封了他!”

彭昆道:“查封他们是肯定的,但现在为时过早,我们该做的是如何抓住证据。”

“证据?可以抓到吗?”

“可以。”彭昆道,“不过陈百威作案一向慎谨,滴水不漏,凭你们是对付不了他的。这次他碰上我,刚好还有几笔旧帐没算,伍太太,经过是怎么回事?”

伍太太于是把经过说了。

彭昆听说有一个“恶大汉”,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问道:“那个恶大汉长得什么样?”

伍太太正要说,电话铃又响了。

对方仍是恶大汉的声音:“喂,伍太太吗?”

“我、我是。”

“我们老大说了,限你五天时间,一个子也不能少!”

伍太太还要说什么,对方又把电话放了。

彭昆摸着下巴:“五天筹款……”

“五天筹款到是没问题,彭绅士,你说这事怎么办?现在我们都没有主意了,老爷他是从来没吃过苦的。”

“只要你能在五天之内筹足款就不怕,他会打电话通知交割方式,你们不用急,一切由我做主,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等五天后再做安排。”

伍太太搓着手:“那就拜托彭绅士了。”

“没关系,我和议员是朋友。”

第五天,彭昆领着心腹一早驾着雪佛莱轿车来到伍府。

上午九点,恶大汉又打来电话。伍太太这些天一直心急如焚,不知丈夫怎么样了。

“钱筹得怎么样了?”对方一开口就问。

“都好了,什么时候要都可以。”

“很好。你耐心等着,我们老大什么时候想好了交割办法就会通知你,不许报警,当心撕票!”

“不敢的。求求你能不能让老爷跟我说句话?听到他的声音也行,全家真的好担心。”“不要担心。伍先生好好的,他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一点亏也没吃。通话是绝对不可以的,若想知道伍先生的安危明天一早去湾仔码头公共女厕会有发现。”放下电话,伍太太连忙告诉了彭昆。

“苏小枫,”彭昆下令,“你马上去湾仔码头公共女厕附近。凡有可疑人员,立即盯上。”

苏小枫到傍晚才回,此时彭昆还在伍家等听消息。苏小枫带回一个纸包,包里有伍平被蒙着眼躺在一张小床上的照片,还有他的一张亲笔字条:一切匀好,无行动自由,望尽快营救,钱乃身外物。

伍平民国十五年农历十一月十五

另还有一张字条——关于交割之事,请于十一月十八日备足款项,用伍先生之别克车装载,九点正从‘旺发’正大门出发,沿皇后大道一路向东,会有一辆车身披红布的客货两用车出现。请盯紧这辆车,切记切记。

彭昆看罢沉思不语。

伍太太道:“上面又不写具体交割地点,真叫人难猜。”

“小枫,这个纸包你是怎样得来的?”彭昆问道。

“我们依照军师吩咐,提前赶到那里,有个女人把厕所门锁上,在上面贴了一张字条——此厕维修,暂停使用。”

“为何不盯上那个女人?”

苏小枫道:“我肯定会啊盯上。”

彭昆松了口气:“后来怎么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后来我一直盯,到了湾仔码头‘和义勇’堂口附近,那女人把头上的假发取下——原来是个男的。”

彭昆仿然大悟,问道:“伍太太,你那天说掳你们的是一位恶大汉,他长得什么样?”

“嗯,高高的,很壮实,比一头牛还大。”

彭昆点头:“我知道了。陈百威很狡滑,这一次并不是他自己动的手。”

“那是谁下的手?”苏小枫、伍太太齐问。

“那个恶大汉是‘和义勇’的堂主钟盛富。那些人以前都是靠卖苦力糊口的,自从立了堂口,就靠收取船只、航运公司的保护费过日子,慢慢养成了吃喝嫖赌的恶习,再也不想靠劳动生存了。由于各航运公司都有来头,加之省港大罢工结束了,军警对码头管理很严,日子早就难以为济。陈百威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指一条财之路,他没有什么不敢干的。”

“这样最好,”苏小枫道,“‘和义勇’没什么本事,对付他们很容易。”

“好个屁。”彭昆叹道,“这次又给陈百威捡了大便宜。”

苏小枫:“什么大便宜?”

“钟盛富虽然粗鲁,但很仗义,就算抓住了他,也不会供出陈百威。”

“这……不是抓不到真凶了?”苏小枫问道。

彭昆点头:“我说过陈百威是只狡猾的狐狸,没想到又让他耍了。”

“我们该怎么办?”

彭昆:“抓不到陈百威,那就不让‘和义勇’得逞。小枫,你去报案,把详细案情报告约翰警长。”

“万万使不得,”伍太太坚决反对道,“我们老爷还在他们手中,万一撕票怎么办?彭绅士,我宁愿出这十万大洋。”

彭昆无奈,只好收回成命,要苏小枫回来,另做打算。

彭昆计划派出大批人马,于17日一早守候在皇后大道西,专等那辆披了红布的客货两用车,出现……然后再一网打尽,抓几个活口,严刑逼供下肯定会有招供的,虽没有把握要他们招出是陈百威的主谋,最起码也会承认是受钟盛富的指使……

单说农历十一月十七这一天,夜晚下了雨,皇后大道的路面到九点正才被太阳烤干。

伍太太和司机一早驾着别克车等在旺发赌馆正门口。九点正,开始向东边方向行驶,一路寻找那辆披了红布的客货两用车。

彭昆带着三十多名精干手下,分乘二辆客货两用车一直尾随在后。

伍太太的别克车经过皇后大道中驶入皇后大道东,这时才有一辆客货两用车超过了她。但车身并无红布。正纳闷,突然发现车箱上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位恶大汉。

“快,跟上他!”伍太太喊道,前面的客货车一下子抖出一块红布。

客货车一直开出皇后大道东,到了马场附近突然向南转入薄利巨山道。

后面的彭昆也在那辆客货两用车超车的时候认出了钟盛富。钟盛富身边大约带了十几个人。

四辆汽车一直向南,来到荒无人烟的郊外。经过一条窄长的峡谷时,彭昆看着两面高山陡峭,汽车几乎是在悬崖上行驶,他打了一个寒战,暗叫道:“不好,可能中计了!”

彭昆令司机减速,恰在这时,山坡上一块万斤巨石滚将下来,把后面的二部车挡住,独独放过伍太太……好险,若不是刹得快,几乎车毁人亡……惊魂未定,接着一排枪弹,向他射来。

“不要惊慌,”彭昆喊道,“我们中埋伏了,只有向前冲才有出路!”喊罢,自己却钻在车底下,躲开飞来的子弹。

荒无人烟的峡谷中枪声大作。

话分两头,且说十一月初五一天,陈百威从伍家出来,令两名心腹保镖下车,打探伍平的起居行动规律。

文贵明白他的用意,担心道:“堂主,伍平是议员,不比一般富人,绑票他会不会惹麻烦?事情一旦暴露,警方会查封我们的公司。我看这事还得考虑,风险实在太大了。”

陈百威沉思良久:“风险肯定有,我已经想到了,这件事一定要干得滴水不漏,既要让伍平知道是我们干的,更要叫他们拿不到任何证据。镜花水月的境界是最好不过的,伍平是聪明人,如果我们达到了此种境界,他自然不敢小觑。”

文贵不再吭声,俩人一路无话,回到金陵堂口总部。

早有堂口弟兄入报:“今天一早‘和义勇’的堂主钟盛富来访,恰好你们刚刚离去。”

陈百威望着文贵,两人的目光碰上又移开。

“知道了,还有什么没有?”

“我要钟堂主回去,改天再来,他说今天非要见到堂主不可,现在还在客厅里。”

陈百威沉吟良久,文贵说道:“堂主,我们何不……”

陈百威会意,点点头,“我也想到这一点。你去转告他,说我回来了,在议事厅等他。”

“和义勇”近来陷入了困境,经济入不敷出,多次向“和安乐”开口借钱,陈百威知道他们的底细,都委婉回绝了,但钟盛富是位直心肠,听不懂江湖上的应酬话。头一次陈百威说:“我们也只是个空架子,很多时候也是拆东墙补西墙,捉襟见肘。可不,刚好进了一笔款项,今早已经开销出去了,若早来一天……”当时钟盛富真以为是这样第二次又来了。

陈百威、文贵尚未商议好,钟盛富已经进来。

“我和军师在谈一桩生意,钟堂主来得正好,帮忙合计合计。”陈百威不等钟盛富开口,先提出话题。

钟盛富等了这么久,本想一进门就提出借钱,现在也只好顺着话题说:“什么生意?我是老粗,没什么好建议。”

“这生意偏偏就适合粗人做。”陈百威说,“我跟文军师总是拿不定主意。”

钟盛富:“什么好生意拿不定主意?”

文贵干咳一声说:“最近我堂的弟兄探得一头肥羊,家财无法估数,在外国还有几家公司日进黄金千两——”

钟盛富不以为然道:“世上有钱人万千,与我们何相干?”

“钟堂主此话差矣。”文贵道,“我们既然开了堂,立足江湖就得依靠各种门路生财。”

“你们的意思是‘老笠’(打劫)?”

文贵摇摇头:“不是,那太费力了,想‘掳参’(绑票)。我们已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把那富翁的行动规律摸得一清二楚,只要堂主首肯,立即可得二三十万赎金。”

钟盛富,已有了几分动心,咽着口水道:“这样的好生意为何还不干?”

文贵摇头叹气:“你们不知,我们堂主最爱惜名声,说先堂主陈余祥在江湖上好不容易挣来的名声,不要坏在我们手中。钟堂主,道理你也是懂的,江湖中英雄好汉历来是劫富济贫,那富豪有那么多身家,劫过来给弟兄们花花哪里就算犯规矩了!”

钟盛富点头,转向陈百威:“文军师说的对,陈堂主,这买卖不做太可惜了。”

陈百威连连摇头:“我们要做正当生意。军师,你要是觉得前期准备白做可惜,不如把这单生意让给‘三山会’,以你个人的名义分点好处,总之不要牵扯到‘和安乐’。”

钟盛富看看陈百威、又看看文贵,说:“这单生意若是贵堂不做的话,不必让给‘三山会’,我可以做,有好处当然不会忘了你们。”

陈百威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这事不关我和堂口的事,有兴趣你和文军师谈好了。”说完起身离去。

钟盛富心想借钱迟早是债,“掳参”得来的钱不要还,也不管陈百威,缠着文贵问是哪一家。

文贵见陈百威走了,欲擒故纵道:“我们堂主不愿参与,其实也是不让我干,你想想我是‘和安乐’的军师,我参与不就是‘和安乐’参与了?”

钟盛富求道:“文军师,看在我们‘和义勇’弟兄的份上,行行好吧。实不相瞒,我今天来为的就是借钱,现在有适合我们做的生意,钱就不借了,还望指明一条出路。”

文贵还是不肯答应,说怕受连累。

钟盛富一边指天发誓不牵连别人,一边差点下跪求饶。

文贵见时机成熟,才说:“那好罢,但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讲——更不要对陈堂主说是我告诉你的。”

钟盛富又发了一遍誓。

“说起来要掳的‘参’你也认识,他就是伍平。”

“他真的很有钱?”钟盛富最关心的是这一点。

文贵认真地点点头:“不敢说一次敲他二三十万大洋,十五万是靠本的。”

钟盛富搓着手啧啧道:“十万我就心满意足了,事成后有你的好处。”

“先不说这些,把事办成了再说。”

钟盛富点头:“文军师是智多星,怎么做我都依着你。”

俩人于是一番细议,拟出初步方案。

三天后,陈百威派遣的两名保镖已把伍平的行动规律、路线摸得一清二楚,向文贵汇报。

行动很顺利,当时伍平被捆绑、蒙上眼、口里塞了毛巾装入客货车上的大木柜内运走。伍太太则由钟盛富用别克车载至香港郊外最南端的赤柱丢掉。

伍平装入木柜内,车就开动了……当他恢复视觉,已置身在一个单位住宅内。屋内窗户紧闭,只有天窗一束光线透进来。伍平被强制躺在一张小木床上,感到手脚麻木,央求道:“把我身上的绳子松了吧,好痛。”

一个马仔模样的说道:“忍着点吧,等大哥来了才能松你。我是没有权力的。”

“谁是你们大哥,是陈百威吗?”

马仔没好气骂道:“问这么多话干吗?再说还把你嘴巴堵上!”

伍平不敢再说了,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又是过了很久,室内门开了,走进一条恶大汉。从众人对他恭敬的神态可猜出,恶大汉是他们的“老大”。“堂主,这老家伙要求松绑。”马仔汇报道。伍平心里一惊:他是堂主,那么这事就与陈百威无关。又想:莫非这是他们有意演出来迷惑我的?我且看看再说。恶大汉对马仔称他“堂主”十分不悦,狠狠挖了他一眼,走过来问道:“不舒服?”

伍平点点头:“很难受,我长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受这罪。”“把他松了。”马仔于是过来帮他松了绑。

“这样干是迫不得已的,怕你跑。”恶大汉说。

“我跑哪里去?不会的。”伍平揉着麻了的手脚说道。

恶大汉点点头:“合作就好,我们需要钱,得了钱自然会放你。”说完又离去了。

从这伙人的神态举止伍平极难猜出是什么来头。又过了一会,马仔过来叫他:“老家伙,快出来!”

伍平吃了一惊,不知是干什么,现在落在别人手中也只能听任摆布,忑忐不安地随着去另一间房,才知是老婆想听到他的声音。

“不要说得太多,”恶大汉道,“最多一句就够了。”

伍平抓起电话就喊道:“老婆我是伍平快叫彭昆过家来想办法——”

1926年11月18日,陈百威把家里的事交给文贵,率领二十多名精干的弟兄,携着驳壳枪,手雷,从上环乘本堂的快艇向东穿过维多利亚湾再向南来到东龙洲岛的对面石澳泊岸。全体人员一律乔装成渔民上岸。

走了不到三里多路,二十多名弟兄在陈百威的指挥下隐于大石后,全神贯注路面的动静。

昨晚下了一夜雨,今天一早放晴,天上的云彩很厚,不时把太阳包裹起来,远远望去,便显出很多层次来,十分艳丽夺目。

上午11点左右,一辆客货两用车率先进入视眼,从西北方向这里开来,接着又出现一辆别克小车。

陈百威认出前面是钟盛富的车,后面的别克车是伍家的,于是命令道:“弟兄们注意,目标出现了!”

众人把子弹顶上膛,全神贯注地看着西北路面。没多久,又有两部车出现在视线。陈百威立即令人用钢钎杠住最前面的巨石,慢慢调整力度……

钟盛富的客货车过去了,伍太太的别克车也过去了……“放——”陈百威一声令下,万斤巨石滚下去……很遗憾,若晚放两秒钟恰好把彭昆的客货车砸成粉沫!

遗憾之余,陈百威指挥手下一齐发枪,把两部“和义堂”的客货车夹在弹雨里。

山谷中枪声大作。

彭昆开始还击。山路很窄,他们若想逃的话必须把车开到石澳才能调头,而这种希望已被前面的万斤巨石切断了。

“和义堂”在彭昆的指挥下以两部车子和巨石为掩体打枪。陈百威头戴一顶毡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墨镜,冷静地观望双方的阵势,发现枪弹起到的用途只是封锁对方不能露面,没有实际杀伤力,这样就会搁误时间。现在有两个方案可以很快地解决彭昆:遣人去石澳请钟盛富返回;分出一部人从西北方向包抄……事实上钟盛富听到后面的枪声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交割完毕把十万大洋装上快艇马上又折了回来。

南边的枪声起了,陈百威心里暗叫一声“好”,命令道:“扔手雷!”

“轰——”、“轰——”……手雷的杀伤力比驳壳枪强得多了,彭昆立即只有招架之功和而无还击之力。陈百威下决心要剪除江湖上这只最具威胁力的拦路虎,点起十名精干弟兄向西北方向迂回,以切断彭昆的退路。彭昆此时正趴在车轮底下,不时向过来的路上张望。

陈百威移动五六分钟,终于在一拐弯处寻找了可向彭昆打枪的最佳地形。这时手下突然报告:“堂主,后面来了车。”

陈百威一边射击一边说:“不怕,来这条路的车很少,他们不敢开过来的。”当他下意识地回头张望时,才知道问题并不是所说的那么简单了——后面竟是一列警车!

陈百威心里打了个突,悄声命令手下:“撤!”

十名弟兄随陈百威回到原来的坡上,警车随后开了过来。

“一、二、三”陈百威数出一共是三辆警车,自知不是对手,但不甘心再一次放走彭昆,下令把所有的手雷同时扔下去,一声巨响过后,警方已跳下车准备控制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