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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贺兰羯是西凉一方派来的人,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极有可能会去通风报信,告知西凉,计划已失败,需要采取别的行动。
怎么办呢?
“乌洛侯穆去追杀他了。”武独代为答道,“这两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费宏德眉头稍稍一皱,点头道:“乌洛侯穆。”
“我在秦岭孤峰处碰上了他。”武独道。
“原来是他——”费宏德老谋深算地一笑,将段岭的忐忑收于眼底。
“说了什么没有?”费宏德话锋一转,又问道。
“没有。”武独答道,继而瞥段岭,示意他给费宏德看手上的佛珠。
“是什么让他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呢?”费宏德若有所思地问。
武独答道:“兴许是因为赵奎的藏宝中,有着白虎堂的遗物吧。”
费宏德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此时,潼关两名副将,主簿,守卫官,校官都来了,在院外等候,议论纷纷。
段岭十分紧张,费宏德低声道:“不要慌张。”
武独手指抚上边令白的眼皮,上前打开门,费宏德让出chuáng榻,段岭坐在案旁,军官们纷纷进来。
“叔父前往秦岭途中,突发热病。”段岭脸色十分难看,朝众人说,“据大夫诊断,乃是中了暑,各位将军可轮流上来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法子。”
边令白闭着眼,嘴唇不住哆嗦,脸上的红热已消褪了些,蜈蚣的热毒却已散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怎么会突然生这病?”谢副将上前翻开边令白的眼皮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消息已传到众人耳中,王副将亲眼看着他进了山dòng里,当时也有不少士兵看到段岭与武独风尘仆仆地赶来,又有费宏德坐镇,是以根本没人怀疑到武独与段岭身上去。
边令白谁也不信,事qíng极少告诉众将,大家甚至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跑到秦岭深处的一个山涧里去,又在里头突发热病被人抬回来。
“这几日里。”段岭说,“各位须得严守边防,以免有变,明日我便代表叔父将赏乐官送出关去。”
众人自无异议,边令白的qíng况非常不好,也都看在眼里,连话都说不出了。众人散去后自当有议论,段岭也猜到接下来将是满城风雨,但他还有第二手准备。散会以后,他将王副将与谢副将留了下来。
边令白还躺在chuáng上,段岭说:“两位叔叔。”
“不敢当不敢当。”两名副将忙谦让,虽然长着段岭一辈,却不敢在边令白面前以长辈身份自居。
“今夜请两位带人到白天那个山dòng里头去,将里头的东西运一箱出来,带到正厅。”段岭吩咐道,“但请万勿张扬,不要走漏了风声。”
二人对视一眼,心内已有算计,费宏德与段岭一眼便看出,两名副将已知山dòng里藏着金条。边令白突然发病被送出,是个人都会盘问士卒,士卒哪里敢隐瞒?想来若不是段岭这么吩咐,两人便会趁着入夜,去偷偷地分了宝藏,夤夜潜逃。
“dòng内应当没有危险。”段岭说,“兴许是密室不透风太久,叔父方被激出了热病,但无论如何,你们进去时,也请务必小心。”
王、谢二人便领命去做,这箱金条一来,段岭便可用它发放赏赐,稳住潼关的军心,拿到了钱,谁还会贸贸然地造反?反正牧旷达并不知道有几箱金条,分个两三箱,也就是了,拿到钱的人,更不会告密。
“潼关士兵穷困日久。”费宏德朝段岭说,“自先帝于将军岭下被解兵权那年,大陈便削减了经费,赵奎时有贪污,中饱私囊,少爷这么做,是极妙的一招。”
“我也是无可奈何。”段岭笑着说,“希望朝中快点来人接手,否则看今夜这模样,只怕要出岔子,罢了,咱们都下去休息吧,且待明日再说。”

☆、第84章 送嫁

段岭与费宏德议定轮流守夜,先是费宏德当值。段岭回到房中,感觉这七天当真是自己人生中过得至为漫长的七天。
武独在榻上看郎俊侠还给他们的秘籍,段岭躺在他的身边,不片刻便进入了梦乡,梦里尽是厮杀与混战,一年前的今天,他在上京城中,守候着最后的希望。金戈铁马,刀山火海,一切仿佛在耳畔缓慢地回放。
五更时分,段岭醒了,夤夜万籁俱寂,星河灿烂。
“武独?”段岭翻身时,身边已没有了人。
段岭起身下chuáng,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武独正在院中打那一套山河掌法,出拳,化掌,右掌按,左掌跟,挥洒自如,提步,踏步。
段岭不禁又想起了李渐鸿教导自己的身影,漫天星光之下,李渐鸿在光线中形成一个虚影,动作如影随形,跟在武独身后,亦步亦趋。
那一刻武独的身影竟是得了七八分李渐鸿的气势,隐约中透出君临天下的威严。
“山河剑法可化作拳、掌、脚reads;添香食色。”武独转身,双掌下按,左手分,右手提,错步,前推,认真道,“以动练静,周身经脉中内息与拳、掌路逆行。”
段岭看了一会儿,上前跟着武独打过一次,先前囫囵吞枣,不求甚解,这次跟着武独,逐渐又明白了些许,打完以后,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段岭却十分jīng神。
天蒙蒙亮,乌云掩来,这天的清晨十分闷热,空气是粘滞着的,潼关雾气湿重,在这里头的人都出了一身湿汗,段岭换上衣服,朝武独说:“我去送姚静出嫁,陪我走一趟吧。”
武独点点头,二人换上正装,来到边府厢房,姚静正在边令白榻前守着,与费宏德说话,段岭朝费宏德点头,又朝边令白说:“叔父,静儿我送嫁了。”
边令白如同尸体一般躺着,段岭便带了姚静出来,管家已打点好嫁妆,照足礼节,在厅内等待。赏乐官先是进来一请姻缘,边令白无儿女,又卧病在chuáng,由唯一的“侄儿”主持婚事,段岭先是固辞,却说:“赏乐官,你这不合规矩,哪有新郎亲自来请的?”
众人都觉好笑,姚静偷偷地探头看了一眼,在屏风后不禁也笑了起来。
赏乐官高大英俊,被揶揄了也不在意,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片刻后则是赏乐官再入,再请,段岭再辞。
“这第三请后。”武独朝姚静说,“你便要嫁到西凉了。”
除了段岭以外,武独极少与人jiāo谈,在外人眼里,这浑身上下透露着危险的刺客神秘莫测,但对姚静来说,武独救过她一命,自己又是姚筝的堂妹,二人多多少少,关系更亲近一些。
“谢武将军救命之恩。”姚静在屏风后低声说。
武独又说:“出门在外,须得照顾好自己,西凉不比咱们大陈,慢慢地,习惯就好了。”
“是。”姚静低声说。
段岭听到武独的话时,又有种莫名的感慨,想起自己一无所有,来到西川时也是一般的茫然。
但他相信赫连博会照顾好她的。
第三请,赫连博亲自来了,他什么也没说,朝着段岭行了一个特殊的礼节,段岭以同样的礼节回礼。
第三请才是未婚夫亲自来迎,登时厅内所有人都十分惊讶,倒是段岭早已得知。
“你要照顾好我的妹妹。”段岭用党项语说道,又朝众人用汉语重复了一次。
“虎瑟。”赫连博答道,意思是“一言为定”。
段岭便牵着姚静的手,带她从屏风后出来,把她的手jiāo到赫连博手中,姚静本以为自己要嫁的是赏乐官,却不料未婚夫竟是“赫默”!当即处于震惊之中,中年管家道:“边公子,这……这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没有错。”段岭朝他们解释道,“这位是西凉的王子,赫连博殿下。”
姚静终于回过神,知道等着自己的位置将是王妃!
武独的脸色也变得非常奇怪,打量段岭,段岭朝他点头,说:“没有问题。”
“走吧。”武独这才说道。
赫连博将姚静带上马车,嫁妆依次抬上车去,余下众人骑马,将西凉的迎亲队送到潼关城楼前。段岭与赫连博分别,心中惭愧,想起武独说的那句“薄qíng”,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挺薄qíng的。
“珍重,赫连reads;王妃去哪儿。”段岭在他耳畔低声说,“我会去看你的。”
赫连博拍拍段岭的手臂,说:“信、很快来。”
段岭点头,赫连博还想说什么,段岭做了个写信的动作,示意有事通信。
“去吧。”段岭直到现在,还未放下心头大石,毕竟赫连博还没有脱险,只有当回到西凉后才是安全的。
赫连博依依不舍,远远看着段岭,段岭朝他挥手,见赫连博驻马荒原中,仿佛还想与他说点什么,段岭只好转过身,背对赫连博,佯装离开。
武独突然觉得好笑,嘲讽道:“一个党项蛮子,又是结巴,才认识这几天,倒是待你qíng深意重的。”
有时候武独说的话实在太揭短且不留余地,令段岭当真很想揍他。
“他走了吗?”段岭问。
“没呢。”武独漫不经心道。
段岭又等了一会儿,武独说:“走了。”
段岭这才转过身,远远眺望赫连博离开的方向,迎亲的队伍已成为一个小黑点。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赫连博消失在潼关外茫茫的荒原之中,乌云翻涌,滚滚而来,云层中闪烁着雷电。
“忘了给他们带伞。”段岭说。
武独笑了起来,城楼下,突然传来费宏德的声音。
“少爷!”费宏德亲自爬石阶上来,段岭忙下去扶,费宏德气喘吁吁,一见面,段岭便知不好,多半有坏消息。
“探报回报。”费宏德急匆匆地说,“根据他们的监视,秦岭中马贼全部撤走了。”
“什么探报?”段岭不记得有过这吩咐,诧异道。
“我让他们去监视的。”武独解释道,“撤退方向呢?”
“马贼在秦岭最东边集结。”费宏德认真道,“只怕已经得到边将军无法行动的消息,打算前来攻打潼关了!”
这消息来得并不突然,段岭先前千算计万算计,就是为了避免对方骤然开战,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幸而朝廷派出的刺史已在路上,潼关虽然不稳,却仍有一搏之力。
段岭与武独对视,武独说:“你看能守多久?”
段岭答道:“你的任务是杀人,接下来,就是我的责任了,不要担心。但你要听我的。”
武独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说:“你有什么办法?”
段岭看着武独,问:“你信我么?”
武独皱眉,打量段岭,如同一下竟认不得他了。
“我这就去安排。”段岭说,“只要不出意外,一定能撑到刺史抵达这里。但刺史不会带太多的人,哪怕他来了,还是得靠咱们。”
这是段岭一生中所面临的最严峻的挑战,现如今,他终于得上战场了,不管新任刺史什么时候抵达,这一仗,他都必须打。
“你说。”武独道,“有什么办法,我倒是可以听你的。”
“报——”又有士兵上城楼来,朝段岭说,“王将军与谢将军回来了,请少爷到府中一叙reads;极品不良灵女。”
段岭朝费宏德点点头,三人便回将军府去。
两大箱金条摆放在厅堂中。
“全是金子。”
段岭一进厅内,王副将便报告道:“足足有五万两金子!”
段岭一看便知道二人先是瓜分了不少,起码有好几千两,也不揭破,朝费宏德说:“先生通知下去,把直到校官级的将领全部叫进来。”
趁着这时候,段岭铺开地图,看了武独一眼,并让两名副将过来。
“我们还有多少人?”段岭问。
“去除关外的巡逻军。”王副将刚拿过金条,心qíng明显很好,朝段岭说,“共计两万七千人。”
“两万七……”
“这是什么?”那姓谢的副将又问。
“这是党项马贼的伏兵地点,兵力是两万人。”段岭一手指着长城,朝东边挪,落到潼关,又说:“长城内外,俱是他们的兵。”
话音落,段岭观察两人脸色,心想马贼在潼关内活动,两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定是赫连达与边令白jiāo易的一环,赫连达朝边令白卖马,边令白便对他渗透进来的马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先前打劫姚静的车队,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果然,两人表qíng都有点不太自然,对视一眼,段岭也不去说穿这些,又道:“我叔眼下卧chuáng,不能行动,想来已走漏了风声,只怕党项人马上就要里应外合,攻打潼关。”
边令白平日里做什么,哪怕从不告诉手下,总是有迹可循,这两人隐约也能猜到一些。边令白若病重不治,赫连达便无法再收回欠债,趁着潼关无主将,对方极有可能攻打进来。
“费宏德先生已派出信使,星夜兼程,赶往西川。”段岭说,“报知朝廷此地动向,请两位过来,是问问你们意思,这潼关,咱们是就此弃守,分了钱财跑路呢,还是坚守片刻,待朝廷派出刺史,前来接应?”
“少爷说笑了。”那姓谢的副将名唤谢昊,是颍川人,原在将军岭下率军戍防,曾追随于李渐鸿身边,哪怕段岭不是故意激将,也不可能当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