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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元人正在给太子表演摔角,段岭不禁想起了当年在名堂中时,拔都教给自己摔角的手法。

☆、第96章 赠礼

摔角力士边上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寒冬腊月,赤|luǒ上身,那体形比昌流君还要大个不少,满脸横ròu,轻蔑地打量对面站着的郎俊侠等人。
“好!”
有人被掀翻在地时,蔡闫便笑了起来,率先拍手,余下官员连着牧旷达频频点头。
元人使者朝蔡闫点头,蔡闫便赏了获胜的武士一杯酒,武士上前谢过蔡闫。
“等了这么久。”使者说,“终于得见陛下、殿下金面,回国后,也能好好地在族人面前夸一夸了。”
“你们远道而来,为皇儿庆生,朕自然高兴。”李渐鸿答道,“先前迁都未定,便来不及接见尔等。”
段岭与牧磬二人下了回廊,走进花园里去,园中种了不少花树,牧磬还要往里走,段岭便拉了拉牧磬的袖子,示意在这里就行了。外头把守着黑甲军,见二人靠近时,正要赶人,谢宥却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朝黑甲军卫士做了个手势。
两人便得以站在花丛后,听里头的对话,隔着花丛,还能看见十步外正在发呆的武独。
蔡闫开口道:“上次的信,我看过了,只是政事缠身,便未有回信,如今有口谕,便着你一同带了回去。”
使者忙答道:“这是很好的,敝国世子吩咐,无论如何得赶在殿下生辰之日,将祝语送到,并讨一封您的回话。”
“什么祝语?”蔡闫笑道,“拔都竟还念着我。”
“世子说,相隔万里之遥。”使者认真道,“却也在敝国北望郡,今日为世子庆生,以纪念曾经在名堂同窗的qíng谊。”
蔡闫温和一笑,叹了口气,摇摇头。
使者又说:“世子特地准备了一种食物,名唤‘菜狗’,着我等一定要在今日,奉予殿下。”
蔡闫的笑容刹那就僵了。
“你们不是不吃狗ròu的么?”一名官员问道。
这话相当莫名其妙,在场众人都听不懂使者的意思,那使者却观察蔡闫脸色,微微一笑,说:“确实,我们不吃狗ròu的,狗是我们的忠实的朋友,为了纪念狗对我们的作用,便以面团揉进菜汁,蒸成狗形,分发下去,让百姓吃,讨一个好彩头。”
段岭:“……”
这话绝对是拔都教使者说的,只不知此时蔡闫是什么脸色,纸里包不住火,有些事,始终会有人知道。段岭既觉得好笑,又能感觉到拔都远在万里之外的火气直快要扑到蔡闫的面前来,才教使者说了这么恶毒的一番话来刺激蔡闫,是威胁还是嘲讽,便不知道了。
“请上。”使者抬手。
仆役便捧着两个盘,上面是做成犬形饼状,花花绿绿的面团,放在蔡闫面前,蔡闫那脸色当真是青一阵白一阵,勉qiáng笑道:“有心了。”
众人俱觉得好笑,场中知qíng人只有郎俊侠知道蔡闫的外号,以及武独约略猜到一点,郎俊侠在此时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武独,武独却不理会他,只是瞥向对面花丛,突然就看见了在后面探头探脑的段岭。
“元人的礼节当真有趣。”蔡闫朝李衍秋说,“当初在上京,布儿赤金就总是很热qíng。”
李衍秋点点头,那使者又说:“世子是真心想讨一封殿下的亲笔信,一慰相思之qíng。”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心道这蛮子学说汉话,把词也用错了,蔡闫呵了呵气,说:“既然这么说,那就拿笔墨来吧。”
郎俊侠上前道:“天寒手冻,不必亲力,臣愿代笔。”
元人使者想了想,正要开口之时,郎俊侠却朝他说:“一别经年,对贵世子也是想念,如今也十八岁了,不知婚娶不曾?”
“世子替可汗在外征战。”那使者说,“是可汗至为器重的孙儿,目前未有说亲。”
郎俊侠先朝李衍秋与蔡闫行礼,坐到一旁,接过笔墨开始写信。蔡闫便随口说了几句寒暄之语,郎俊侠记下,无非是当年名堂之事,双方先是叙旧,再话锋一转,聊到两国平邦友好之事。
段岭在花丛后听着,嘴角微微上扬,他看不见使者的表qíng,却知道拔都已察知蔡闫冒充自己一事,只不知是如何猜到的。不片刻,使者又拣了些名堂的事来说,转达拔都的话,聊到名堂的夫子、赫连博等人,话里有话,蔡闫倒是都答上了,毫无破绽。
“敝世子还问,不知殿下见着宗真不曾。”使者又问。
“险些被他带去上京当伴读。”蔡闫笑答道,又叹了口气,说:“命运弄人,当年若真的去了,也许爹还在,大家都好好的。”
那句话一出口,众人却都静了。
“陛下?”牧锦之轻轻地说。
“荣儿。”李衍秋说,“不要再把此事压在心里,说过多少次了?”
“是。”蔡闫只得答道。
段岭在花丛后安静地听着,心中一时百感jiāo集,抬眼时,隔着花丛的间隙与武独对视,见武独正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温柔。
使者又说:“世子还想问一句,殿下是中意他些,还是中意耶律宗真些。”
众人更是哭笑不得,都觉这话问得十分好笑,蔡闫便朝李衍秋说:“元人俱是这般有话直说。”
“看来耶律宗真与布儿赤金,时常为你争风吃醋。”李衍秋打趣道,“人缘倒是很好。”
蔡闫忙道不敢,朝那使者答道:“自然是与你家世子亲近些。”
牧旷达脸色一变,咳了声,蔡闫只当听不到,又朝使者说:“你们的传国之剑,是真不知道下落,来日若能找到,必定是要奉还的。乌洛侯穆,将这句也一并写进信中去。”
郎俊侠写完信,jiāo给蔡闫,蔡闫接过侍从递来的印鉴,在落款处盖了印,使者欣然道:“虽非殿下亲笔,却也可回去jiāo差了。”
蔡闫又问:“布儿赤金还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使者沉吟片刻,四处看看,仿佛想说什么,那一刻段岭总觉得使者还有安排,孰料李衍秋却说:“天寒昼短,你早点回宫去,入夜过来一趟,与你说说话。”
蔡闫忙应声,李衍秋便径自起身,诸人恭送,蔡闫送走了李衍秋与牧锦之,只站着不落座,朝使者瞥了一眼,身后一名随从上前,正是新来的冯,朝使者说:“还有话?没话殿下也走了。”
李衍秋一走,使者像是被打乱了计划,蔡闫说:“还有事,你与牧相说,与几位大人说,也是一样的。”
使者看了眼下头的刺客们,说:“敝世子还想与殿下再玩一次摔角。”
“什么?”蔡闫的脸上明显地表现出不耐烦,突然又心中生疑,生怕中了什么计,先扫一眼元人侍从,怀疑拔都乔装改扮地跟来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蔡闫疑神疑鬼,仍在打量元人使者的随从,说:“他又没有来,怎么个摔法?”同时做好了拔都突然现身的准备。
幸而使者笑着答道:“这么说来?殿下是答应了?”
段岭心想蔡闫你这白痴,布儿赤金不露面都能这么整你,真不知你坐在那个位置上,究竟是祸是福。
蔡闫心头一片混乱,感觉说什么都容易被揪住把柄,幸而牧旷达笑道:“既是如此,便派出各自麾下儿郎,代替太子与贵国世子,好好打一场?尽了兴,大家也好各自回去,不必天寒地冻地在这儿罚站,人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在北方长大。”
使者说:“正有此意,敝国第一勇士阿木古替世子出战,只不知陈国是哪一位勇士?”
众人都不说话,开什么玩笑,要与一个莽汉摔角耍猴戏?简直是侮rǔ。
段岭知道接下来使者定要说什么“偌大一个陈国,竟然没一个人敢与我们的勇士摔角么”之类的话,拔都那脑袋里想的东西,他简直熟得不能再熟。
“哪一位勇士?”蔡闫待在这儿只觉心慌烦躁,只恨不得快点打完了回去,时间越长,便越容易露出马脚。
“昌流君。”牧旷达开口道,昌流君正要应声,武独却上前一步,说:“便由我替太子殿下,与贵国勇士切磋切磋功夫。”
段岭的心猛然提了起来,牧磬哭笑不得,一脸“他怎么这么喜欢出风头”的表qíng,看着段岭,段岭却知道武独口中所言的“太子殿下”,实则指他,而非指蔡闫,今天这场庆生的拜谒,在武独的眼里,真正的主角,应当是站在花丛后,一直没有现身的段岭。
“武独伤势未愈。”郑彦懒懒道,“还是我来吧。”
“不劳烦两位。”郎俊侠朝蔡闫点点头。
“这样吧。”蔡闫心中转了一轮念头,说,“武卿的伤还未好,不如就……”
武独却不理会众人,抽出腰畔烈光剑,一声剑出鞘声响,众人刹那静了。
牧旷达惊道:“武独!”
对方武士见武独挑衅,瞬时脸色都为之一变。

☆、第97章 胡旋

武独走到亭前,朝那使者说:“哈丹巴|特尔,有没有兴趣来过几招?”
段岭微张着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互相看看,却听亭中那使者一笑道:“好眼力!也有许久不曾动过手了!”
那使者曾是西域第一剑客那延陀的关门弟子,昔年那延陀被李渐鸿一剑穿喉,当场不治,榆林剑派上下俱视为奇耻大rǔ。只不知为何,关门弟子哈丹巴|特尔竟是进了元国,更充当使者来到南陈。
四名刺客都看出这使者身负武功,然而昌流君跟随牧旷达,少问江湖事,郑彦长期在南方生活,与西域一脉少有接触,唯有鲜卑出身的郎俊侠并不奇怪,而武独出身白虎堂宗门,竟是从那使者腰畔坠的一枚古朴和田玉上,看穿了他的来历。
“容我多嘴问一句。”哈丹巴|特尔说,“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不过是昔日先帝驾前,一无名走卒。”武独答道。
“怎么看出我来历的?”哈丹巴|特尔又道。
“少废话。”武独说,“不是要打架的吗?打完回家吃饭去,有这么多啰嗦?”
众人又笑了起来,蔡闫暗道还好武独在,喝破了他的身份,否则今天当真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便被蒙过去了。
哈丹巴|特尔进宫时已被除去佩剑,此时赤手空拳,说:“也罢,今日既是贵国殿下生辰,总不能见血,换把木剑如何?来日要打,有的是机会。”
蔡闫便命人换了木剑,场中观战者又纷纷紧张起来,先前看摔角实在无趣,这么一来,便换作了高手比拼,四大刺客排位向来谁也不服谁,难得武独竟主动对敌出手。
武独与哈丹巴|特尔各自手持木剑,哈丹巴|特尔凝神注视武独,说:“你们先帝的武功,向来让人景仰,只不知你学到了几分。”
“很惭愧。”武独表qíng冷淡,却未有几分惭愧,随口答道,“不过寥寥几日,什么也没学到,话说那延陀大师传下什么遗言了?”
这句话一出,段岭方知哈丹巴|特尔的来历,正要凑过去看对方长相时,肩上却被一只手按住,却是谢宥来了,一直站在两人背后,听花园中的对答。谢宥轻轻摆手,示意不要出去。
武独手持木剑,虚虚指地。
哈丹巴|特尔则横剑当胸,场中所有人屏息。
突然武独侧身,双手持木剑,一步上前,那动作缓慢,却带着无法抵挡的气势,哈丹巴|特尔退后一步,两人木剑甚至未曾相触,哈丹巴|特尔便倒拖木剑,武独又一式过去,已离开了段岭的视线范围。
“好!”只听场中众人喝彩道。
段岭十分焦急,却看不到,伸长了脖子张望,谢宥侧过身,让出一个位置,让段岭到自己身前来,恰好那位置能瞥见场中二人比剑。
那不是段岭认识的功夫!双方木剑未jiāo,将触未触,倏然哈丹巴|特尔一步上前,紧接着侧身转了起来,武独转身,回手一剑。
两人剑锋jiāo错,旋转,袍襟dàng开,木剑化作虚影,动作已越来越快,武独竟与哈丹巴|特尔使用的是同一武功。隐隐约约,段岭只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不是武学,却是另一种……胡旋?
仔细看去,步法、剑势竟与拔都、赫连博等人平时玩开的胡旋舞有着相似之处!
只见武独身材挺拔,一袭黑色锦袍裹着胸膛腰身,出剑十分有力,哈丹巴|特尔则气度沉稳,两人俱踏着胡旋步出招、收招,非常具有节奏感,胡旋在女孩身上显得狂野奔放,改由男xing施展则显得愈发阳刚,有种别样之美。
又一瞬间,两人同时停步,木剑避无可避,终于相触,各自大喝一声,木剑断为四截,落在地上。
霎时落针可闻,不片刻,蔡闫方惊讶鼓掌,周遭人等大叫一声好。
武独却直直注视着哈丹巴|特尔的双目,哈丹巴|特尔眼中满是震惊,未料武独竟是以他的独门武学相持,最终仍不分胜负。
待得喝彩声停,武独方道:“我奈何不得你。”
“我也奈何不了你。”哈丹巴|特尔脸色铁青,答道。
武独点点头,又朝蔡闫一抱拳,与众人点头,退回队列中,哈丹巴|特尔眼望武独许久,方回归位上。
蔡闫自若笑道:“既是如此,这一年,又是不分胜负了,期待来日能与拔都一晤。”
众人又说了几句,谢宥示意段岭与牧磬回去廊下等候,两人只得离开。不片刻,亭中散场,元人使者被请出去,蔡闫则与牧旷达、四名刺客穿过回廊,往东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