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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真说了什么时候回去么?”段岭问。
“他说在回去之前,想先和你谈谈。”武独答道。
“传令晚上设宴吧。”段岭说,“款待他与拔都。”
什么时候见郑彦呢?还有郎俊侠。
回来后武独没有提郎俊侠,段岭想与他见见面,却又有点怕,有时候,他反而不想去面对郎俊侠。


☆、第166章 廷议

北方狂风大作,寒cháo将临,南方则秋高气慡,艳阳高照。
江州附近山上,山枫转为橙红色,城中枫叶飘零。今年的难关总算熬过去了,江南一带水灾未有大面积泛滥,江左粮食歉收,江南则依旧是一个丰年。各地粮食调拨,贪污、亏空qíng况虽屡禁不止,但总算将即将爆发的民乱压了下去。
这半年里,牧旷达功不可没,大陈在君臣的协力之下,平安度过了迁都后的第一年,然则北方的战报又来了。
“元人久攻落雁城不下。”谢宥沉声说,“就怕一入冬,尽数转而南侵,进犯我大陈边境。”
李衍秋、蔡闫、谢宥、牧旷达与苏阀,以及兵部尚书陈茂对着河北地图端详。
“根据辽国送出的信件,现在他们在此处。”谢宥指向北方长城内的落雁城,解释道,“距离汝南,不过数百里,一旦他们转向,先过汝南,再过浔水,至少五万大军,河北尽在囊中。”
“我们没有兵能支援北方了。”陈茂答道,“除却玉璧关下韩滨的部队,余数尽是江东子弟兵,擅水战与陆战,不擅骑战。”
“玉璧关与潼关还有军队能调。”李衍秋说,“王山上任后,武独已打退了一次布儿赤金所带的军队,一旦元人卷土重来,将会非常危险reads;女青年圈养事件(gl)。河北郡不能失,一旦失去,淮yīn就会成为北大门。”
这一利益,是所有人都需要维护的,朝廷不想失去河北,姚复不想把自己的封地直接和元人接壤,一旦河北沦陷,元人下一个目标要么是辽,要么是淮yīn。淮yīn若是失陷,江州就完蛋了。
“姚侯治下军队不一定有抵御元军的实力。”牧旷达说,“河北风雨飘摇多年,其间太守几次写信求援,淮yīn俱按兵不动,这次能不能说动他出兵,仍是未知。出兵后能否打个胜仗,亦是未知。”
蔡闫只是看着地图,不说话。
“上兵伐谋,其次伐jiāo。”陈茂说道,“本想着撑过今年冬季,来年chūn再做布置,但时不等人,须得增qiáng河北军力了。”
“皇儿怎么看?”李衍秋问。
蔡闫答道:“元人如同洪水一般,随时可能越过长城,围追堵截,终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想来浔水,姚侯的兵到了,元人便退了,改天攻打昌城,军队又要往昌城去,何时能有了局?”
众人沉默,蔡闫语气中略带责备之意,又说:“今年年初,原本有机会与元订盟,如今错失了良机,不订盟,就得打了,除双方会战之外,别无办法。”
李衍秋笑了起来,说:“不错。”
谢宥说:“入冬之时,实在不利于我方出兵战斗,无论如何,须得拖过今岁。”
元人打了又来,打了又来,简直yīn魂不散,越过长城以后,不是犯辽,就是犯陈,若不组织一场大规模的会战,简直永无宁日。
在这点上,各方利益俱保持了一致,但什么时候打、如何打,仍是个未知数。
“与耶律宗真约定。”蔡闫说,“让他在玉璧关沿线陈兵,朝元人施加压迫。再请姚侯派兵北上,支援河北郡。元人如果攻城,与他们一战就是。元人若在浔水处扎营越冬,便预备下来年两国协力,合剿元军。务必来一场正面决战,争取至少三年的喘息之机。”
李衍秋考虑片刻,未有回答,蔡闫又说:“根据朝中信使所报,王山、武独居然不在邺城,这等危急时间,究竟是去了何处?”
牧旷达答道:“目前尚不清楚。”
蔡闫yīn沉着脸,陈茂说:“一郡太守,擅离职位,年轻人终究是不稳重。”
牧旷达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领,七夕一战,足可见武独与王山配合的效果,倒是不必担心。只是这群元人如láng似虎,怎么应对,还请陛下示下。”
牧旷达望向李衍秋,知道如何抉择,俱系于帝君一人之身,现在的五万大军已远远超过了武独与王山的能力范围,接下来是赌一把,还是调兵支援,全看李衍秋的意思了。
“传诏予姚复。”李衍秋说,“让他发兵支援河北。”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平原上四处俱是风滚糙,一片荒凉。
邺城四周的炭窑冒起灰烟,荒野中,还有不少人在放火烧地,预备开chūn时种田。
段岭与武独上了位于太守府后头,邺城西面的高山,天空中一片灰蒙蒙的。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段岭问。
“出来逛逛。”武独答道,并从马上取下一个包袱。这处距离太守府并不远,一条小路从府后穿出,通往种满青松的山腰,山腰上垒着半人高的石墙,又有木板隔开。
木板之间,则是雾气氤氲的温泉reads;[猎人]我是库洛洛的儿子。
段岭多日未曾洗澡,又是落水又是长途跋涉的,不由得心花怒放。武独正要与段岭温存一会儿,段岭却忙不迭地宽衣解带,进了温泉池里。
武独一脸无奈,只得脱了衣服,与他一同进池里去。
段岭甫一入水便“啊”的一声,叫道:“好烫!”
武独抱住段岭的腰,分开两脚,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以免池底太滑摔倒。
“这是什么时候有的?”段岭感觉温泉被清理得很gān净。
“邺城古来就有温泉。”武独答道,“前任太守修缮了下,倒是会享受。”
多日以来的疲惫哪怕睡了一天一夜,仍未完全消散,这么泡进池中,一身疲劳登时一洗而空。
huáng昏时,乌云之下透出火红的夕阳,照耀着山林之间,段岭洗过澡,懒洋洋地躺在武独怀中。
武独选了处浅池,池水泡着他们赤|luǒ的身躯,武独的胸膛、有力的背脊被泡得发红,健壮的肌肤沐在水中发亮。
“躺上来一点。”武独低声在段岭耳畔说,继而从背后以双手扳开段岭的腿。
段岭索xing起来,转过身,跨坐在武独腰间,低头注视他的双眼。
这次是他采取了主动,武独想抱他,却被他按住了两手。
段岭专注地看着武独,慢慢坐了下去,武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温泉水随着段岭的起伏而微微dàng漾。
夕阳沉下,留下一抹最后的淡紫色光,照耀在段岭的肩背上。和风chuī来,乌云渐渐地散了,池中倒映着夜空里的天河。武独躺在池中,眼眸里是天际隐约出现的繁星,繁星之下,是段岭英俊清秀的脸庞。
武独转而抱着段岭,让他靠在池边,以灼热的唇吻住他,再俯在他身上,进入至最深处,抱着不动,在他耳畔小声说话。
段岭的眼里漾着泪花,抚摸武独脖颈,低声回答,与他jiāo缠。
及至许久后,两人都头晕目眩,武独才把段岭抱出来,擦gān身躯。
山风chuī来,段岭裹上棉袍,与武独牵着手走下来。
“在想什么?”武独脸上带着红晕。
“我甚至有点不想回去了。”段岭与武独十指相扣,低声说,“这地方虽然一片荒凉,却也很美。”
武独答道:“回了东宫,便将碍眼的全部扫出去,留我一个就是了。”
段岭笑了起来,两人回到太守府时,正是掌灯时分,府中将菜单送到段岭面前。
“你坐吧。”段岭示意武独坐到主位上去。
“我去和郑彦喝酒。”武独答道。
段岭知道武独的意思,他要与耶律宗真见面,还有拔都,但郑彦是不能参与的,武独便去陪他吃晚饭,以免有怠慢。
“也行。”段岭想了想,点头。
反正已回了家,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准备上酒菜。”段岭朝孙廷说,“各位辛苦了,待会儿上完酒菜,便让客人的侍卫在院外守着,你们在中院外头等,有什么动静,随时告知校尉将军就是reads;女人,宠你上瘾。”
孙廷点头,等了一会儿,耶律宗真先来,朝段岭点了点头。
“泡温泉去了?”耶律宗真说。
段岭笑道:“你怎么知道?”
耶律宗真答道:“午后正想与你对下话,免得说错,他们说你往后山去了。”
段岭说:“你想去随时也可去,拔都这边……倒也无所谓,也算半个自己人了。”
段岭特别叮嘱过武独,虽是元人,却不可恶待了拔都,郎俊侠亦是同理。于是武独只让拔都住在府中,让述律端与几名侍卫看着,将他暂时软禁。
府中下人正在上菜时,述律端将拔都带了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到门外去守着。上过菜后,述律端将厅门一关,背着手,守在门外。
他的话极少,且隔着门都能嗅出这忠诚的味道。
“请坐。”段岭说。
耶律宗真眼中带着笑意,说:“布儿赤金,那天匆匆一面,也好久不见了,聊聊吧。”
拔都瞥两人,被关了好几天,身上仍散发出一股怒气。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客人的位置上坐下。
段岭心想你该洗个澡了,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洗澡。
“我饿了,先吃吧,两位请。”段岭朝两人举杯,耶律宗真应杯,两人喝了酒,拔都却不动,沉默地看着段岭。
段岭确实饿了,早上只吃了碗面。他放下酒杯后开始撕面饼,蘸卤ròu酱,喝羊汤,夹蔬菜,láng吞虎咽。
耶律宗真道:“邺城吃的味道不错。”
段岭说:“来了位jīng通庖厨的大师,方有点起色,先前府里的菜肴是断然不敢拿出来待客的。”
拔都本以为段岭会说点什么,没想到两人居然是真的吃饭,当即一腔怒气便消了些,开始吃饭。
“你太小看他了。”耶律宗真朝拔都说,“果然在他身上栽了个跟头。”
段岭说:“从小就是他按着我打,总算被我扳回来一局。若不是他为了救我,也不至于败。拔都,我朝你道歉,是我不好,仗着我俩qíng谊算计你,但我身不由己,我敬你一杯。”
段岭这话一说,也算是全了拔都的面子。
“我他妈自己找的。”拔都答道,拈着杯,一口饮尽。
段岭笑了起来,耶律宗真也敬拔都,各人把酒喝了。
“过几天我就送你回去。”段岭又说。
“送我回去?”拔都话里带着嘲讽的意味。
段岭说:“不然呢?你想怎么样?”
拔都答道:“窝阔台不会接受你的任何条件,死心吧。”
“不必。”耶律宗真说,“我已让手下星夜兼程,送信给赫连博,届时西凉、陈、辽将联合与你元一战,下次见面,说不定就是在战场上了。”
段岭暗道一声好,耶律宗真果然剽悍。

☆、第167章 殊途

“至于赫连那大舌头?”拔都嗤之以鼻,说,“养马他还行,行军打仗,不是我的对手。”
段岭心想你还说宗真目中无人,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的狂,输在我手底下两次,现在成了阶下囚,还这么以为reads;囚爱妈咪:冷总裁的奴隶qíng人。
“你全猜错了。”耶律宗真说,“把你的话都还给你。”
拔都:“……”
段岭忍不住笑了起来,险些被酒呛到。
“你不说点什么?”耶律宗真朝段岭轻描淡写地说。
“我不敢说。”段岭答道,“小时候我就不能喝酒,一喝醉,就容易说出真心话,说了真心话,我就输了。”
“谁说真心话谁就输。”耶律宗真说,“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啊。”段岭叹了口气,说,“怎么变成这样了?”
三人沉默片刻,拔都似乎对辽帝与陈太子这么一唱一和有所触动,说:“你们汉人的酒太少了。”
“述律端。”段岭吩咐道,“给他换个酒碗,把酒坛子拿过来。”
述律端换了酒,拔都便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你走吧。”段岭说,“不要打仗,来日天涯海角,咱们还能当安答,我不想失去你,拔都,我不想有朝一日,拿着刀捅进你的胸膛,或者死在你的刀下。”
拔都喝酒的动作顿了一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酒碗里自己双眼的倒影。
“你、赫连、宗真。”段岭说,“我只有你们三个朋友,我不想和你们成为仇人,有时候我总在想……”
段岭叹了口气,喝了口酒,说:“为什么我们总要打来打去的,那天从你营帐里逃回来以后,其实我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见,其实,我很想你。可一切都不一样了,如果可以,我想回到咱们小时候去,在那个名堂里,大家没有这么多忧虑,没有这些烦恼,终日开开心心的。”
“可时间不等人。”段岭又说,“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爹死了,郎俊侠也背叛了我,名堂里的同学、夫子,都死了,蔡闫想杀我,曾经认识的人不是变了,就是不在了。”
段岭注视着杯中酒,沉声道:“我不想失去你,拔都,我们能不能不要打仗。”
“你见过北方吗?”拔都突然问。
段岭蓦然抬头,看着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