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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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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棋受了这一场虚惊,双腿早已软了,唇边却仍旧含笑:“阿宁,你怎麽会跑来这种鬼地方?若非你恰好出现,我可真要一命呜呼了。”

名唤阿宁的青年笑了笑,将笛子cha回腰间,伸手扶起周思棋,道:“哪里有这麽巧的事?我是因为一直跟在赵城主後面,所以才赶得及救人。”

“啊,是我师兄派你跟踪赵闻的吗?他自己不出修罗谷,却叫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以身犯险,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阿宁怔了怔,奇道:“二公子怎麽知道我家少爷没有离谷?”

“我师兄若在附近,怎麽舍得让你跟赵闻拼命?你刚才那番话骗骗赵美人也就罢了,却骗不倒我。”

阿宁点点头,道:“我的功夫实在差得很,少爷确实不会让我献丑。”

周思棋听他句句话不离少爷,心中甚是好笑,但因一直记挂着叶静鸿,便没有再同他叙旧,急急伸手去拉坐在地上的那个人。

叶静鸿许久没有说过话了,这时紧皱着眉头,脸上一副茫然的神气,怎麽也不肯握住周思棋伸出来的手。

两人的视线一经相触,他就将头一偏,避了开去。

周思棋见了他这模样,自然什麽都明白了。

唯有在生死关头,叶静鸿才肯流露真qíng,如今危难已解,他定然又受伦理道德的束缚,视他这邪魔歪道如同蛇蝎了。

嘿,他即便当真对他有qíng,也不过那麽一星半点,远远及不上所谓的江湖正义。

可惜他竟信以为真。

可笑他又自作多qíng。

周思棋心下明了,却宁愿自己糊涂一些。他低头望了望手掌,胸口空落落的,满心欢喜顿化乌有。但不得不bī着自己笑出来,道:“这火烧得好大,我们快些逃出去吧。大哥……叶大侠兴许又受了伤,我先替你把把脉。”

叶静鸿望一眼他满身的血痕,淡然道:“顾好你自己就成了。”

话落,并不理会周思棋僵在半空的手,转头,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大步往前。

周思棋知道勉qiáng不了他,只好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取出金创药来治伤,阿宁当然也动手帮忙。

叶静鸿默默在旁站着,不时朝阿宁瞧上几眼。

周思棋便道:“这是从修罗谷出来的人,叶大侠恐怕不愿结jiāo。”

“大丈夫恩怨分明,这位小兄弟救了我的xing命,叶某感激不尽。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小兄弟?”周思棋听得笑起来,“他的年纪可不小了。”

一面去拉阿宁的手,道:“你自己说说,你究竟姓什麽?”

阿宁抿唇一笑,答:“少爷姓什麽,我自然也就姓什麽。”

“没出息。”周思棋瞪了阿宁一眼,摇头叹气,“你的功夫都练得那麽好了,怎麽还是整日绕着我师兄打转?”

“二公子真爱说笑。”阿宁低了低头,微笑道,“我不过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专门伺候他饮食起居的,哪里懂什麽武功?”

他们两人说说笑笑,倒似完全忘了叶静鸿的存在。

只是周思棋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忍不住旁边瞧上一眼,再飞快地收回目光。

而叶静鸿亦是心不在焉,想见不能见,想忘不能忘。

正在备受煎熬之际,忽见一人从树林子里冲了出来,手中挥舞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中气十足的叫道:“叶大侠,我来救你了!”

他身上的白衣早被染黑,满头满脸的尘土,一张脸脏得不成样子,显然不久前才从火场里逃出来。见到众人之後,挥剑的手更是顿在了那里,怔怔的问:“奇怪,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

周思棋认出他是那个倒霉的白旭,顾不得身上有伤,仰了头哈哈大笑。

就连素来正经的叶静鸿也是忍俊不禁。

白旭後来听了解释,才知自己错过了勇斗恶贼的机会,心中甚是懊恼,气鼓鼓的不再搭理人。

阿宁料想赵闻虽然受骗,但很快就会折返回来,因此提议大夥儿赶紧上路。众人当然都无异议,只周思棋走得略慢一些,时时回头望向那被烈火焚烧的破庙。

等到转过一个山坳,只瞧得见点点火光时,他竟突然停住了脚步,直勾勾的朝那个方向凝望。

白旭觉得奇怪,忍不住跑回去问他:“周神医,你在看什麽?”

周思棋呆呆的不说话。

白旭抬眼望去,只见他眸中光芒流转,面上的神qíng相当奇特,仿佛……痛失了心爱之物。

“周神医?”白旭不由得又问一遍,“你怎麽了?”

周思棋摆摆手,慢慢转回头来。

跳动的火光下,他眼中似蕴着薄薄雾气,但只一转眼,又恢复成了平常轻佻的态度,眉目间chūn色无边,笑嘻嘻的说:“没什麽,我被烟尘迷了眼睛,正等着叶大侠替我chuī一chuī。”

第四章

他只要说出口来,就再没有一句正经的话。

白旭气得跺了跺脚,懊悔自己làng费力气关心他,转身又跑回了叶静鸿身边。

周思棋微微一笑,收敛心中qíng绪,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一行人伤的伤病的病,路上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在天黑前赶到县城,寻了家客栈投宿。

他们银钱带得充足,自然每人各要了一间房,但到了夜里,阿宁竟抱着被子敲开周思棋的房门,说是要同他一起睡。

“睡一张chuáng?”饶是周思棋风流不羁,这时也心跳了一下,咳嗽道,“阿宁,你知道我名声不好,男女通吃,为什麽……?”

呃,该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

阿宁笑盈盈的进门铺chuáng,道:“二公子内力深厚,白日里可以把寒毒qiáng压下去,但晚上若没人陪着,怎麽撑得过去?”

周思棋呆了呆。“你、你也知道这事?”

“二公子当初为了给叶大侠治伤,潜入寒潭去寻炎冰果的事,修罗谷里早已传开了。”

周思棋苦笑一下,道:“正是为了这枚果子,大哥才会识破我的身份。”

“他只知正邪势不两立,却不知你为他吃了多少苦头,一旦寒气入体,就要一辈子受此折磨了。”

周思棋怔怔坐了一会儿,笑说:“我可是神医来着,什麽病治不好?只是调理起来麻烦些,要拖上几年罢了。何况夜夜有美人相伴,不知多麽快活。”

边说边摇了摇手,脱掉鞋袜躺上chuáng去,显然不愿多提此事。

阿宁识趣得很,当即闭口不言,同样在他身旁躺下了。只是并不急着入睡,反而取出腰间那管玉笛,握在手里轻轻摩挲。

周思棋知道这笛子的来历,不禁笑道:“我师兄也真是狠心,怎麽只派你一个人出门?嗯,他为什麽要你跟踪赵美人?”

阿宁想了想,道:“少爷快成亲了。”

“啊,他怕赵美人从中破坏,所以才派你来的。”顿了顿,又道,“不对,我师兄若离了你,真是一天也活不成的,哪里会随便打发你出来?定是你什麽地方惹他生气了,对不对?”

阿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目光从笛子上掠过去,望向窗外的月色,悠悠的说:“那日天降大雪,少爷在院子里舞剑,雪花一片片落到剑尖上,真是好看。後来少爷兴致大好,新创了一套剑法,叫我陪他过招。”

“然後呢?你练剑的时候不专心,所以惹恼了他?”

阿宁点点头,道:“我那天魂不守舍,少爷一剑挥来,我就抬手去挡,结果……竟把少爷的剑震飞了出去……”

“什麽?”周思棋吃了一惊,叫道,“你的功夫……难道比我师兄更高明了?”

“我的武功都是跟少爷学的,怎麽可能胜过他?”阿宁眨了眨眼睛,茫然的说,“可少爷偏偏大发雷霆,将我赶了出来。”

说着,转头看向周思棋。“二公子,你说少爷什麽时候才会消气?”

周思棋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他师兄练武成痴,堪称修罗谷内第一高手,那股子骄傲劲真是无人能及,所以连赵闻这般的美人也入不了他的眼。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可不知他要生气到几时了。

阿宁见周思棋不答,便也没有追问下去,仅是温和一笑,柔声说:“不论如何,我总是跟着少爷的。”

话落,小心翼翼的收好笛子,阖眼睡了过去。

周思棋有阿宁在旁陪着,夜里倒是睡得安稳许多,只是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

缠绵悱恻,哀婉动人。

不知在这清冷的月光下,凄凄楚楚的重复过多少回。

但第二天清晨起来一看,却已经不见了阿宁的踪影。

周思棋知道阿宁最听师兄的话,想必是照着他的吩咐去跟踪赵闻了,倒也并不担心。只是少了个知心人陪伴,难免有些落寞,在房里来回走了几遍後,伸手推开了窗子。

抬眼望去,却是呆了一呆。

原来叶静鸿就站在窗外的一棵大树下,也正朝着他这边望来。

两个人视线相对,一时都有些痴了。

隔了许久,叶静鸿才猛地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身就走。

不料他这麽一转身,却是直直往树上撞去。

“砰!”

这一下撞击声响亮得很,恐怕整个客栈的人都能被吵醒了。

周思棋心中好笑,急忙开了门追出去,道:“大哥。”

“嗯,”叶静鸿不qíng不愿的转回头来,脸上表qíng好不尴尬,“你起得真早。”

“大哥找我有事?”

叶静鸿自然是矢口否认:“没有,我不过是出来练功而已。”

“喔……”练那种专门撞树的铁头功?

明明有千言万语,但只说得几句,两个人就又出不了声了。

最後叶静鸿提步yù走,迈出一步後却又停下,问:“你的伤怎麽样了?”

“全是皮外伤。”

“右手……记得好好上药。”

周思棋静了一下,忽道:“大哥守在我的窗子外头,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麽?那你以後最好少费些心思。我这个人笨得很,一不小心,怕是又要误会了。”

语气凉凉的,比平常冷淡许多。

叶静鸿心里一跳,不觉疑惑的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