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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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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神医生得这般俊俏,哪个舍得伤你?”那女子娇笑一声,明眸羞涩含qíng,“只要你肯乖乖跟我回去,奴家定然不会为难你。”

说着,伸手去点周思棋肩上的xué道。

但她的手指刚触到周思棋的衣裳,就觉胸口一麻,背脊窜上剧烈的痛楚,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秀气的面孔顿时扭曲起来,叫道:“有毒!”

周思棋哈哈大笑。

“你以为我说了这半天的废话,只是为了跟你叙旧吗?毒是一开始就已下的,只等着发作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挣扎着站起身来,虽然面容惨白,仿佛虚弱到了极点,神qíng却镇定自若,与平常并无差别。

那女子动弹不得,只好gān笑道:“周神医果然厉害,难怪能叫我家王爷挂在心上。”

周思棋笑笑,有些吃力的拔出剑来,道“我杀了你之後再去修罗谷报信,应该也还来得及。”

话落,长剑毫不留qíng的往前送去。

那女子命在顷刻,脸上却毫无惊惧之意,反而眼波盈盈、双颊晕红,仿佛见着了久别的qíng人一般,轻轻唤道:“王爷。”

周思棋这才知道自己身後有人,想要回头却已来不及了,只觉後颈一痛,再次倒回了地上。他受伤过重,方才原就是以命相搏的,这会儿更没了爬起来的力气,模糊的视线里,逐渐映出一双绣了金线的靴子。

然後听见“叮”的一声脆响,似乎有人提了剑要杀他,却被半途拦下了。

“王爷!”

“本王不是吩咐过吗?要抓活的。”

“这姓周的诡计多端,若留下他的xing命,恐怕後患无穷。”

“无妨。”陌生的嗓音低低笑起来,音色十分动人,“弄断他的手脚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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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静鸿眼皮一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胸口怦怦直跳,依稀还残留着梦中的心悸感,但刚才究竟梦见了什麽,他却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觉闷得发慌,再也没有丝毫睡意。

窗外月色如水。

似极了那一夜,周思棋伏在他身上,冰凉泪水濡湿脸颊的触觉。

凉凉的,带一种涩然的苦味。

叶静鸿握了握拳头,qiáng迫自己忘记那些回忆,披衣起身,推门走出了房间。

虽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园中的凉亭里却坐了道人影,正在那儿对月叹息,直到见着了叶静鸿,才回过神来唤一声:“叶大侠。”

“怎麽还没睡?”叶静鸿大步走到白旭身边去,问,“又在担心白姑娘了?”

“都过去好几天了,我那妹子还是没有消息。”

叶静鸿不禁皱起眉来,叹道:“全是我的错,我那时不该让周思棋离开的。”

其实当日周思棋刚刚出门,他就急着追了出去,只是半路上遇到两个对头,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等继续去追时,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连带着白姑娘……也没有再出现过。

“可惜现在正是救人的要紧关头,不然倒可以多派人手去寻白姑娘。”

“我妹妹吉人天相,想来不会有什麽危险。”白旭摇了摇头,勉qiáng笑道,“何况她的失踪若真跟周神医有关,我反而没什麽可担心的,我想以周神医的为人……应该不会害她。”

叶静鸿怔一下,苦笑道:“我从前也不相信,那人会是坏人。”

“叶大侠,你跟周神医之间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

叶静鸿摆了摆手,闭目不言。

能有什麽仇呢?

不过是在成亲前夕,他的好兄弟拐走了他的未婚妻而已。若那两人是真心相爱的,他并不介意成全他们,但事实上,周思棋根本只是在玩弄人心而已。甚至,就连他的身份也是假的──并非什麽文弱书生,而是修罗谷中的高手!

他骗了他一次又一次,叫他如何信他?

叶静鸿想起那个人来,心中乱成一片,胡乱安慰了白旭几句之後,便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仍旧睡不着。

他没有办法,只好独个儿坐在桌边喝茶,回想起那一日,若没有发现自己中毒的事qíng,他原是该跟周思棋一块喝茶的。

他曾动过归隐山林的念头。

他曾悄悄凝视过那人的如画容颜。

他只差一点就深陷下去。

即使明知那个人不可信任,但却清楚知道,他的一番qíng意是绝无虚假的。

想到动qíng处,叶静鸿不禁迷惘起来,不知自己为何总是无法接受周思棋。是因为两人同为男子?是因为正邪不两立?还是因为……他根本不爱他?

正出神间,忽听得一阵脚步声。

白旭急急忙忙的闯进门来,叫道:“叶大侠!”

叶静鸿对他的冒失见怪不怪,只是问:“又出什麽事了?”

“我刚接到家里的飞鸽传书,我爹娘知道妹子失踪的消息後……”

“怎麽?令尊令堂可是忧心过度?”

白旭摇摇头,面上的表qíng相当古怪,道:“他们……他们说我家妹子一直好好的呆在家里,从来没有出过门!”

啪。

叶静鸿心里空了一下,似听见什麽东西碎裂的声音。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中的杯子已被他捏破了,碎片割伤他的手指,正缓缓渗出血来。

他瞧着那抹红色怔怔发呆。

仿佛在什麽地方,见过这艳丽的颜色。

是了,就是在刚才的梦境中,漫天的血色蔓延开来,将周思棋的笑容……也完全染红了。

叶静鸿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镇定住自己的心神,沈声道:“这麽看来,前几日住在此处的那个白姑娘……是假的。”

一边说,一边整理桌上的茶杯碎片,表qíng平静无波。

只是一双手却抖个不住,怎麽也停不下来。

白旭并未发现他的异常,仅是懊恼的咬了咬牙,道:“都是我不好,连自己的妹子也认不出来,竟给她混进了武林盟。”

顿了顿,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事,叫道:“糟糕,她在这儿住了这麽久,暗地里不知打听到了多少事qíng、害了多少人。”

叶静鸿心里又是一跳,缓缓点头:“不错。”

那位白姑娘是假的,而且在他中毒之後,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到了这个地步,不用猜也知道,真正下毒的人该是她才对。

可笑自己只顾着正邪之分,根本不相信周思棋的辩解。

难怪那人面对他的质疑时,会露出那样惊讶的神气。

光是想起周思棋当时错愕又苍白的眼神,叶静鸿就觉心底模模糊糊的钝痛起来。

而一旁的白旭见了他这样子,终於觉得不对劲了,小心翼翼的说:“叶大侠,那女子既然是jian细,失踪一事自然也无从说起了。看来,是咱们冤枉了周神医。”

“不是咱们,”叶静鸿在淡淡的月色中摇了摇头,似乎笑了一下,但脸上仍是那平静的表qíng,声音更是冰冷得令人心寒,“……是我。”

他太了解周思棋的xingqíng了。

那人飞扬跳脱、潇洒不羁,随便旁人怎样误会,都不会放在心上。他真正在意的,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可他却偏偏是最不能信他的人。

当然也有过全心信赖的时候,他当周思棋是最好的兄弟,连未婚妻也愿意拱手相让。可结果呢?那人却当了始乱终弃的负心汉,甚至还回过头来找他,说出了那番逆德背伦的话语──他喜欢他……

即使过了这麽多年,叶静鸿也记得周思棋说出喜欢这两个字时,微微发亮的眼睛。

幽深如水。

却又泛着藏也藏不住的柔qíng。

叫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沈溺下去。

所以他从前割发断义,整整三年不曾踏入扬州。

所以他如今随随便便就定了周思棋的罪,再次将人赶离身边。

只因为……

他的心,已乱。

叶静鸿想到此处,不禁低低笑了起来。

白旭吓了一跳,忙问:“叶大侠,你还好吧?”

叶静鸿朝他望了望,反问:“白旭,你若喜欢上一个人,会如何待她?”

白旭面上发烫,料不到他会突然问这种事,结结巴巴的答:“当然是好好保护她,绝不让她被人欺负。”

“好!”叶静鸿赞了一声,又笑。

那笑声听在白旭耳里,却只觉得凄凉。

隔了许久,叶静鸿才慢慢用手遮住半边脸颊,疲倦到极点般叹了口气,轻轻的说:“我喜欢的那个人,却总是被我亲手所伤。”

他想起架在那人颈子上的秋水剑。

想起被自己一点点撕碎的地图。

想起周思棋眼里逐渐黯淡下去的光芒。

终於……觉得痛了。

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疼得喘不过气来,每多想那个人一遍,这种痛楚就加深一层,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持续不断的想下去。

白旭不懂他为何沈默,讷讷的搭不上话,但静坐片刻後,到底忍耐不住,问:“叶大侠,既然周神医是被冤枉的,那我们是不是该找他回来?”

“去哪里找?他是再不会回扬州的。”

“啊,那样东西一直没有还给他,这可如何是好?”

叶静鸿奇怪的望他一眼,问:“什麽东西?”

白旭摆手乱摇,又结巴起来:“没、没什麽要紧的。”

“白旭?”

“呃,”白旭素来最敬重叶静鸿,这会儿被他追问,实在隐瞒不过,只好老老实实的jiāo待道,“真的没什麽,只是当初逃出破庙的密道时,我见周神医的药箱扔在地上,就顺便带了出来。”

见叶静鸿一直瞧着自己,又连忙解释一句:“我早就想还给他的,但一路上老是吵架,就、就懒得还了。”

叶静鸿见他神态古怪,一下子明白过来,道:“白旭,难道你……?”

“没有!没有!”白旭面红过耳,立刻大叫大嚷,也不知在否定些什麽,“我看那只药箱,还是由叶大侠你来保管吧。”

边说边转过身,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去。

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多时就抱着只药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往桌上一扔,仿佛那东西有毒似的,再不敢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