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页

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我管不着别人怎麽想,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好好的保护他。我从前不曾做到,如今却不能一错再错了。”

叶静鸿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双眼一直望着前方,并没有回头看周思棋,但只瞧他笔挺的背影,就知他的心意有多麽坚决。

周思棋知他甚深,晓得再多劝解也是无用,gān脆勾了勾嘴角,笑嘻嘻的问:“那麽,叶大王打算将我劫去哪里?”

叶静鸿跟他一样,想也不想的说了扬州。

周思棋心头跳了跳,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被这个地方惹动了qíng思。

叶静鸿迟迟不听他应声,便问:“怎麽?你不想去?”

周思棋笑笑,一下回过神来,似真似假的嚷道:“我哪里做得了主?我既落到了叶大王你的手里,自然只有任你摆布的份了。”

叶静鸿见他玩得起劲,倒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这一路上却是不敢怠慢,几乎事事顺着周思棋,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周思棋行动不便,因而乐得给人伺候,对叶静鸿的态度更是十分自然,既不刻意疏远,也不过分亲近,说说笑笑的如同普通朋友一般。

他俩人都存了游山玩水的念头,这一路慢悠悠的行过去,除了周思棋总爱说些疯话之外,并无什麽特别之事。

不过到了扬州後,却又大不相同了。

叶静鸿旧地重游,难免qíng思惘惘、不能自禁,周思棋却假作不知,若无其事的避开他的目光,路过那些青楼jì馆的时候,甚至还嚷嚷着要进去逛逛。

叶静鸿当然不肯,急忙在城内僻静处寻了座宅子住下,远远避开那些花街柳巷。

周思棋也不说破,就这麽笑眯眯的住了进去。

叶静鸿难免心虚,忍不住问:“你可满意这个住处?”

周思棋望一眼收拾得gān净整齐的屋子及屋外花红柳绿的庭院,笑道:“别的都不错,只有一个地方不好。”

“什麽地方?”

“叶大侠屋外的这棵大树,该叫人砍了去才好,否则你动不动就往树上撞,岂不是要撞得满头是包?”

叶静鸿料不到他会这样戏弄自己,顿时满脸通红。

周思棋则眨眨眼睛,双手推动轮椅,一下闪进了自己房内。他那神采飞扬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叶静鸿心中恍惚,想起初遇周思棋的时候,可不正是这副样子?

只是那时周思棋痴心一片,时时刻刻跟在他身旁。

而如今……

如今虽然言笑晏晏,却与陌路人无异。

叶静鸿在房门外立了一阵,转头又去准备吃的,等打点好一切後,天色早已晚了。他想起每夜必然发作的寒毒,心里不禁刺痛,连走进那扇房门也觉沈重。

推开门一看,周思棋倒是正在看书,一头黑发披下来散在肩头,衬得那如玉容颜愈发俊美,一见他便笑:“叶大侠又来陪我睡了?”

叶静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把食盘端了过去,道:“吃饭。”

周思棋相当配合,马上阖了书跟他一起吃饭,同时还不忘说笑两句,那笑颜太过灿烂,看得人心里直跳。

叶静鸿埋头苦吃,觉得这样陪在他身边,实在是种煎熬。

不过更大的折磨还在後头。

吃过晚饭後,自然又到了换药的时辰。

周思棋其他的伤都已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双腿仍旧不能行走,他自己拟了几个方子,药倒是好找,只麻烦在日日都要换药。

叶静鸿舍不得他cao心,这些事向来是一手包办的。

此事说说简单,但要他一手搂着周思棋,另一手探进被子里抹药,却也十分不易。尤其某个人还爱在他耳边chuī气,口口声声的唤他“大王”。

“大王把我劫来了这里,究竟准备如何处置?金屋藏娇?”

叶静鸿涂了药的手贴着他微凉的小腿滑过去,终於忍无可忍的说:“周思棋,你别这样。”

“嗯?我怎麽了?”

“你……”

叶静鸿不好直说他在调戏自己,憋了半天,也只哼哼两声,继续抹药。

周思棋自觉占了便宜,得意洋洋的挑高眉毛,小声道:“谁叫你放着好好的大侠不当,偏要去做什麽山贼的?哈……”

一提起这件事,就又止不住笑。

叶静鸿停在他腿上的手微微发烫,心里跳得厉害,却又舍不得放开怀中人,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哑声道:“你不是说仍将我当成好兄弟吗?怎麽不再唤我大哥了?”

他qíng牵意动,几乎不能自己,因而问出了这句话。

但周思棋听後,竟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脸上笑容不变,仅是半垂下眸子,伸手拢一拢鬓边的黑发,轻轻的说:“我从前唤你大哥的时候,对你可并非兄弟之qíng。”

闻言,叶静鸿立刻想到了那些过往,面容渐渐苍白起来。

周思棋却视而不见,懒洋洋的打个哈欠,翻身睡下了,丝毫也不在意那即将发作的寒毒。

反倒是叶静鸿的手指有点发抖,感觉止不住的寒意从背脊处渗上来,凉得彻骨。费了好些功夫,才勉qiáng挪动双手,将周思棋紧紧拥在怀中。

他曾经得到过他的心。

咫尺之遥,却亲手推了开去。

如今就算离得再近,也似隔了千山万水,永远回不到当初。

……这定是世间最可怕的折磨。

屋外的夜色越来越暗。

怀中人呼吸急促,终於开始颤抖起来。

叶静鸿知道时辰已到,连忙打起全副jīng神,用内力护住周思棋的心脉。他无法减轻他的痛苦,只能紧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唤他的名字。

“周思棋。”

而他即使神志不清的时候,也不会再吐出“大哥”这两个字了。

夜色那麽深那麽沈。

叶静鸿闭了闭眼睛,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窗外。

这辈子还这样漫长,若一生也是如此,又怎麽熬得过去?

但无论多麽痛苦,天总归会亮起来。

第二天醒来时,周思棋虽然脸色不好,心qíng倒是十分欢畅,说说笑笑的,动不动就拿山贼那件事调侃叶静鸿。

相比之下,反而是叶静鸿更加疲惫,整日忙进忙出的,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周思棋也不去管他在忙些什麽,身体略好一些,就开始下地走路了。他的双腿是被人硬生生打断的,虽有灵药续骨,毕竟愈合得极慢,所以双脚刚一沾地,就能尝到那钻心的痛楚。往往只迈出一步,就弄得浑身冷汗,喘息不已。

而守在旁边的叶静鸿自然比他紧张千百倍,看他走路的时候,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眨,恨不得直接替了他才好。

如此过了两、三个月,周思棋的qíng况才好转一些,总算能扶着墙壁走几步路了。同样的,他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某天晚上竟提出要去青楼逛逛。

“什麽?”叶静鸿近来总是一惊一乍的,颇沾染了几分山贼的脾气,“你双腿还没好,怎麽能去那种烟花之地?”

“怎麽?”周思棋毫不动怒,笑问,“瘸子就不能逛jì院了?”

叶静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周思棋便接着说道:“你若没有兴趣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就成了。”

叶静鸿当然不肯,但又没有立场阻止,想来想去,终究舍不得逆了周思棋的意思,只好雇了辆马车送他过去,自己闷在家里发脾气。

周思棋从前混迹欢场,结jiāo了不少红颜知己,这回刚刚露面,就被那些花娘们围住了劝酒,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正当酒酣耳热之际,却忽听大堂里响起一阵喧哗声,似乎是有人在砸场子。

过不多时,就见那老鸨闯进门来,脸上满是惊慌之色,叫道:“周、周公子,外头有位大爷找您!”

周思棋心中有数,却又难免觉得疑惑,叶静鸿何时变得这样吓人了?难道当真学了山贼的行径?

待推着轮椅出门一看,不觉笑出声来。

原本歌舞升平的jì院大厅,不知何时变得鸦雀无声了,一群人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只剩叶静鸿独个儿坐在中央,右手按着剑柄,面上毫无表qíng,那一脸正气的样子,确实有些骇人。

周思棋暗暗笑了一回,方才上前说道:“叶大侠,你怎麽来了?”

叶静鸿见了他,脸孔仍是板着,道:“还不是为了你。”

“喔?我怎麽了?”

“你……”叶静鸿气呼呼的瞪着他,憋了好半天,终於开口说道,“你逛jì院没带银子!”

周思棋听得呆了呆,等到明白过来後,立刻放声大笑。

“就只……为了这个……?”他笑得停不下来,说话断断续续的,连声音都变了调。

叶静鸿见不得他这轻狂样,霍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周思棋面前,咬牙问:“有什麽好笑的?”

周思棋摆了摆手,仍是笑,眼波轻轻流转,道:“所以,叶大侠是来给我送银子的?真可惜,我还当你是吃醋了。”

边说边叹了口气,也不知是真是假。

叶静鸿心里一跳,只觉浑身都发起烫来,再也顾不得时机场合,一把扯过周思棋的胳膊,将他背在了背上。

饶是周思棋处变不惊,也不禁叫道:“叶静鸿,你gān什麽?”

叶静鸿不答话,视线一扫,施展轻功从窗子飞了出去,留下一片惊呼的人群。

周思棋头疼不已,又连着叫了几声,可惜从叶大侠直叫到叶山贼,某人始终不理他。而且这一路行去,分明也不是回家的方向,反而出了城门,朝城外的树林飞奔。

周思棋怎麽想都觉得不对劲,忙问:“叶大侠,这回又玩什麽花样?”

叶静鸿哼了一声,还是不应。

隔了许久,才逐渐慢下脚步,在树林深处将他放了下来,说:“到了。”

到了什麽地方?

周思棋一头雾水,顺着叶静鸿的目光朝前望去,只见前方黑魆魆一片,隐约可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仅仅是轮廓而已。

但是,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地方。

周思棋踉跄着往前一步,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走得越近,那影子就越清晰。

他终於知道这是哪里了。

曾经,亲眼看着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将那座破庙夷为平地。如今重临故地,却已是另外一番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