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页

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当天下午,李晓香就忙活了起来。江婶把芝麻油、厚叶菜都给备齐全了,还添了几块gān净的纱布。
王氏一面纳着鞋底,一面看李晓香专心致志地倒腾,唇上不由得抿起一抹笑。
“娘,你笑什么呀?”
“我笑你,总算有点女儿家的样子了。”
当王氏看着李晓香拎着纱布等着芦荟胶滴落时,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怎么傻里傻气的呀。”
“啊?”
王氏将茶壶推过来,把纱布绑在壶嘴上,这样用不着李晓香亲自拎着,只需用茶杯在下边儿接着。
李晓香顿时满脸黑线。我勒个去,前几日怎么没想到?肩膀和胳膊白酸疼了!
“可别对你爹说,他宝贝着这茶壶呢。”王氏抬起眼来,声音平静地问,“你从哪里学来这些的?”
李晓香肩膀一僵,她怎么忘了这个问题。但李晓香的脑子转得快,这里的人都把芦荟当野菜,但不代表都城里的人没有将芦荟拿来做其他事qíng。
“是虎妞说起她的表姐带来的桂花香脂。她表姐说都城里有些人家会用厚叶菜挤出来汁水敷面,脸上要是长了什么小疙瘩小红点之类的都会消退,摸起来就像剥了壳的jī蛋。既然桂花可以和芝麻油在一起制成香脂,厚叶菜为什么就不行?”李晓香仰着头,一副天真的样子。
王氏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以为她是歪打正着。
李晓香站起身,凑到王氏的耳边,用力地嗅了起来,“娘,你头上好香啊?是什么东西?”
“哦,今天不是替老陈家的女儿fèng制嫁衣吗。她女儿出嫁,老陈进了趟都城,替女儿买了点儿丁香花油,抹在头发上,希望出嫁的时候夫君闻着的时候喜欢。她女儿是个可心儿人,谢谢我给她fèng制嫁衣,说那些丁香花油她也用不完,就给我抹了一点。”王氏笑着摸了摸头发。
这些年李晓香的爹虽然并没有苛待过王氏,甚至可以说只要他有一口粥汤喝,定然要把里面的米留给妻子和儿女的,但终归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哪个女人不爱打扮,也包括王氏。
“娘,香脂是不是很贵?”李晓香觉得奇怪,只要到山里采摘一些花糙,用些寻常家的芝麻油,使用油吸发,制作一些香脂并非难事。
“香脂啊,听着容易。油而不腻,香而不溢,也是一门学问。都城里最有名的,就是恒香斋,百年老号了。他们制作的香脂、香饵,还有香粉,没有几两银子都买不上。哪怕就是简单的茉莉花香油,用的也不是寻常人家的芝麻油,头油里边儿连一点茉莉花都见不着,可就是香。这茉莉花啊,闻着久了也会让人腻味,可偏偏他们家的茉莉花油清新淡雅,怎么闻都不会厌。”
李晓香看着王氏的表qíng,猜到了她对恒香斋的向往。
“唉,与你说这些做什么?”王氏笑了笑,又继续低下头去纳鞋底了。
“那……娘亲,你最喜欢什么花的香味?茉莉花?桂花?还是丁香花?”李晓香撑着脑袋问。
“我最喜欢的花香,是君影糙。”

☆、君影糙

李晓香傻了,君影糙是什么东西?
不过经历了管芦荟叫“厚叶菜”,管仙人掌叫“龙舌”之后,李晓香不怀疑这个听起来陌生的“君影糙”自己也许早就见过了。
自那之后,李晓香隔三差五地为江婶制作了一些芦荟凝脂。虽然李晓香给它起名“凝脂”,但实际上也不过是芦荟胶和芝麻油的混合物罢了,若不是含有油分,李晓香会叫它“芦荟胶”。啊……不,是厚叶菜胶……越想越喜气……
这天是陈家的小女儿出嫁的日子,王氏去陈家帮忙了,李宿宸和李明义父子两去了学舍,屋子里又留下李晓香一人。李晓香又为江婶制作了一罐芦荟凝脂,做得多了,有了经验,到底加入多少芦荟胶配多少芝麻油能更贴合肌肤,李晓香终于总结出了比例。
中午的时候,李晓香将王氏给她留的饭菜放在灶上热了热,正吃着,江婶就来了。
“婶子是来取凝脂的吗?我已经给你做好了。”
“哟,就你一个人在呢。婶子给你再炒个香葱jī蛋吧?”
“不用了,婶子你别客气。我就一个人,吃不下许多。”其实李晓香是感激她的,她宁愿每天在家倒腾“厚叶菜”也不想学绣花,江婶正好给了她偷懒的借口。
“可婶子总想为你做点什么……”
“婶子对我已经够好了……”李晓香忽然想起了什么,“婶子,你知道君影糙吗?”
“怎么不知道?后山就有,一般长在树下yīn凉的地方,这会儿该开花儿了吧,小小的一朵一朵,怪好看的。”
原来君影糙不只是糙,也开花啊。李晓香赶紧问:“那婶子下回去山里拔野菜的时候,能给我带点儿回来吗?”
“成!不就是君影糙吗?明儿婶子正好要去挖点山菜回来晒,就给你把君影糙带回来!”
“谢谢婶子!”
李晓香倒要看看,君影糙到底是什么。见着了,说不定能找到方法给王氏做点儿头油什么的。不过万一要是被李明义知道自己倒腾了家里的芝麻油,指不定又要chuī胡子瞪眼了。算了,不管他!
当王氏从陈家回来,李明义与李宿宸也回来了。晚饭的时候,王氏告诉他们,她嫁到邻镇的表妹要去都城里省亲,请人来捎了话,从都城回镇上只怕时辰太晚,想要在李家借宿一宿。
李晓香对这位表姨一点印象都没有,也鲜少听王氏提起过。
“那就把晓香的房间打扫打扫,让她与你睡。我与宿宸挤一挤吧。”
“也只能这般了。”李宿宸的表qíng倒是十分值得探究。
收拾了桌子,李晓香挤到李宿宸的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喂,表姨怎么了?提起她,你的表qíng怎么那么奇怪?”
李宿宸好笑道:“几个月前让你帮忙上屋子修修房顶,你摔下来昏了两天,醒来之后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还当你是要娘多心疼心疼你,没想到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表姨到底怎么了?你说呗!”
“也没怎么着,就是好面子,爱显摆,聒噪,从早到晚说个不停。我和爹倒是没什么,白天要去学舍,到了晚上表姨也不好来我屋子里拉家常。倒是你和娘……”
“那我就去和虎妞睡。”李晓香也不喜欢听那些三姑六婆的家常,绕得发昏。
“急什么,几天以后的事qíng。”
虎妞她娘江婶很给力,第二天从山上回来,就带了一小筐君影糙。王氏接了个针线活,离了家,又只剩下李晓香一人。
“晓香啊,婶也不知道你想要多少,就给你摘了一筐,你看你喜欢吗?”
李晓香扒着筐子往里瞧,顿时愣住了。
这君影糙每一株大约两三片长叶,叶脉是弧形的,叶心抽出一道嫩枝,枝上吊着几朵洁白如玉娇俏玲珑的小花,每一朵只比李晓香的指甲盖儿大少许,低垂着,就像悬挂着的铃铛。
这不就是铃兰吗?
李晓香不由得乐了。
“晓香,这花儿你喜欢吗?”江婶问道。
“喜欢!喜欢死了!谢谢婶子!”
不需要将君影糙送到鼻间,李晓香也能闻到一股别致的香味,纤细幽静,若有若无,与茉莉和桂花的香味四溢相比,更有韵味。李晓香不得不为王氏的品味点赞。
“婶子,你家中可还有酒?”
“有啊,虎妞她爹没事儿就喜欢吃点儿花生米喝点儿酒。”
“是什么酒呢?”
“自家酿的,不是什么好酒,xing子有些烈。你是要为你爹讨酒喝吗?”江婶把李晓香当孩子,笑着问。
“是我要用,婶子匀我一点儿呗?”
“你……该不会想喝酒吧?”
“不是!不是!”李晓香赶紧摇手,指了指君影糙,“我想用君影糙给我娘做点儿东西,要用酒泡一泡君影糙。”
“哦,是这样啊,成!反正我也不想老秦喝那么多酒!”
李晓香没想到江婶大方的很,竟然给了她半盅酒。李晓香打开来闻了闻,这酒还真是不错,有些冲,但在空气中弥散开之后,倒是十分好闻。李晓香用筷子沾了一点,舌尖一舔,我勒个娘,辣死人了!虽然这不是百分之九十以上浓度的酒jīng,但李晓香猜想应当也够用了。
李晓香来到灶台附近,寻觅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口炖ròu用的陶锅,锅盖顶上有个凸起的部分,方便拎提。她将君影糙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找了个水罐养了起来,另一部分则将花摘了下来洗净,置入陶锅中,加入水抹过君影糙的花,再将一只陶碗置入,放在中央,将陶锅的盖子倒过来盖上,盖子上凸起的部分正好对上陶碗。
李晓香开始烧火,熏了一脸漆黑,终于水沸腾了起来,有水汽从锅盖的fèng隙中溢出。李晓香凑过脸去闻了闻,君影糙的气味随着水汽铺散到她的脸上,比起刚才更加明显了。
只是李晓香不确定,这君影糙的jīng油有多少,水汽能不能顺利将花中的jīng油带起,再顺着锅盖上的凸起流入陶碗。
这万一要是水蒸gān了,把花烧焦了,那可就全泡汤了。李晓香不得不担心地将锅盖打开,快速倒入冷水,再将盖子盖上。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李晓香熄了火,等着陶锅中的水汽都凉下来,她这才将盖子打开。她的心中忐忑无比,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没有,要是没成功,这一整个早上就白费了功夫。
李晓香凑着头一看,眼睛顿然一亮,陶碗中盛了小半碗水,而水面上浮着一层油一样的液体。这不是jīng油是什么?李晓香差点儿没跳起来。
“成功了!成功了!”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陶碗端出来,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了,心都得疼死。将陶碗放在桌上,李晓香再度凑着脑袋闻了闻,比起还是花的时候香味要浓郁得多。只是jīng油下的水分该如何滤去呢?李晓香思索片刻,取了麦秆来,麦秆一头伸到jīng油下方,轻轻在麦杆儿另一头吸了一下,水分被吸了起来。李晓香不敢太用力,万一把jīng油也吸进嘴里那就惨了。最后,jīng油里还是带了些水分,但李晓香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反正江婶送来的酒中的酒jīng含量也不是很高。
李晓香取了一个小瓶子,将jīng油倒进去,再兑上些酒,封了瓶口,藏到了塌下,再将灶台也收拾了,把剩下的酒也藏了起来。
再说说江婶,每隔两、三天,她就得进一趟都城,给飞宣阁送她家种的菜。
这飞宣阁在都城里可是有名的地儿,不仅文人雅客喜欢在飞宣阁品酒赏艺,也是达官显贵们经常出入的地方。它是都城中最大最负盛名的歌舞坊,不少宫廷舞姬都出身于此。按道理,像是这样的地方,是决计看不上老秦家种的菜。可偏偏就在几个月前,江婶带着家里吃不完的菜到都城里卖,因为菜很新鲜价格也公道,不到片刻就卖完了,最后只剩下两颗菜的时候,一位小姐带着婢女行过她的小摊,停下了脚步。这位小姐应该是从脂粉铺子里出来,又买了些首饰,江婶原本对她是不在意的,没想到她竟然在自己的摊子前停下。这位小姐戴着一顶斗笠,斗笠下垂着面纱,看不清她的长相,但隐隐约约能猜到对方的五官秀丽优美。她身边的婢女低下身,将江婶的菜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