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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屋,她果然看见chuáng边放着一只小竹篓。现在再不用担心李明义说她成日里就知道倒腾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她李晓香正在修习药理,对花花糙糙感兴趣是应该的。
这里有些只是普通的野糙,没什么太大功用。李晓香将它们拣出来。就在她的脑袋都快倒进竹篓里的时候,一股香味吸引了她。灰绿色的叶子,顶端簇拥着蓝色的花,因为脱水已经谢去了,可怜巴巴歪在篓子里。
李晓香咽下口水……这不就是鼠尾糙吗?
她在药坊里见过鼠尾糙晒gān后制成的药材。
柳曦之说过,鼠尾糙生于山坡路边,喜yīn、喜湿润。味苦,解毒消肿、还可愈疮疡下痢。它的香味乍一闻,略感浓烈。寻常百姓家倒是会取了鼠尾糙晒gān后碾碎,做为菜肴中的香料,亦可泡茶。而最让李晓香雀跃的是,她记得上一世看过的书中提到,鼠尾糙有防腐、抗菌消炎的功效。如果能制出jīng油,既可用作香露的头香,又可以添入凝脂中做为护肤和防腐的有效成分。
王氏真是为她捡到宝了。
又是半月之后,江婶带着新制好的香露,打算与李晓香一道去飞宣阁。
临出门前,王氏替李晓香整理衣衫,似要说什么,但却一直抿着唇。
“娘,怎么了?若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王氏为李晓香束发,不紧不缓道:“前些日子,为娘听你与江婶提起飞宣阁的那位柳姑娘。这位柳姑娘自视颇高,听闻你们与沈姑娘制香心中有些不痛快?”
“是啊。可女儿想,她自己也明白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只做她一个人的生意。她是不痛快,但现在还没有人制出的凝脂比我们制的更合她的意,她又能如何呢?”
“她真没有为难你吗?”
“这……算有,也不算有。”李晓香歪着脑袋想了想。
“什么叫做算有不算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只要在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嫉妒心也多。”
为人处世方面,王氏比李晓香多活了这许多年,懂得的自然也比她多。
“就是她说想要看看我们制给沈松仪的凝脂,江婶就把我留给她的那一罐拿给她看了。平日里我与江婶都是以gān净的麦秆沾了凝脂给她试,可她却以手指沾取江婶的那罐凝脂。况且她明知道凝脂是给沈松仪的还用手指去试,约莫是想让沈松仪嫌弃吧。”
王氏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今日你前去飞宣阁就更要小心。一罐凝脂她尚且如此计较,就更不用说你带去的香露了。”
李晓香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布袋,里面是两只瓷瓶。
上回去恒香斋,李晓香意识到再好的东西如果没有好的包装,也卖不了好价钱。如果还用陶制的瓶子存放香露,自然没有好卖相。若生意没做成,就不说花费的时间还有材料了,单这两只瓷瓶都会让李晓香ròu痛。
“娘放心,女儿心中自有考量。”
李晓香出了门。她既然去过了恒香斋,已经知道在这里没有类似香水的东西,而这一次她所制作的香露虽然比不上现代那些奢侈名牌气息悠远纯净,但在这里绝对是头一发,而且比上回带给柳凝烟的青幽兰更加层次丰富。
只是李晓香并不肯定,柳凝烟会不会因为介意他们与沈松仪的关系而故意刁难。
不过细想下来也没什么,在柳凝烟那里卖不出去的,难道还担心卖不给别人吗?
再次来到飞宣阁,李晓香的心qíng居然比前一次更加忐忑。如果这次做得好,她与江婶能赚上近一两银子。
这对于挥金如土,比如楚溪之流,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对于像是李晓香与江婶这样的普通人家,却是比大收入。
江婶还是带着李晓香去了那扇仆役进出的偏门,阿良得了消息一路小跑着出来迎他们。
“你们可算来了!小姐的凝脂用完了!青幽兰也没有了,还有,这一次总该将应承了小姐的香露带来了吧?”
“带来了,带来了!阿良姑娘莫要担心!”
“带来了就好。虽然小姐觉得你们的香做得不错,但总送不来小姐用不上也是白费。”阿良看向李晓香,“李公子也来了?”
李晓香用力点了点头,“柳小姐若对香露有什么想法,我自然是要知道的。”
“你等能将小姐放在心上就好。无论做什么事都讲究踏踏实实,做人也要懂得饮水思源。”
阿良的暗示李晓香怎么可能听不懂。踏踏实实自然是说哪怕有一日李晓香的生意越做越大,客人越来越多,送来的东西质量绝对不能降低。至于饮水思源,就是提醒李晓香,柳凝烟才是她们的第一个“大客户”。如果没有柳凝烟,李晓香她们的凝脂、香露是决计没有机会卖入飞宣阁的。
“阿良姐姐放心,柳小姐对我们的照顾,李某一直记在心上。”
这已经不是李晓香第一次进入柳凝烟的闺阁。
“来了。”柳凝烟扬了扬手臂,语调是全然不把李晓香放在眼里。
李晓香也不以为意,她知道柳凝烟还在介怀她们帮沈松仪制香。
“柳小姐,凝露与香露都带来了,柳小姐要不要试一试?”
李晓香从布袋中取出专门用来试用的小罐。柳凝烟看了一眼,唇上掠起一抹冷笑。
“哟,还整出一个小罐子来,是防备我吗?”
李晓香在心里扇了柳凝烟几个大耳瓜子,心想上回你来了那么一出,谁能不防备啊!
“柳小姐,不止是您的,配给沈姑娘的凝露和香露,我们都用另外的陶罐装好了。您都可以试一试。但是您可以试沈姑娘的,沈姑娘却试不着您的。”
柳凝烟脸色稍霁,语调却依旧冷淡,“谁知道你给本小姐试的,是不是真的就是做给沈松仪的。”
“柳小姐,凝露香露之类,本来就是各花入各眼。而且配方用料都能变通,小姐觉得哪里不好了,都能顺着小姐的意思改进,小姐又何须在意别人用了什么呢?如若沈松仪的品味不佳,再好的凝脂香露,她也不懂得欣赏啊。”
李晓香话里的意思就是,沈松仪没你柳凝烟懂得品香。香露送到你柳凝烟这里,您点拨两句,我们就能以您高大上的品味为改进方向提高产品质量。而沈松仪没你这功底,所以她用的东西是永远都比不上你柳凝烟的。
柳凝烟轻哼了一声,“先将香露拿来吧。”
李晓香将小罐送到柳凝烟的面前,打开盖子,用手扇了扇,袅袅香氛妖娆而出。
柳凝烟是打定了主意要挑李晓香的刺儿,东西她是要的,但李晓香若还想做她的声音,就必须更尽心费力,把放在沈松仪那儿的jīng力都得挪到她这儿来。
青涩慡利的香氛中延伸出一抹淡淡的甜香,轻灵婉转中又有几分勾人的温热,就似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个转身忽然变成令人心动的女子。
李晓香并没有将罐子盖上,“小姐,这香再过片刻,头香散去之后,香味就又不同了。”
“是吗?”柳凝烟心中动摇,之前的青幽兰已经令人惊艳,这回的香露只怕要更上一层楼了。
李晓香不急不慢地饮下半杯茶,闭上眼睛道:“小姐,再细细品闻。”
鼻间仿佛有什么在游弋缠绕,香味从之前的勾动人心变得婉转优雅起来,而优雅之中又有几分撩拨人心的渴望,柳凝烟下意识深吸一口,qíng不自禁开始想象当自己一舞终了,垂眉奉茶时,楚溪倾下身来喜闻她身上的味道。
“这边是香露的体香。至于基香,则要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才会显现。基香要略微沉寂,不似方才那般轻灵飘渺,意喻风花雪月之后的岁月静好。”
柳凝烟知道,这款香露正是她所需要的。
“这香露叫什么名字?”
“凝烟。只为柳小姐所制,同样的配方,在下保证绝不用在第二个人身上。”
李晓香也是女人,她当然明白一款香露如果取自某个女子的名字,这个女子一定会被取悦。
柳凝烟面色平静,“这香露多少银两?”
“五百文。”
李晓香话音刚落,捧着茶的江婶差点没把茶杯打翻。她惊讶地看着李晓香,心想这丫头不会真疯了吧!就这么一小瓶用花花糙糙做出来的水儿,卖五百文?这不是抢钱吗?
但转念一想,上回李晓香就将凝脂卖了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价钱,这回指不定晓香丫头又成了呢?
“好,五百文。”柳凝烟一声好,让江婶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阿良去取了一块碎银子,递给了李晓香。
李晓香从布袋里取出一个木雕的盒子,这盒子上有许多镂空的纹路,似流云,似花开。木盒的中央,嵌着一个白瓷瓶子。
柳凝烟的唇角终于微微下陷了一些,“算你们花了些心思。”
“凡是送给柳小姐的东西,我等不止是花心思,而是要让柳小姐心愉意满。柳小姐一直关照我们的生意,所以这次新制的凝脂是赠送给柳小姐的。望柳小姐用过之后,肌肤似水洁如玉。”
被李晓香这般讨好,柳凝烟心中终于升起一股优越感。
“沈松仪呢?你不是说可以让我试一试她的香露吗?”
李晓香从布袋中取出另一只小瓶,打开之后送到柳凝烟的面前。
香味相较柳凝烟的更加清凉内敛,少了几分女子的娇柔,多了些沉稳。
“香确实是好香。”柳凝烟点了点头,但在她心中这香气远不如她的令人心境愉悦。
“只是沈姑娘希望香氛沉敛,这一沉敛,香气里就少了些女人味了。”李晓香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这个人就喜欢清高。连香都制得如此高冷。”柳凝烟将它盖上,“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不过你们需牢牢记住,别让本小姐在别的女人身上闻到‘凝烟’。”
“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二字。既然这是为柳小姐特制的香,自然没有再给他人使用的道理。”
柳凝烟扬了扬手道:“得了,你们可以去找沈松仪了。若再说下去,就反倒显得我柳凝烟小肚jī肠。”
李晓香与江婶暗自呼出一口气来。
阿良送她们出去,路过柳凝烟时,柳凝烟眼中的笑意带着几分轻蔑。而阿良点了点头,读懂了柳凝烟的暗示。
李晓香与江婶跨出门槛,默默相视而笑。
五百文钱啊,江婶的手心到现在都是汗。
而不远处的亭子里,沈松仪的贴身婢女玉心正翘首以盼。
阿良还跟在身后,李晓香心中暗自揣测着怎么阿良跟了她们这么远了?她不赶紧回去伺候柳凝烟就不怕她发脾气吗?
就在她们路过曲桥时,身后的阿良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啊呀——”
李晓香刚要回头,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
这一把不是向前推,而是推向左侧的矮栏。为了给人以漫步荷花丛中的美感,飞宣阁特意将曲桥的倚栏修得只有膝盖那么高。李晓香这么一倒,小腿撞在矮栏上,江婶还没来得及伸手拽她,李晓香哗啦一声栽入荷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