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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宿宸望向李晓香,莞尔一笑道:“楚公子还真是及时雨,缺了什么就送什么啊!”
逢顺将花盆摆上,又道:“我家公子担心诸位忙到太晚,赶回清水乡也睡不踏实。明日又要起早开铺子,所以这就叫小的把别院打扫了,让几位住一晚。”
“这怎么好叨扰呢!我们在店铺里凑合凑合就成!”
“这有什么好叨扰的?那别院空着也是空着,李先生几位去住住也给添点儿人气不是?而且再不过多久,李公子就要乡试了,时间宝贵着呢!我家公子的别院里还有不少藏书,李公子也能去参阅参阅。这不是挺好的事qíng吗?”
逢顺说的句句在理,有十分热qíng。
“可是……”江婶出门之前就对老秦说了,今日若忙不过来兴许就睡在铺子里,“铺子里这么多东西,没人看着心里总觉得不安心。”
“哟,江婶——姑奶奶哟,就这么些东西,给打更的几文钱,他整晚上就来回在你铺子门前晃悠了!明日还要忙活呢!您就好好睡个安生觉吧!”
“爹,儿子很想去看一看楚公子的藏书。”
李宿宸这么一说,李明义就更觉得住一晚也没什么。顶多不去乱碰别人家的东西,临走时都收拾妥当。
于是几口人上了逢顺的马车,行了没多远就来到一处宅子。
夜色已经落下,看不清宅子外面有什么,只知道这宅子挺大。
逢顺掌灯入内,遇上一个看守宅子的老婆婆,两人寒暄了两句。婆婆指了指几间屋子,说chuáng褥都备好了,热水正在烧,他们累了一日,可以泡个澡。
李晓香心里那叫高兴啊。上一世,她每一日都要洗澡。这一世,洗澡是个麻烦事儿,她能省就省。但今天累得大汗淋漓的,就想好好洗个澡了。
阿婆给他们做好了晚饭。很简单的式样,白粥、炒面片,外加几样可口的小菜。大家都饿了,没两下就吃了个底朝天。王氏与江婶帮着婆婆收拾碗筷,李明义与李宿宸被逢顺领着去了书房。当他们看见满屋子名家名著的藤本时,再顾不得许多,细细翻阅了起来。
李晓香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窝上了榻。chuáng很宽,滚两圈也落不了地。褥子很软,天气还有些热,但这锦被却薄薄的,还透着些凉意。
宅子里屋子挺多,李明义与王氏自然是一间。江婶一间、李宿宸一间,李晓香自然也是自己一个人睡。
可是当她躺在chuáng上时,却睡意全无了。
这宅子静悄悄的。以前在家里,隔着墙李晓香知道爹娘就谁在一旁,她心里没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可这里……
窗外树影随风摇曳,在纸窗上投下yīn影,仿佛什么魔物从黑暗中涌出,张牙舞爪。
李晓香背过身闭紧了眼睛。在家里睡觉,还能听见屋外的虫鸣,可这里却安静得让人不安,好似全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活了两辈子,竟然害怕一个人睡觉。
不行,她得找江婶去!
李晓香穿上衣衫,推门起身。
只见月影朦胧,似乎有人撑着灯远远走来。
李晓香有些紧张,她记得这宅子里没几个人。逢顺走了,婆婆年纪大早睡下了,江婶和娘那么累铁定也睡下了,爹和宿宸又在书房。这会儿来的是谁?
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拨开竹枝,身影缓缓由暗处明晰起来。仿佛褪去黑暗束缚般,在月光下显露出最原本的姿态。
眉眼优雅,从容淡然。
“楚……楚公子……你怎么来了?”
楚溪见着李晓香也微微愣了愣,随即道:“既然是楚某请你们来别院住下,你们就是楚某的贵客。这几日银楼事务繁忙,明日溢香小筑开张,楚某怕也是去不了了,所以今日特来看看你们。这么晚了,李姑娘怎么还不睡呢?”
李晓香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此时是夜里,周围又没有旁人,自己身为女子本该避开楚溪。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挪不开脚步。
“我……认枕头,所以睡不着……出来走走……”
“该不会是这宅子太安静了,让姑娘睡不着了?”
楚溪竟然这么轻易就猜透了李晓香的心思,这让她略微窘迫了起来。
离他们不远处,是一套石头做成的八仙桌外加石暾椅。楚溪缓缓走过去,将等放下,拍了拍身旁的石墩,轻声道:“姑娘可是因为明日开张所以心qíng忐忑?”
“有……有一点吧……”
朦胧之时再看楚溪的面容,更加隐约悱恻,神秘之余,心绪被掠动。
“其实也没什么,做生意吧,很多东西都是水到渠成。一边做着,一边长着见识。”
楚溪谈起自己在楚氏银楼中遇见的一些人和事。他接触到许多做生意的大老板,很多人qíng世故不一定是要亲身经历,而是要用耳朵去听。
李晓香听着楚溪侃侃而谈,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不过大了三岁的少年并非不谙世事成日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富家子弟。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竭力试图挣脱,但永远都挣脱不了的命运。
“其实比起银楼,我更想跟着陆家的船商去各个不同的地方和国家。然后将新鲜的大夏没有的货物带回来。”
楚溪神采飞扬地描绘起异域的风土民qíng,他不过是从陆毓那里听来,却描述的绘声绘色,就连李晓香都怀疑他是不是曾经去过。
撑着下巴听他说的李晓香渐渐睁不开眼睛。
楚溪的声音很好听,就似泉水流过竹漏,滴落在磐石上一般。
当楚溪看向李晓香时,她已经趴在桌上上呼呼睡了起来。
楚溪不再说话,借着月光,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晓香。伸出手,缓慢地拨开她额角的碎发,只隐隐看到她的眼角。
楚溪笑了。
这就和他们读中学时候一样。她中午总是一副“我要努力”的模样去了自习室,可惜再抖擞jīng神也抵抗不了生物钟。吃饱了午饭怎么可能不犯困?
她就这样趴在自习室的桌上,打着小酣,原本顿在桌面上的书也倒了,正好压在头上。
他会替她把书拿开,将窗帘放下,然后在心里念一万遍“傻丫头”。
楚溪小心地将胳膊绕过李晓香的肩膀,将她抱了起来。推开门,把她放在榻上,替她脱下鞋袜,盖上薄被。
临去时,楚溪低头望着李晓香安宁的眉眼,下意识倾下身来。
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在这里是不合适的。
但他觉得自律和隐忍是件太辛苦的事qíng。
他的唇最终只是轻轻碰在了李晓香的额头上。
短暂而轻微。
楚溪叹了一口气,出了屋子,将门合上,拎起石桌上的灯,隐入夜色之中。
这时候,竹枝之间的李宿宸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宿宸,怎么了?”
“没什么,我来看看晓香睡下了没。”
“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第56章

翌日,天才蒙蒙亮,李晓香便被江婶摇醒。
阿婆做了十分丰盛的早饭,有阳chūn面、凉拌笋丝还有都城里出名的大ròu包。
王氏摸出碎银子,塞入阿婆的手中。阿婆起初不要,王氏说如果阿婆不收下,这早饭他们就不吃了,阿婆这才勉qiáng将碎银塞入袖口里。
吃过了早饭,李明义父子去了学舍,而李晓香他们则来到了溢香小筑。天桥下的街市有不少摊贩正在摆摊,一些店铺也正零零星星地开门。
来到铺子门前,张氏和她的女儿已经等候多时了。张氏的女儿名唤清涟,是个模样秀气讨巧的姑娘,年纪比李晓香大上一岁。
清涟以后就要到铺子里帮手了。只是她不懂凝脂香露什么的,张氏千叮万嘱要江婶好好带着她。
江婶早就请算命先生算好了开张的吉时,pào仗早早地备在铺子门前,江婶点了支香,只等着吉时到了就打pào仗。
现在还有些清冷,渐渐的,来往的路人多了起来,有些还好奇地往铺子里瞧。在他们的印象里,这里原本是卖鞋的。如今鞋铺没了,木架子上摆着的又是些瓶瓶罐罐,再看看招牌,才隐隐猜到约莫是卖香粉香膏一类的。
李晓香很忐忑,虽然路过的人都好奇,但却没有几个想要进来看一看。
但一切都要等这pào仗放完之后才知道。
江婶抬头看了看日头,道了声:“时辰到了!”
她将香点在pào仗的引线上,李晓香等人齐齐捂上了耳朵。
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红色的碎末从半空中落下,洋洋洒洒。
李晓香的心却在瞬间冲上了天,直到这九百九十九响的pào仗打完了,她的心仍旧没落地。
耳朵里闷闷的,还回dàng着pào仗的声响。
直到一切都恢复了宁静,原本驻足的路人再度行走起来,李晓香才知道此刻的一切都是现实。
她拥有自己的香脂铺子了!
李晓香心中雀跃不已,哪怕是前一世她也没想过自己会白手起家,开始自己的事业!
当然,这个铺子也是王氏和江婶的。
兴奋归兴奋,只是等了老半天怎么一个进来看一看的人都没有?
那些早起买菜的大妈大婶们只是瞥她们一眼,或是再上前问一问卖什么的,一旦李晓香请她们进来看看,她们便说要去这里要去那里赶紧走开了。
李晓香连开个罐子给她们试用的机会都没有。
这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江婶在地摊上卖凝脂不是卖得好好的吗?难道说老百姓们还是喜欢地摊货?
不行,新铺开业这么冷清,以后就更难积攒人气了!
而清涟也嘟囔起来,“不是说当初摆摊子的时候卖得很好嘛?这会儿怎么连个进门的人都没有?”
她的声音虽小,却很清楚地传进了李晓香的耳朵里。
“娘!清涟!铺子就jiāo给你们了!我和江婶上街上转转!”
既然没有人上门,她们只能发挥主观能动xing了!这里没有传媒,做不了广告,连个传单都没有。就算有传单,识字儿的女人也没几个!所以只能面对面地营销了!
王氏知道她是要去拉人来,点了点头默许了,“路上小心一些!”
李晓香与江婶费尽了口舌,却也只找到几个年轻妇人进铺子里。好不容易碰上几个老顾客,知道她们开了铺子,买下了两罐凝脂,应承会带了熟人前来,也就没有后续了。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对面的油铺和卖gān果的小摊子生意都好过他们。
油铺的老板甚至还略带嘲讽地与店里的伙计指着她们的招牌谈笑。还特意说得大声。
“女人啊,就该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儿!抛头露面的也得有人愿意看啊!”
李晓香怒了,真想上前甩他们两个大耳瓜子。人家说同行相轻,咱们卖的东西不同,姑奶奶又没抢你家生意,你幸灾乐祸个什么?
还好,张氏带了邻里家的妇人到店里坐着。这些妇人家境比起张氏略逊,所以听见李晓香一罐凝脂要花费二十五文,都不说话了。倒是坐在茶桌前喝着花茶闲话家常起来,谁家又添了孙子,谁家媳妇把婆婆气病了,画风实在不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