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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宿宸这么一说,李晓香也觉得有些奇怪。塌下整整十几瓶呢,她方才还特意看了两眼,只有灰烬不见瓷瓶碎片。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江婶!江婶你在吗?在下楚溪,听说晓香出事了!”


第68章

李晓香愣了愣,这样的敲门声让老秦与江婶的房中起了动静。李明义赶紧起身将门栓放下,门就被推开了。

“晓香!你有没有事!”楚溪发觉开门的是李明义,略感窘迫,他平静下自己的呼吸行了个礼,“李先生,在下失礼了!”

“楚公子?你怎么来了?”李明义立于门前,一时没缓过神来。

这时候江婶合了衣衫行了出来,见着楚溪,赶紧将他迎进来。

“楚公子!快请进!请进!”

王氏与李宿宸也整理了衣衫迎了出来。

“楚某听闻李家大火,可偏偏传闻又没有说清楚这火烧成了怎样,李先生一家是否安好!楚某心急如焚,便亲自赶来……见到李先生与李夫人安好,宿宸兄也无碍……”楚溪的目光绕了一圈,蹙起眉头,“李姑娘呢?”

李晓香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刚对上楚溪的视线,就赶紧别过头去。

听闻?你从哪里听来的?莫不是这家伙还派了人看住自己?

“小女无碍,楚公子连夜赶来,李某感激不尽。”

“李先生客气了。是楚某唐突,深夜到访,叨扰了李先生与江婶一家的休息,还望见谅!”楚溪再度向李明义行礼。

江婶来到李晓香面前,使了个眼色。李晓香不想出来,江婶将她拽了出来。

李晓香是万般不愿见到楚溪的。

这家伙那日对自己做了什么,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日之后,她问王氏能不能给自己将肚兜收紧一些。王氏奇怪地看着李晓香,还十分认真地说她在长身子,肚兜必须得宽松一些。

我的娘啊,这么宽松容易走光啊!

她打定主意,若是再见到这混账,定要将他揍成猪头,贡上案台,再烧三柱香给他,祝他早登极乐!

只是这一次,她听见楚溪声音的那一瞬,鼻头霎时酸了起来。她想到的是他送给自己的木簪,在大火中化成灰了。

当江婶牵着李晓香走出来时,楚溪早就恢复了公子哥的模样,脸带笑意,语气真诚而坦然,仿佛深夜从都城奔到这小山村里的举动是理所当然。而他的一双眼睛毫无避讳地将李晓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李宿宸咳嗽了一声,楚溪这才收回目光。

“李先生,楚某见到李家已经……无法住人了……不知道李先生可有什么打算?”

李明义摇了摇头道:“我李家上下平安,已是大幸。只是这房子要再盖起来,需费时日,而我们一家也不好一直叨扰老秦与江婶。本想投奔亲戚,但……”

但亲戚没有几个可靠的。若是要去投奔赵云兰、金三顺之流,李晓香宁愿风餐露宿睡大街。

“或者……就到溢香小筑的后堂挤一挤吧。”

王氏这么一说,李明义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办法。都城里本就有不少店商就是住在铺子里边的。

楚某摇了摇头道:“李先生,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如此。溢香小筑的后堂窄小,还要囤存货物,你们一家四口住在里面,日常生活都成问题。李先生,楚某觉得,你们还是搬入都城中住下吧。”

“住在都城?”

不止李明义,就连王氏也惊讶了。

“楚某知道,在都城中置家业对于李家来说负担还是有些沉重,但这对于现在的李家来说却是必然的选择。李先生,你想一想,溢香小筑本就在都城的闹市,每日李夫人与李姑娘往返都城与清水乡何其辛苦?再者,宿宸兄此次乡试表现不俗,入围殿试不成问题。宿宸兄只怕要出仕了。若要仕途平顺,必得拓展些人脉。成日待在清水乡中,只怕不大方便……”

第二个理由一说,李明义与王氏微微一愣,相互看了看。

楚家虽然并非官宦之家,却是都城中的名门,他说李宿宸乡试“不俗”,甚至连殿试都没有问题,这应当不仅仅是宽慰之言。

“若是李先生觉得楚某所言有理,楚某会让逢顺去张罗此事。在都城中幽静之处寻一个院子,无论李先生是要租还是要买,楚某都能谈下一个公道的好价钱。到时候,江婶一家也能来都城小住,免得为了溢香小筑终日奔波。”

李宿宸的神色却并不如父母那般喜悦,“楚公子,借一步说话。”

楚溪点了点头,与李宿宸走到了屋外。

李宿宸收敛了所有笑意,眉眼间涌起一抹警告意味,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楚公子心里的想法。若是我李家举家迁至都城,你便可日日见到我的妹妹。但是楚公子,你以在下的仕途为理由,给了我爹娘莫大的希望,这希望若是成空,会让他们更加伤心。”

楚溪低下着头,轻笑了起来。

“宿宸兄,你未免太看不起楚某了吧?就连你是乡试第几名,楚某都已经得了消息。”

李宿宸眯起了眼睛,“莫不是楚公子你从中使了力气?楚公子,我知道你为了能与晓香在一起,希望我这个哥哥能有个一官半职好让楚家能接受晓香。但在下并不想……”

“我说宿宸兄,你把我楚溪也想的太闲了。只能说宿宸兄的运势上佳。考场之上,原本是实力只占三成,身后的背景势力占了七成。宿宸兄倒是成了一匹黑马,天命不可违啊!”

李宿宸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为什么舍妹总说‘一看见那楚溪笑了,就想痛揍他一顿’。谁叫楚公子你说话总是故作深沉,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什么?李姑娘真那么说了?”楚溪心中莫名郁闷了起来。

他为这臭丫头尽心尽力,凡是无不亲力亲为。这一次,听闻她家失火,吓得放下银楼繁重事物,赶来了清水乡。可自己在她眼里竟然个欠揍的家伙?

“千真万确。”

楚溪咳嗽了一声。

他被伤到了。李宿宸这个大舅子真是神勇,四个字掐中他的命门。

这一场大火,烧掉了李明义一家的安身之所,也让他下定决心,举家迁入都城。

这一夜,难以成眠的不仅仅是李家,还有都城中的制香名铺明月斋。

东家季湘云坐在桌前,与一众制香师研究着几个陶瓶。

“你们弄明白这些花糙jīng华是如何制取而来的吗?”

“回东家,这里边儿的东西像是油,可又比油的质地要轻柔。闻着气味,每一种都是不同的花材。这是石腊红,还有依兰与野山银。香气十分醇正,也不知道这油到底是什么……”

“东家,我看这jīng华的秘密就在于到底用的是什么油料将花材的气味吸出来的!甜杏仁油的质地已经够轻柔了,可是看这些jīng华又不似是甜杏仁油……”

季湘云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说了半天,却只是赞美这些jīng华的香气与质地,制取方面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握紧了拳头,隐忍不发。

她将目光转向万师傅。万师傅是跟随季家三十余年的老人了。

一直以来,明月斋处处受到恒香斋的打压,若不是万师傅总能研究出些独到的配方,明月斋早就被恒香斋挤出了香粉街。

“万师傅,你可看出什么来?”

万师傅眯着眼睛,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对季湘云道:“东家,不是听说李家的后园摆着奇怪的陶锅吗?可曾画下图纸,老夫想要看一看。”

季湘云取出了图纸,万师傅站在图纸前眯着眼睛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其他制香师也围了上来,小声议论起来。

他们不明白为何这两口陶锅要连在一起,也不明白中间复杂的陶管是何作用,更加不明白为何一口陶锅下有炉子,而另一口下面却没有。

听着他们的议论声,季湘云只觉得一阵烦躁。

明月斋是她父亲留下的家业,从一个小小的香脂铺子到香粉街上的一席之地,父亲付出多少她看的清清楚楚。

香脂虽然是女人的东西,但作为家业,父亲还是觉得应该由男人来继承。

可惜了,季老爷子这辈子也只得她一个女儿。父亲虽心有遗憾,却也从小也将她带在身边,教导她如何制香如何经营。但她知道,在父亲心里,始终儿子要qiáng过女儿百倍。

为了证明自己不输男儿,季湘云比铺子里所有人都要努力。

但是父亲却对她始终不满意。

父亲临终之时,季湘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季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告诉她:经营一个香脂铺子,不在于这个人对香脂有多少了解,有多jīng通,而是在于灵活变通,革新除旧。香脂,从来不是越老的越好,而是越新鲜的越有前途。女人经商,太容易感qíng用事,无法冷静地看待变化。

制香这个行当总是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要立于不败之地,不仅要适应变化,更要在其他人变化之前先有变化。

当时,季湘云不明白父亲这番话的意思。可是当溢香小筑在都城中逐渐声名鹊起时,她明白了。

溢香小筑就是父亲口中的那个“新”字,带来了制香业的改变。所有人都津津乐道,香露的香氛是如何轻灵飘渺,高雅多变,而不像普通的香脂,香虽然香,却香得厚实木讷。

明月斋的新老客户都流失得厉害,季湘云相信就是百年老字号的恒香斋想必也是同样的qíng境。

季湘云知道自己必须要改变了,就算不能走在溢香小筑的前头,她也必须跟上这场变化。

她第一次闻到溢香小筑的香露时,就被那杳渺的香味迷住了。

她怎么样也想不通,几十年的制香经验竟然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身上。果真应了父亲的那句话,香脂从来不是越老的越好,而是越新鲜的越有前途。

可是她却无法从溢香小筑的成品中摸到制作的方法。可每一次,溢香小筑卖出新调配的香露时,季湘云只觉得自己眼红得快疯了。

她想要那个配方,无论做出怎样为人不齿的事qíng,她都不在乎。

“东家!这些jīng华的提炼之道,老夫已经有了想法!这些jīng华也许不是煮出来的,而是蒸出来的!”

万师傅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议论声更大了。

“东家,为了验证老夫的想法,就请东家也烧制这样的陶器,我等试上一试!”

“一切就按照万师傅的想法来!”季湘云心中雀跃了起来。

明月斋可是老字号,凭着这个招牌,同样的东西,在其他人的心里当然是明月斋的品质更好!

一旦被她掌握了制取之道,她一定要死死打压溢香小筑,叫那个小丫头再也风光不起来。到时候,连恒香斋只怕在她明月斋的面前也要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