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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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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弃了茶,倒了一小杯酒,送到她的唇边,她猛烈的摇头。

“喝下去!”他的喉咙瘖哑。看她那种无助的模样是堪怜的。“喝下去!你会舒服一点。”

她喝了,仍然把身子缩成了一团。他取来一条大毛毯,包住了她。把火烧旺了。

“怎样?”他看着她,焦灼的。“好些吗?”

她的四肢逐渐放松了,脸色仍然苍白如死。拥着毛毯,她可怜兮兮的蜷缩在那儿,眼珠浸在蒙蒙的水雾里,显得更黑,更深,更晶莹,像两泓不见底的深潭。她看着他,默默的看着他,眼光中充满了祈求的、哀恳的神色。他也默默的蹲在她身边,忧愁的审视着她。然后,她忽然轻喊了一声,扑过来,把她的头紧倚在他胸前,用胳膊环抱住了他的腰。一连串的说:“不要放弃我!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我!”

他不知道她这“放弃”两个字的意思,但是,她这一举使他颇为感动,不由自主的,他用手抚摸着那黑发的头,竟很想把自己的唇印在那苍白的额上。可是,梁逸舟的提示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的背立即下意识的挺直了。她离开了他,躺回到椅子里,有些儿羞涩,有些儿难堪。那苍白的面颊反而因这羞涩而微红了。

“对不起。”她呐呐的说。

他使她难堪了!她没有忽略他那挺背的动作。小小的、敏感的人呵!他立即捉住了她的手,用自己那大而温暖的双手握住了她。

“你的手热了。”他说:“好些了,是不?”

她点点头,瞅着他。

“很抱歉,”他由衷的说:“不该那样逼你的。”

“不,”她说了,幽幽的。“我要谢谢你,你在帮助我,不是吗?别放弃我,请你!我已经知道了,我害的是失忆症,但是,似乎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恢复记忆。”

“你怎么知道你害的是失忆症?”

“我总是觉得有个阴影在我的面前,有个声音在我的耳畔。前天,我逼问高妈,她吐露了一点,就逃跑了,她说我丧失了一部份的记忆。我知道,我那段记忆一定有个男人,只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他现在在那里?或者,”她哀愁而自嘲的微笑。“我曾有个薄幸的男友,因为,跟着那记忆而来的,是那样大的痛苦和悲愁呵!”

他紧握了一下她的手,那小小的、温软的手!这只纤细的、柔若无骨的小手上会染着血腥吗?不!那苍白的、楚楚动人的面庞上会写着罪恶吗?不!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的说:“我会帮助你,心虹。但是,现在别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今天已经够了。”

“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她忽然问。

“一点点。”他回避的说。

“告诉我!把你知道的部分告诉我!”她热烈的,激动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只有一点点,”他深思的说:“你生了一场病,使你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如此而已。”他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拿起了茶杯,送到心虹的手上。“喝点茶,别再想它了,你很苍白。而且,你瘦了。”

“我病了好些天。”她说。

那么,她是真的病了?他心中掠过一抹怛恻的温柔。

“现在都好了吗?”他问。

“你没想过我,”她很快的说:“我打赌你把我忘了,你一次都没到霜园里来。”

他的心不自禁的一跳,这几句轻轻的责备里带着太多其他的意义,这可能吗?他有些神思恍惚了。站在那儿,他两手插在口袋里,眼睛注视着炉火,唇边浮起了一个飘忽而勉强的微笑。

“我这几天很忙。”他低低的说。

“哦,当然哪!”她说,语气有点儿酸涩。“你一定写了很多,一定的!”

“唔。”他哼了一声,事实上糟透了,这些日子来,他的小说几乎毫无进展。“杂志社向我拚命催稿,弄得我毫无办法。”

她瞅着他,然后她垂下头来,轻轻叹息。这声叹息勾动了他心中最纤细的一缕神经,使他的心脏又猛的一跳。不由自主的,他望着她,这可能吗?这可能吗?那如死灰般的感情能再燃烧起来吗?这细致娇柔的少女,会对他有一丝丝感情吗?是真?是幻?是他神经过敏?他在感情上,早就是惊弓之鸟,早就心灰意冷。但是,现在,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常的心跳?为什么在他那意识的深处,会激荡着某种等待与期盼?为什么那样热切的希望帮助她?那样渴望她留在他的眼前?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我打扰了你吧!”她说,忽然推开毛毯,想站起来。

“哦,不,不!”他急促的说,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用手按住了她。“别走!我喜欢你留在这儿!我正……无聊得很。”

“真的,姑妈和小蕾呢?”

“她们全去台北了。”

“哦。”她沉默了。坐正身子,她看着他,半晌,她说:“你刚刚还没告诉我,你对于我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