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草(1)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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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共是八个人,五个男人,三个女人。

诗苹默默的坐在美嘉的旁边,望着那五个男人彼此忙碌的在帮对方系紧背上的行囊,一面大声的、嘈杂的互相取笑着。克文,她的丈夫正卷着袖子,曲着胳膊在显示手臂上的肌肉给那夏氏三兄弟看,同时高声的嚷着:“你们别看我都四十了,身体可比你们这些年轻的小老弟强得多呢!尤其你们这三只猴子,把袖子卷起来让我看看,可有这样凸起来的肌肉没有?”

克文那略嫌矮胖的身子,又背着那么大的一个行囊,看起来有点儿滑稽相。夏氏三兄弟中的老大一面系着腰带,一面轻蔑的看了克文一眼,撇撇嘴说:“你哪里有什么鸡肉?不过有点鸡油罢啦!”

“得了,”站在一棵松树边的江浩回头来笑着说:“老赵还有点鸡油,你们三兄弟就只有几根鸡骨头!”

“什么话!”三兄弟哗然的叫了起来。江浩、克文、美嘉,以及美嘉那个同学燕珍都大笑了起来。连诗苹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这些人虽然都是克文的熟朋友,但对诗苹而言却全是陌生的,因此她也显得特别的沉默。本来,这次爬大雪山的计划并没有包括诗苹,可是,克文临时却极力劝诗苹参加,诗苹也破例的参加了,主要因为她实在厌倦了家里那份宁静得出奇的生活。

刚刚在这天清晨,她才认识了这小爬山团中的每一个人,在火车站,她首先看到江浩和他的未婚妻李美嘉,江浩是个身材略高的漂亮的青年,有微褐的皮肤和一对闪烁有神的黑眼睛。美嘉更是个美丽得出奇的少女,白皙的皮肤和长而微卷的睫毛使人觉得她像个混血儿。然后,美嘉的同学何燕珍来了,那是个有点喜欢做作的女孩子。接着,三个瘦长的青年喧闹着跑了过来,叫嚣的拍着江浩的肩膀,其中一个顺手也拍了美嘉一下,引起美嘉一声尖叫,克文拉着他们的一个说:“诗苹,让我给你介绍一下夏氏三兄弟……”

“不是这样介绍的,”江浩跑过来说:“赵太太,让我来介绍,这是夏氏三猴。”然后挨次的指着说:“瘦猴夏人豪,油猴夏人杰,毛猴夏人雄。”

一口气认识了这么多人,使诗苹有点头昏脑胀,至于江浩的这个猴那个猴她根本就闹不清楚,但她颇欣赏这夏氏三兄弟,他们看起来都是洒脱不羁的青年,浑身散发着用不完的精力。

他们转了好几次车,又步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达了大雪山林场,林场管理员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并且参观了他们的爬山用品后,又坚持要借给他们八个睡袋,因为山上的夜很冷,认为他们仅带毛毯是不够的。然后,林场又用车子把他们送到这儿,再上去,就要开始爬山了。

三位女性被允许不背东西,除了各人一只水壶,每个人一个手提包——其中装着她们自己的换洗衣服,和一部分干粮,而男人们背的东西就复杂了,包括两个帐篷,八只睡袋,五天的干粮和少数几件烹饪用具。夏氏三猴还额外带着两管猎枪。一切结束停当,江浩大声说:“我们必须立即出发,无论如何,要在天黑以前找到有水的地方扎营。如果我们的行动太慢,很可能走到半夜都到不了水边。我们这里,除了三位小姐之外,每个人对爬山多少有点经验。赵太太就归赵先生招呼,美嘉既然是我的未婚妻,当然由我管。何小姐呢?就交给你们三只猴子了。可是……”他调侃的望了夏氏三兄弟一眼,又加了一句:“你们可别打架呀!”

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燕珍不依的扭了一下身子,摇着美嘉的手臂说:“你听他这是什么话,你也不管管!”

“他叫他们三兄弟别打架,干你什么事?”美嘉格格的笑着说,同时对三兄弟远远的做了个鬼脸。

诗苹站了起来,大家纷纷准备出发,江浩又叮咛了一句:“山上绝对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顶多有几只鹿。我们最要小心的是蛇和蚂蟥,给毒蛇咬一口可不是玩的。蚂蟥那玩意更讨厌,碰到肉就往里钻,扯都扯不出来,大家可要小心。来,开步走!”

七个人走了一条直线,夏氏三兄弟把燕珍夹在中间走在最前,诗苹和克文居中,美嘉和江浩殿后。路很狭窄,但并不十分难走,这是大雪山林场伐木的栈道。但前两天似乎下过雨,路非常滑,大家纷纷折断树枝用来当手杖,三位女士也每人拿了一根。三兄弟开始在向燕珍解释两管猎枪的用法,两管猎枪的扳机一直在滴嗒滴嗒的响。走在后面的美嘉不知在和江浩说什么,一直在格格的笑。克文望了诗苹一眼,问:“怎么样?累吗?”

诗苹摇摇头,笑笑说:“才开始就累了还行!”一面望望后面说:“他们真是漂亮的一对!”

“可不是,名副其实的郎才女貌!订婚两年了,想出了国再结婚,江浩是个满有志气的孩子!”

诗苹不再说话,太阳渐渐移到头顶,山路也越来越难走了,汗从每个人头上滴了下来。前面夏氏三兄弟中不知道谁领先高歌了起来:努力,努力,努力向上跑!我头也不回呀,汗也不擦,拚命的爬上山去……

接着,后面的江浩也高声的加入:半山了,努力,努力向上跑!上面已没有路,我手攀着石上的青藤,脚尖抵住岩石缝里的小树,一步,一步的爬上山去……

然后,除了克文夫妇之外,大家都加入了合唱,歌声响彻云霄,似乎连天地都被震动了。诗苹知道他们唱的是胡适早期的一首白话诗《上山》,但这首诗被谱成歌她却不会唱。

克文更不用说了,对唱歌完全是门外汉,生平只会唱一首国歌,唱起来还会让人笑破肚子。一曲既终,大家停下来乱拍着掌,同时一面笑一面胡乱的喊着再来一个。克文望了望诗苹耸耸肩:“年轻人!”

“难道你就是老年人了吗?”诗苹微笑的问。

“胡说!你要不要看我的肌肉!”克文玩笑的说。

“算了,留着你的肌肉去向那些猴子神气吧!”